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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   柴房门打开时,带起灰尘舞动,在阳光中格外显眼。任莺靠坐在墙角发呆,唯一的一缕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看上去像一抹幽魂。

      她沧桑落寞,与当初趾高气昂为难她时判若两人。

      沈宁钰恨过柳氏,不止一次想将她狠狠踩在脚下,可看到柳氏疯傻的模样,她突然觉得无趣。对任莺也是如此。

      任莺的刁难就像小儿游戏,她说不上对任莺什么感觉,讨厌谈不上,同情也没有,现在更是连话都懒得说。

      还是任莺率先打破沉默:“你来干什么?”

      她总是对自己有莫名敌意,但这是与她的最后一面了,沈宁钰也不再呛声:“璟安派人把苏璟齐重新葬好了。”

      任莺皱眉:“在苏家祖坟?”

      “不在。”

      任莺一愣,猛地冲过来要掐她的脖子:“骗子!”

      沈宁钰敏捷地躲开,她又要扑来,被飞鸾按在地上。

      沈宁钰半蹲下来,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苏璟齐替赵凛做的事足够诛九族了,如果不是陛下看在璟安的面子上,你哪还有机会给苏璟齐安葬?”

      “璟齐一直兢兢业业念书,年纪轻轻便离家求学,他跟着赵凛,也是为了能站得高一点,他有什么错!”

      “他跟错了人,做错了事,还有——”沈宁钰站起来俯视她,“苏璟齐在盛京的文章是买来的,他在书院也是动辄寻花问柳,只是他装得像模像样,你也相信他,从来没败露。”

      “闭嘴!我不许你污蔑我的儿子!”

      “苏璟齐雇的枪手、去的妓馆、找的妓子,甚至每一项开支,璟安都留有证据,你若受得住,出府前我拿给你,权当留个念想。”

      任莺起初还在吼叫,闻言顿了顿,激动地说:“我是国公府的主母,死也要死在苏家,我不走!”

      “现在这个院子,璟安是主人,而苏觉被送去了庄子里,你作为苏觉的帮凶,以什么身份留下?”

      沈宁钰只是如实陈述,但听在任莺的耳朵里,满满都是讽刺。

      “我不管,我死也不走。”

      柴门被敲响,管家道:“夫人,可以出发了。”

      “走吧。”

      苏璟齐的墓地在距离盛京十里外的荒郊野岭,任莺起初还在挣扎,看到鼓起的土包,大喊大叫跌跌撞撞地飞奔而去,趴在土堆上哭得凄惨。

      沈宁钰坐在马车里看着她狼狈的背影,未免想到曾经从薛姨娘口中得知,她年轻时也是聪慧能干的女子,脑子灵活口才了得,将家中入不敷出的小小胭脂店经营得红红火火。但自从缠上苏觉后,她就停掉了所有经营,胭脂铺也卖掉了。

      沈宁钰初听到时很吃惊:“这么说,即便没遇到父亲,她也能活得很好。”

      薛姨娘缝着衣服,温声道:“可惜,她糊涂哇。”

      苏璟安的意思是让任莺自生自灭,此生不得再入盛京,沈宁钰将她留在这里就离开了,半路听到任莺在苏璟齐坟边自杀的消息,她轻叹一声:“是糊涂啊。”

      “你有完没完!”

      这一声很突兀,带着满腔怨气和怒火,沈宁钰掀开帘子,张嫣儿在与柳氏争夺一棵白菜,柳氏使蛮力夺走,张嫣儿怒极,朝她脸上扇了一掌。

      “我说了不买!”

      柳氏的疯病更重了,抱着菜叶破裂的白菜像抱着婴儿,呆呆地说:“给允同吃。”

      “他不在这里!”张嫣儿俨然到了崩溃的边缘,又扇了她一掌,柳氏被吓得哭起来,但就是不松开怀里的白菜。摊主说什么也不让她们就这样离开,张嫣儿无奈,甩了几个铜板,生拉硬拽地将柳氏带离现场。

      摊主数了数铜板,抱怨她钱给少了:“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怎么成这副粗野模样。”

      旁边的大娘劝道:“这对婆媳日子艰难得紧嘞,你就别计较咯。”

      张嫣儿没走几步就与沈宁钰对上视线,柳氏也看到了她,明显不认得她,很快就错开了目光。

      沈宁钰率先放下帘子对车夫说:“走吧,去庄子里。”

      张嫣儿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破旧的衣衫鞋袜,还有旁边这个疯女人,不得不承认,曾经尚能在猎场与沈宁钰平起平坐的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死了,她再也没有身份去与沈宁钰争论珍珠鱼目。

      爱一个人没有错,她也天真地以为有情饮水饱,所以即便家道中落,她也能在沈宁钰面前守住自己的骄傲。可生活的一地鸡毛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独自撑起这个家累得她直不起腰来,唯一的支柱就是魏允同日后能接她们团聚,可是,她要等到什么时候?

      身后人骂骂咧咧打断了她的思绪,柳氏手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个包子,她一边道歉一边给钱,看着一手白菜一手包子呵呵傻笑的柳氏,她深呼吸,扬起的巴掌最终没落到柳氏身上,泪水却不争气地滚下来……

      ***

      距离苏璟安被苏觉丢进来弃之不顾不过几年光景,再踏进这里恍如隔世。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匍匐在地的老头子,他的后背伤口无人医治,干涸血迹混着浓水,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腥臭气,更显得他苍老颓唐。

      父亲于他是无比丑恶的存在,他早就习惯了,但眼前人还是恶心到令他陌生。

      “我娘临终前,我跪在你和任莺的房间外,头都磕破了,你也不出来。”苏璟安平静地开口,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情,“我满头是血地回去,哭着向我娘道歉,说我无能,没有把你请来。”

      “我一直不明白,我娘分明爱你入骨,为何脸上连一丝失望的表情都没有。”

      “她知道你带来的药有问题,是不是?”

