《灵感练记》夜猫子时

14、4.6 病毒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大家心里有数，却依旧怀抱着可笑又美好的幻想。

　　将近凌晨一点，野余青与温时绛各坐一边，守夜。
　　所有人正严格按照她的安排执行“观察实验”，现在正是她们的值班时间，其他人都睡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几十分钟前。
　　温时绛刚拒绝林昊阳一同守夜的邀请，站在她身旁的宋千山疑惑：“我们不一起吗？”
　　“什么？”
　　宋千山指了指她的安排表，“守夜。”
　　温时绛回了他一个“你不会觉得我放心把一切全权交给这些人吧”的表情。
　　宋千山心领神会，给嘴巴拉上拉链。好吧好吧，他不是早知道吗？她的每个安排自有用意。
　　可询问那个女生看法、和她一起守夜，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他能看出她在观察对方，一般这种时候，对方不是要倒大霉就是走大运，宋千山目前还没看出来这次是哪一种。

　　漆黑的场馆内，一片寂静。
　　门外不再传来拍打声，只有偶尔路过的踉跄脚步。周雨也歇停了不少，摇摇晃晃站在原地，身体不时与金属杆相撞发出沉闷声响。

　　野余青掏出手机看眼时间，屏幕的白光映在她脸上。
　　这么久了，周箐诺还没回信息，估计是出什么事了。她父母那边倒是还安全，没想到小县城除了流行文化传得慢，居然连病毒也一样，不枉她好说歹说那么久让人早早收拾东西去了山里。爷爷奶奶那人少也荒凉，村里都是些老年人，真有什么事他们应该也应付得来。

　　明天……明天似乎变得好遥远。野余青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的一天。
　　她看向另一端的温时绛，她静坐不动，模糊的黑影仿若石雕。
　　她在想什么呢？不会睡着了吧？野余青百无聊赖地想。

　　就这么发着呆又过了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野余青不知道。
　　只见她眼前其中一人忽然像被梦魇住，抽动了一下，后脑勺与栏杆敲出清脆一声响。
　　还没来得及担心这动静会不会惊醒其他人，紧接着就是第二下、三下……

　　野余青猛地站起来，与此同时，黑暗中也陆陆续续立起几个人影，反应不比她慢多少。
　　很明显，根本没人在睡。

　　野余青打开手机手电筒查看情况，面前抽搐不止的正是刘杨，他靠躺在地面与栏杆的夹角，头不受力摆在一侧，四肢正疯狂抖动。野余青瞬间联想到水果店老板，她咽了咽口水，那股恐惧又顺着记忆爬上心头。

　　张羽正好在他左侧，被吓得赶忙往旁边挪动，后知后觉自己被绑的状态根本无法做到，当即大喊：“快放开我！这家伙要变了！”
　　这在室外都能称得上声如洪钟一嗓子在狭窄的室内效果更甚，没多久篮球场门外便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听起来似乎比之前还要更多，沉寂多时的周雨也再次开始奋力朝着他们伸出脖子，以期能咬住一具富含生命力的鲜活躯体。
　　黑暗让这些动静听起来比看起来更近，好像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目不能视的阴影中窜出来。

　　还能自由活动的人都小心翼翼朝野余青的灯光围拢，但也不敢靠太近，毕竟聚光灯正中心可是正在变异的刘杨。
　　温时绛走到最前方，没有理会张羽，他此时被绑住，听着那些仿佛就在身后的可怕声响，想躲都没地方，脸色发白牙齿打颤，除此之外，十分安静。

　　温时绛示意宋千山去再次检查众人的绳索，并将野余青拉到身边，打开手机开始录像。
　　野余青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人形支架，她摆弄自己的手臂就像摆弄器械，还好温时绛对“支架”性能没有太高要求，这活不算太累，还能接受。

