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绘》牧*槿

1、相思绘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用尽了一生执念，为何换来的总是昙露与参商？
　　这便是红豆熬成的伤，弥留心上，如影随形，经久不散。宛若佛堂点燃的檀烟，点着的希望寸寸成灰，只有厚重沉闷的木鱼声为它哀悼。
　　那么她呢？连飘散的檀烟亦不及。所谓情爱，只在野史书中窥见一隅；日日所闻，便仅剩娘亲的怨怼。

　　逝者如斯，蹉跎，消磨，流逝，回眸，南柯虚化。
　　他已经走了三年。
　　如此一段时光，长？短？意味着甚？
　　三年，窗外的那株梨树开了三回花儿。
　　有时在绵绵细雨中看见细弱似病的孤单的梨树，她也慨叹无意。雪白的花瓣被细风掸落在地时，她甚至猜想梨花此刻是否也在伤春？即使微弱的力量无法挽留正逶迤离去的春日，亦愿意尝试。
　　三年，天上的牛郎星与织女星相会了三次。
　　七夕夜总能听到湖那畔传来的世人的欢笑，但不知为何，年年亦会有坐在房顶倚着包袱的游子吹清笛诉相思之音。笛音清远，如泣如诉，竟是比欢笑声更触动人怀。
　　三年，隔壁秦氏茗雪出闺，夫妻相敬如宾，如今已有一双儿女。
　　犹记豆蔻时曾一同习音律。共奏过的筝琴仍摆在她案上，可……物是人非。

　　梦中故人仍在楼台上眺望远山，眉目清朗，青丝微乱，白衣胜雪。
　　她永远无法忘记他离开时的背影。他说：“即以英雄之血冲刷记忆。”自此如大江东流，一去不复返。
　　那么，你是忘了我么？
　　可是我还记得你。记得你的微笑，记得你的嗔怒，记得你唤我小字的语调，记得你折花时念的诗……
　　——尘，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如今，我就站这楼台上，我在等你。等你绕过桃源，分花拂柳而来。我等了你三年，或许还会更久更久。我是个活在回忆中的人。我在生的日子，都只为盼你。盼你。

　　故事从未改变结局，即使有人会泪湿青衫，有人如她一般望穿秋水。毕竟月未长圆，天遂无情。
　　英雄血洒在关塞，黄沙漫漫，翳了明月，扰了苍穹。腥风血雨已在他清朗的眉目间噬出纹痕，骤风将青丝催得雪白。他不再是潇然不羁的少年。因为年华仍是蹉跎着，消磨着，跌跌宕宕。
　　孰能常伴汝？

　　十里红妆，门外迎亲的唢呐声如为我送行的木鱼。殷红的嫁衣穿上身，铜镜中的自己，笑意满溢，被凿子重新雕琢过似的，如斯陌生。爹终是为了巩固朝中地位将我锁入城东门将军府的牢笼。爹说：“忘不了，是种残忍的自欺欺人……”我哑然。
　　忘不了，或许是我选择了另一种寻找你的方式。

　　……她安详地睡去了。脸色如纸苍白，只有双唇仍如花嫣红，竟似嗜血。血让她的嫁衣更加潋滟。
　　我终究还是忘不了他，爹，原来相思不能以得失来衡量。若非如此，世人就不解尾生之思。

　　她已僵硬的手中握着一张信笺，而纸上只有无数个手指沾血印下的怵目血滴，互不重合。
　　像极了红豆，像极了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