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气包》墨余酒

6、药方

　　虽说是面对一群在成年边界游移的孩子，虞霁望还是真诚且尽量贴近自身去给出回答。虽然她并未谈过恋爱，但就这么多年看程天清身边走过一个又一个人，她自认已经通过观察成为该学问佼佼者。

　　实践出真知，但看了那么多真知，按理答案见多了也能做出题目来。

　　当然，没有逻辑，全凭主观。

　　所以在她说完后赵孟欢反应有些超出她预料，这人几乎一下子颓丧下去，像是被某个词中伤，却还固执维持着礼貌，顶着程天清投过去的目光与她对视。

　　虞霁望懂了。

　　朋友竟是他自己。

　　可赵孟欢没开口，同学们也还在议论，她只能斟酌措辞勉强安慰受伤少年:“当然，在不违背道德准则的情况下，我是支持同学们勇敢追爱的，但最好是毕业后。”

　　这话已经相当委婉，作为安慰略显苍白，也因此，听者只敢见好就收。

　　赵孟欢在台下腮帮子左右轮流鼓了下，总算说话:“好的，谢谢学姐。”

　　像是了却一桩大事，台下也一时间没有人再举手，虞霁望松口气，用手悄悄勾了下程天清，发出离场信号。

　　“噔——”

　　恰好上课铃响起，她俩愉快地自行告退。

　　从教室前门到后门一共不到十秒钟，数学课的开头问好已经在赵孟欢周围响起，借着所有人都起立的契机，赵孟欢把所有注意力全都偷渡到窗外。

　　但事与愿违，背影消失得很快，完全没有注意他。

　　“请坐。”

　　目光颤颤，收回课堂中去。

　　——

　　虞霁望跟程天清难得一起出来玩，自然不会只是讲一番鸡汤，她们早早决定好要往商圈去，电影票都在出门前就订过，此刻出发，时间刚刚好。

　　为了不影响玩耍质量，程天清打了辆车，两人在后座并排坐好，便直接自己交谈起来。

　　虞霁望狠狠靠在车座上，叹口气道：“没想到啊，还没毕业的小孩都已经有过情伤了。”

　　程天清见状，狠狠嘲笑：“就这？我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谈过三个，正在跟第四位一起自习。”

　　“你不一样。”

　　程天清悄悄啧了一声。

　　她知道，虞霁望这么长时间不谈恋爱当然也有原因，这个原因虽然不仅仅是没遇到过合适的人，不过也差不多。

　　她恋爱起来不像画画那样随性，更准确来说不像是随心而动摸个鱼，而是需要瞻前顾后，就像令人无比苦恼的结课作业和论文。因为顾虑太多，所以不敢出手。

　　主动创造一段亲密关系比天生或被动接受要难得多，至少在虞霁望眼里，她应该算个窝里横的社恐。

　　程天清没法安慰也不能共情，她是纯粹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类型，只能劝她“总会遇到喜欢的”。

　　不过她要说情伤？

　　“不应该啊，我记得那小孩当时我还特地问了句，没听说有感情史啊。”

　　听程天清这么一说，虞霁望摇摇头，告诉她:“能问出这个问题，多半就是有喜欢的对象了，你别问他，还叫他难堪。”

　　“行吧，你可真是个好学姐。”
　　“你可真是我的好宝宝。”
　　“少来。”
　　——

　　影片是爱情类，海报上男女主雪天里对视，颇有点相爱到地老天荒的氛围，让虞霁望甚至怀疑程天清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要来看一部甜剧缓解心情。

　　看着剧情简介里说“最适合情侣来看的爱情片”，虞霁望挑挑眉，问:“你怎么找我来看这样的片子？”

　　她俩往常一起看电影全是商业片，很少有看爱情片，何况对程天清来说，这些悬浮又虚假，还不如她前一天晚上的爱情动作片真实。

　　虞霁望没有经历，不敢苟同，也无法反驳。

　　大屏还在放广告，有人陆陆续续进场，程天清听过问题没转头，靠坐在电影院的按摩椅上回她:“主要是这场票价便宜，而且，这不是有人从没体验过吗？”