　　“现在是夜间12时24分，患者伤口为指甲划伤破皮，未出血，长度约2厘米。目前距离受伤不到五个半小时，患者初步呈现出昏迷、四肢无意识抽动、呓语等症状。”温时绛围着他转了一圈后，找到野余青，拉着她举手机的手往下。
　　两人蹲在刘杨面前，她将她的手固定在某一高度后掀开他的球衣，先是手背贴上他的腹部，然后马上贴上一旁的铁栏杆，眉头一皱。
　　野余青有些好奇，也伸出手去按了两下，柔软冰凉，像是在冰箱冷冻过后之后依旧保持Q弹的果冻。可从他发生变化到现在还不到两分钟，室温也不算低，体温怎么会掉得这么快？

　　“患者失温极快，体温已降至二十度以下。”
　　温时绛顿了顿，又补充：“据我估计，可能还要更低，约莫在十度以下。”

　　接下来温时绛在检查归来的宋千山的帮助下开始观察他的四肢及头部情况，四肢还好，温时绛让宋千山双手持握对方那颗冰冷的脑袋时，野余青都替他捏把汗，他也确实肉眼可见得紧张。
　　“好了吗？”宋千山感觉很奇妙，手里的身体明明没有任何生气，但依旧能自己活动，他觉得自己似乎冒冷汗了。
　　相较之下，温时绛显得冷静到残酷，她握住手机的右手几乎不曾抖动，左手手指轻轻拨开对方的眼睑，面部表情少到宛如雕塑，但此时有些视野不佳，灯光原因。
　　“小野，靠近点。”温时绛叫得自然，野余青有点起鸡皮疙瘩。

　　和她相熟的人一般随她室友一起叫她“小余”，因为她既不想当白素贞的妹妹，也不想被普通话不标准的人叫“小爷”，只是……野余青举着手机靠近她，心想：她念出来怎么这么标准又好听？难道是声音太好听所以说什么都好听？
　　“角膜混浊、瞳孔扩散，并无呼吸行为。”说着她又将手指搭上对方劲动脉，野余青清晰地看到宋千山手指绷得更紧了，毕竟现在刘杨并不是完全静止的状态，温时绛的测量行为实在冒险。她想了想，伸手按住了刘杨的肩膀，让他抖动的幅度小一些。
　　大概七八秒后，她放下手指，宣读判决：“无脉博。”
　　宋千山看她起身撤离，这才如释重负松开头颅，野余青下意识跟着起身，移动打光。

　　温时绛停止录像，又露出那种清浅似水波的笑，她缓缓将野余青的手按下，“不用了。”
　　野余青这才意识到，一大堆人正围着他们欲言又止，温时绛往后退，他们便也跟着移动，好像她是黑暗森林中的象征安全与庇护所的篝火。

　　“他这是……死了吗？”蒋青云不确定。
　　“这不是还在动吗？”唐天立马反驳。
　　“可他不是没脉搏了？”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安静，沉默如殓布盖住每个人。

　　温时绛将视频发送出去，宋千山马上凑上来，向她汇报：“周雨那边你得看看，其他人暂时没有问题。”
　　温时绛点头，但在此之前，她得先好好安抚小羊羔们。

　　“最新的结论出来了，该病毒根据其性质及发现年份被正式命名为Xeno-Genetic Alteration Virus-2026，确为异源基因改变病毒，简称XGAV，而它造成的基因改变以目前的科技而言不可逆。症状表现者被定义为‘尸人’，他们无思考能力，除了能继续活动身体表征与死人无疑，仅有的本能便是撕咬发现的活人，因此该病症被称为‘嗜人症’。”目前研究所提出的最佳解决方式是在保证自身安全情况下对其进行控制，若是力有不逮，可进行人道毁灭。已知的几种方式是摧毁对方的脊髓、大脑或心脏。但这几句她没口述，而是发在了临时组建的小群中。

　　凉薄的月光照在门口不远处的木地板上，场内静悄悄的。
　　除了被绑住的几人，大家的脸上都映着屏幕惨白的光。
　　温时绛凑在宋千山耳边嘱咐：“看好林遥。”
　　她现在得去看看周雨的情况了。

