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纪实》淮风南

4、要逛街了

　　啪——

　　门外不知谁家的孩子捡来街上未响的鞭炮节子玩，总是零星的噼啪乱响，就像此刻陆公馆沙发上的众人。

　　什么？陆玙要上大学？

　　陆元仲欣喜若狂，闺女终于想通了，他自认是个摩登的人，可之前闺女一直想着寻个落魄的王爷贝勒做福晋，甚至还想去东北找溥仪，要做皇后贵妃，说是那才是真正高贵人家，屁！简直丢人啊！自家就是北平来的，看看那八旗子弟，什么啊，各个大烟壶不离嘴，啧啧啧。

　　梁政鸿有些难受，又一个孩子要上新学堂，不听不服他管了，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梁邦听了这话倒很开心，嘴也变甜了，喝着小秋现磨的咖啡问她：“妈，您想读什么学校？要学什么呢？文学吗？”

　　陆南嘉心想，好歹姐当年也是同济大学出身的土木博士，全国土木专业top1好吗？穿都穿了，当然要念最好的学校，民国牛人是多，但架不住姐开了金手指啊，后世的土木工程理论，总比现在强点吧，毕竟发展快一百年了。

　　陆南嘉信心满满笑着说道：“听说中央大学也招女学生，我想试试，至于专业，如今政府倡导兴实业，我想读工科。”

　　“诶~女孩子家，还是读文科的好，你从小念私塾，文科有基础，一下子改成工科，可不好学的，那男孩子家才学那个。”陆张氏听闻闺女学工科，连连摆手。

　　梁邦看着陆南嘉，感觉这位新妈和传闻中的一点也不一样，听到他说要上中央大学，可这个学校虽然招收女学生，可这毕竟是目前国内最好的学府，不是那么容易考的，女孩子家没见识，根本不晓得考进去多难，只知道奔着最好的去，梁邦摇摇头：“我看还是金陵女大好些，母亲去了能结交新的朋友，女孩子之间也好说话些。”

　　梁政鸿和陆元仲也随声附和：“是啊是啊，端凤说的对，还是女子大学好些。”

　　陆南嘉揶揄的看着梁邦，哟哟哟，看不出来啊小伙子，名还可以，字还起的怪娘的，端凤儿啊？陆南嘉清咳几声，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道：“爸爸，妈，大伯，我还是想考中央大学，不试一下总不死心，若实在考不上，再好好念书考女大也是一样的。”

　　梁政鸿和陆元仲两人大概觉得陆南嘉肯定考不上，让她试试也无妨，两人对视一眼就都同意了。

　　陆南嘉把自己的话说完，便寻了由头上楼歇着，由着他们长辈们说话，过了一阵小秋跟来，给她屋里换了新茶，陆南嘉问她家里有没有裤子，觉得腿冷，小秋蹬着梯子在顶柜上把皮箱搬下来，替她找了羊毛呢子裤和一件大衣来，陆南嘉换了衣裳，扭头看着小秋一身水萝卜越看越不顺眼，找了衣裤让她也换了，两人出来透气，在院里拿着把鱼食砸鱼脑袋玩。

　　“陆三小姐。”

　　陆南嘉转头一看，是梁家两个兄弟出来，笑着打了招呼。

　　“振儿，听说你是刚从中央大学毕了业的，你有什么法子能帮我找找历年大学的考题么？我想知道学校里考学大概都考些什么，也好有个学习的方向。”

　　梁振和梁邦对视一眼，他们本以为陆玙只是小打小闹，说着玩的，没想到一上来就动真格，梁振笑着说：“三小姐，题我会想法子弄，你大病初愈，还是先养好身体为妙，这事不着急的。”

　　陆南嘉心想，好家伙，这哪能不着急啊？这可是民国时期号称最高学府的国立中央大学，前生考个同济自己都头悬梁，锥刺股好不好，你们觉得我考不上的心思要不要这么明显啊！

　　陆南嘉有点生气，笑眯眯的说道：“多谢振儿挂怀，妈知道了。”

　　梁振的修养已经不支持他面不改色，他微微皱眉，和陆南嘉道了别，拉着弟弟落荒而逃，陆南嘉笑弯了腰，小秋看着她有些不对劲儿，狐疑的伸了根手指戳她腰：“三小姐，您怎么了？”

　　陆南嘉直起身子道：“怕什么，我又没疯，就是看这两位梁少爷怪有意思的。”

　　陆南嘉捋了捋头发：“心里怪烦的，你跟我出去逛逛吧。”

　　小秋花生皮剥了一地，捧在手里吹了吹，递在陆南嘉的手上：“给您叫车去。”

　　只见小秋一面跑，一面叫人过来扫地，陆南嘉心里激动，搓搓自己手，终于可以逛街啦！陆南嘉自己悄悄比个耶。

　　南京城里屋檐上还有薄雪未消，街上叮铃叮铃的二八大杠和电车穿街过巷的乱跑，尤其是新街口这边，人多又杂，陆家的汽车走不快，陆南嘉对着窗户看百年前的南京城，心里恍若隔世，陆南嘉在后车镜里看到车里小秋的影子，摸摸下巴，出声问道：“小秋，你多大了？本来叫什么？”

　　小秋正也靠在车窗上，闻言好像被吓了一跳，顿了一下答道：“回三小姐，我本家姓刘，叫秋燕儿的，后来小姐嫌燕儿多动乱飞不好，就只叫秋了。”

　　“几岁来的陆家？”陆南嘉按按自己太阳穴，这理由，真让她头疼，万恶的资本主义封建主义残毒，靠。

　　“我也不记得，只记得还没您床高的时候就来啦，爹妈穷，把我卖了来的。”

　　陆南嘉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她些家常的话：“家里做什么营生的？”

　　小秋乖顺的说道：“没做营生，种地来的，后来外国人打来了，爹妈又躲又藏，地就荒了，没吃的，也没别的法子，自己都没活路，碰见陆老爷，就跪着把我卖了换几个钱，也给我找个吃饭的地方，陆老爷陆太太都好，又不爱打骂佣人，每月还有月钱拿，哦，这会儿叫薪水了，真是阿弥陀佛，感谢上苍，真是好人家。”

　　陆南嘉轻轻叹口气，她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只觉得无奈又无力，这种时代悲哀如此真实的发生在她身边，她能看得到，摸得着。

　　“三小姐，到啦。”

　　司机牛师傅叫了一声，把车靠边停稳，车里两位女士下车。

　　陆南嘉抬头一看，嚯，好家伙。

　　和平剧场，水牌写的是……月云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