      苏觉伏地而笑,他知道今时今日的苏璟安早已没有半分像从前,自己活不到明天,说话也肆无忌惮:“是,就在你放学回来之前,她刚刚问过我,所以最后那碗药她没喝,呵呵,她竟还想活命。”

      苏璟安重重闭了一下眼,幽幽道:“她直到死也没告诉我真相,你说为什么?”

      “她蠢呗,临死前才发现猫腻,哪还有机会告诉你,啊——!”

      一声惨叫,苏觉疼得几乎晕厥,顺着痛感传来的方向看,右手手心多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苏璟安!”

      苏璟安半蹲在地上,匕首一下一下往苏觉的脸上蹭,血全蹭到他的脸上。

      “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娘不愿我恨你。”苏璟安始终淡淡的,“可我要让她失望了。”

      “啊——!”

      另一声惨叫,苏觉左手也多了一个血窟窿。

      “苏璟安,我的好儿子,杀了我,给我个了断!”

      苏璟安呵呵笑起来:“我在这里杀了你,会被一堆人戳着脊梁骨骂,与我走得近的人也会受到牵连。你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替我娘报仇无可指摘,只因一时意气反让此事挥刀向我,这种蠢事我可不做。”

      “把他送去京兆尹。”苏璟安的笑意渐渐收敛,“明日,你杀妻之事会满城皆知,所有人都不会同情你。你会被判流放,一路上有的是死掉的机会。”

      “苏璟安,我是你爹!”

      “也是我的杀母仇人。”

      沈宁钰赶来恰好与苏觉擦肩而过,她一个眼神也没给他,直奔苏璟安而去,看到他手上溅的血滴,沾湿帕子默不作声地替他擦拭。

      苏璟安却抽回了手:“别让他的血脏了你的东西。”

      “我更不想脏了你的手。”

      苏璟安凝视着她的眼睫,蓦然开口:“你觉得我这样对吗?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他也是谋害娘的凶手。”沈宁钰仔细检查一通,确认没有遗漏的地方,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抬头看着他,“你没对不起任何人。”

      “我以前怨他恨他,可从没想过让他死,但是……他该死。”

      “嗯。”

      沈宁钰的头埋进他的胸口,双手在他的后背轻轻拍打。

      “他流放途中,我会亲自动手。”

      “好。”

      “我以前竟然从没有怀疑过他,我蠢得要死。”

      “小孩子才不会怀疑父亲杀母亲。”

      “可我后来竟然也没怀疑过。”

      “也是哦,你后来在做什么,怎么这么蠢?”

      “……”

      他在做什么,自然是卖力地学武,整日在刀山火海奔走,只为站在高处,与所有人抗衡,哪有闲心去想一个不堪回首的家。

      “璟安,你走到今天,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的话从胸口传来,闷闷的,轻轻的,他恨不能把她揉进怀里。

      因为提前打点过,对苏觉的判处很快下来。押送苏觉出城的路上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指着他给不知情者讲着他干过的好事。

      “敬国公不是前不久刚因苏璟齐那事入狱?哎呦喂,陛下看在苏世子,不对,是苏大人的面子上才给他放出来,怎么这就又犯事了?”

      “呸,他活该!宠妾灭妻本就人人喊打,他倒好,直接杀了薛夫人。说起来,要封知情人的口可不容易,他背后得杀多少人哟。”

      “薛夫人命苦啊,在世时人称活菩萨,却没有菩萨保佑她。官府判流放都算轻的,要我说,得直接砍头!”

      几个人突然冲到苏觉面前朝他吐口水扔臭鸡蛋烂菜叶子,场面一度混乱,官兵任由他们发泄,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拦住百姓继续上路。

      两日后,据说苏觉在路上挣脱官兵要逃跑,不慎坠崖,官兵找到他时,人已经断了气,死状堪称惨烈。

      大家都说死得好,只有少部分人悄悄议论,他哪来的本事能挣脱官兵控制逃脱,还好巧不巧地坠崖身亡,怕不是谋杀。

      随即被人捂住嘴,提醒他有些话不要说得太明白,何况苏觉死有余辜。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车里的苏青青耳尖,将他们的议论全听个分明。

      “你心疼了?”一旁闭目养神的薛姨娘说。

      苏青青想了想,如实道:“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因为他的撑腰,我们也确实过了几日舒坦日子,虽说他做的事情……可听到别人这样说他,我不好受。”

      薛姨娘睁眼,面色平静:“薛夫人曾和他举案齐眉,他动起杀心毫不犹豫,他曾经待任莺多好,也是说抛弃就抛弃。你所说的撑腰,也只是你讨他欢心的回馈。这种男人,不值得心疼。”

      “青青,你只需要记住,救你性命的是你嫂嫂,让我们留在府里的也是你的大哥大嫂。”

      “我们都要向前看,不为不值得的人回头。”

      苏青青心里震撼不已,她不知道一向温柔小意谨言慎行的母亲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但她说的一点不假。她还被嫂嫂送去了书院,结识了很多朋友,她现在整日想的是怎样把功课做好,如何帮助娘亲整理府中账目,而不是如何哄父亲开心以换得半日安宁。

      她重重点头:“娘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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