　　除了被叮嘱的宋千山，第二个盯上林遥的人是野余青。她就像一个闪烁着倒计时红光的定时炸弹，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或是否真的会爆炸。无法预料将发生什么，这是最可怕的。
　　至于温时绛发在群里的信息，她不得不深想。它们看起来颇具引导性，她想做什么？
　　啊……好烦，世界就不能直接毁灭非要走流程吗？

　　林遥从刚开始一起围观到查看信息后默默回到昏迷的齐鑫身边，全程安静得像个黑洞。
　　她低垂着头，慢条斯理用手指梳理着齐鑫的发丝，好像他只是睡着了。他的表现也确实像睡着了，和刘杨明显异样的肢体反应不同，他只是偶尔不安分地动动脑袋，幅度不大，似乎被梦魇住了，这状态让野余青莫名熟悉。

　　和野余青等人相比，另一些人得知情况后的情绪就没那么稳定了。
　　例如林昊阳，他很不安。
　　非常不安。

　　他觉得学姐发在群里的信息在暗示什么，而且受伤的人竟然真的……
　　难道接下来，受伤的大家会一个个像他一样，变成那种叫“尸人”的怪物吗？不可逆，意思就是变成怪物就没救了？
　　且不论已经受伤的人，他们的未来已经注定，他们这些没受伤的人又该怎么办呢？如今外面全是这种怪物，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
　　他不停刷新动态，在网上浏览相关信息，希望能证实温时绛所言为虚，可是越看他心中越绝望，外面是真的乱套了。某些地方情况恶劣到连执法人员都控制不住，短时间内别说有人来救他们了，他们自己都分身乏力。
　　和林昊阳所想相同的大有人在，刚开始还兴致冲冲帮忙“组织实验”的人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心情一片灰暗。更别说那些见证了刘杨的变化，觉自己也逃不掉的伤者。

　　“完了，都完了，都怪周雨那个扫把星。”
　　“我本来没打算阻拦她的，都是当时有人推了我一把，本来我不会受伤的，都怪那个推我的人！是他害得我！”
　　“我去他的，要不是林昊阳这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本来要呆在宿舍打游戏的！现在好了，他倒是没事，我快做不成人了！”

　　即便恐惧攥住了他们的咽喉让人不敢高声交谈，但低低的絮语中还是能听出翻滚着的、饱满的恨，悔恨、怨恨、记恨。
　　哦，老天，这滑稽的悲喜剧还没演够吗？无间地狱的惨状都比这些人互相推诿体面得多。
　　野余青掏出裤兜里橙子味棒棒糖，撕开包装放进嘴里，她现在连看戏的兴致都没了。

　　还没独自品尝多久，旁边的位置坐下来一人，两人肩膀无意相撞。
　　野余青迅速侧向平移拉开距离，防备地看过去，面前是一只摊开的手。

　　“还有吗？”
　　是温时绛。
　　一个时刻瞄准她的零食、从不失手的女人。
　　只是此时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明明刚才还一副专业人员一丝不苟的样子。

　　野余青乖乖摸出另一个橙子味棒棒糖递过去。
　　见她慢悠悠地撕开包装，没什么要交代的，野余青起身离开，但还没来得及离开座位，一个黑影窜过来坐在了温时绛那侧。

　　“在吃什么？”
　　是宋千山。
　　那个女人的家养小宠物，真正的食物吞噬机器。

　　温时绛没说话，只是向后靠露出另一边的野余青，目光也随之移到她身上，波光粼粼的。

　　好吧好吧，野余青败下阵来。
　　如果有机会她真想研究一下对方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构成的，怎么这么漆黑的环境下都给人一种一闪一闪的视觉效果。这是一双拥有和塞壬的歌声同样魔力的眼睛，它什么也不用做，只是看着你，你便会自行想象它对你诉说着你最无法抗拒的话语。比如此时，野余青就感觉它在用一种娇俏到近乎撒娇的语气摇摆她的冷酷的心：“可以吗？拜托你了~”
　　她十分确信这不是对方会说出口的话，一切只是自己的脑补，但……

　　唉……
　　野余青无力地掏出最后一根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