　　这话说的。

　　虞霁望哼一声，不跟她计较。

　　光忽然暗下，电影开始。

　　起初，男女主是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男生大三岁，像哥哥一样事事贴心，还帮助女主学习。

　　抛开一切不合理的剧情不谈，设定上倒是很符合虞霁望恋爱观。

　　她慢悠悠挑了个焦糖爆米花，舌尖先尝甜味，才纳入口中感受脆香。

　　故事继续发展下去，男孩跟女孩都长大成人，有一天女孩找男孩告白，却得到男孩的拒绝。

　　他说:“你太小了，我先不碰你。”

　　虞霁望手顿住:“？”

　　女孩哭着闹着说为什么，她声嘶力竭，男主隐忍着，两手狠狠握住栏杆，栏杆质量很好，青筋表现也出色，都拧着筋骨在歇斯底里。

　　至于别的？她看不见，那双手导演至少给了半分钟多机位特写。

　　虽说是很感人的画面，但虞霁望始终不能理解男主即将出国这件事有什么不好和女主说的，他们前文还曾一起去南亚玩了一趟，女主有护照也有钱啊，不能跟着去玩或是直接异国恋吗。

　　后文女主一直买醉，那酒量让虞霁望见了就心惊。三杯之后，她趴在桌上，突然理解了男主，也释怀，不想再喜欢男主。

　　虞霁望手悬空:“？”

　　爆米花落进盒子里是因为自由落体，但女主这想法真是让虞霁望摸不着头脑。

　　所以这个心态到底是怎么转变的呢？

　　时间在纸盒中退潮，电影里的海岸转场成一条窄窄天际，远处来了一座飞机，尾气横跨三年光阴。

　　三年后，男主回国，头发被梳成大人模样，一瞬间成熟又油腻，在女主家门口踌躇不敢敲门，女主却恰巧自己打开，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

　　男主喉结滚动，率先问好:“那个……好久不见。”

　　女主似乎变了很多，但仍然美丽，她仰起头，冲男主微微一笑，轻启朱唇，态度温和又不失疏离:

　　“很久不见，不好意思，麻烦你抱一下我儿子。”

　　她一手垃圾袋，一手婴儿车，在男主面前走了过去。

　　男主盯着她的背影，两手垂下，又是半分钟后，当他目眦欲裂时，片尾曲响起。

　　他们的十年，结束在垃圾袋和婴儿车里。

　　虞霁望眨眨眼:“？”

　　“哐嚓。”

　　虞霁望还没来得及感慨并接受这结局时，灯便亮了，宣告电影散场。她左右看看，发现还真不少情侣，一个个都在啜泣。

　　她还沉浸在这满是逻辑的剧情中，突发奇想，拿出手机来边走边查。

　　程天清在她身后，满是不赞同:“你怎么走路还玩手机呢？”

　　“别急。”

　　等她输入今天看的电影名后，果不其然见到4.8的高分。

　　啧。

　　“你这电影哪里选的？”

　　“随机摇骰子，摇到第六位，就点了这部，打算睡一会。”

　　程天清越过她走到前面，先把手里吃完的爆米花盒子丢掉，再转过头问:“怎么，很好看吗，感觉这部电影值得我们大艺术家写一个观后感？”

　　“并不，”虞霁望深呼吸一口气，跟在她后面丢了盒子，“我只是想，我的恋爱观需要纠正一下。”

　　“这破烂电影对你的恋爱观还造成冲击？”程天清啧啧称奇，“这男女主也没什么稀奇，无非荷尔蒙上头糊住嘴罢了。”

　　“嗯。”

　　程天清说得对，关键就在于糊住嘴。

　　她整个人仍然在风中凌乱，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以免脑子嗡嗡作响。

　　这电影确实给了她不小的冲击，不过并不是所谓想谈恋爱之类的。

　　毕竟她用两小时看完的十年，起码要用一周来治愈。

　　此时虞霁望只是想，成熟这件事得往后面排排。

　　放第一的条件是，她未来男朋友一定得有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