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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潮汐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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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顽强不得不令人敬佩,饶是扶涯偶尔也会感慨。
这个宇宙经历了远古时期的古兽争霸,在打得昏天地暗中诞生了最初的几位星神;经历了疯狂的寰宇虫灾,【繁育】的子嗣吞食了近三分之二有生区域,却又给星际和平公司的极速扩张提供了机会;经历了边星贸易战争和帝皇战争,文明与文明间的交流依旧频繁而紧密。
【丰饶】的信徒满世界传教,【巡猎】的光矢紧随其后给予致命打击;【神秘】的追随者留下无数空白与谜团,【记忆】的激进派无孔不入还添砖加瓦;【虚无】的倒霉蛋还在行尸走肉中挣扎,【毁灭】的军团已经完成了一年的KPI;【智识】的学术疯子剑走偏锋,【欢愉】的乐子人唯恐天下不乱……
在扶涯看来理应被折腾得千疮百孔岌岌可危的宇宙,如今居然还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实在令她叹为观止。
整个瑟瑞西亚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街头巷尾都在庆贺绯红教廷的陨落以及新皇登基。作为首都的希莉耶岛更是连空气都比其他地方炽热几分,扶涯沿路走来已经见过无数张洋溢着喜悦的脸庞,思绪不由得逐渐飘远,
她跑这一趟不单单是为了凑热闹,更重要的是像往常一样给自己满意的[故事]写上完美的[结局]:腐朽的社会崩落,新生的政权光明,人人都对未来充满向往,一切理应在最盛大的时刻画上句号。
可偏偏,她找不到[故事]。
这很奇怪,如果没有[故事],又如何解释她在记忆混乱的情况下仍然记得瑟瑞西亚呢?总不能是认识这里的什么人吧?明明自九墟之后……她就不怎么关注太具体的人了。
想不明白,脑袋又开始发晕,扶涯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忆庭一趟,抓个忆者梳理一下乱成一团的记忆。其实她不太在乎记忆的完整性,但这种有疑惑却迟迟得不到解答的感觉实在令人不爽,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也足够让扶涯下定决心去解决这个问题。
困扰内心的问题终于有了决断,思绪随之回归,扶涯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偏僻的角落——不,不对,附近街道明显还是商业街的装潢与布局,与其说是角落,眼下这种情况更像是周边的人都被清空了。
她被有意隔离出来了。
气氛不妙,扶涯停下脚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边打哈欠边等待这场即兴表演的主角登场。
“扶涯小姐。”
声音从背后传来,语气平静,听不出多余的情绪。扶涯随意地转过身,对上一张陌生中带着一两分熟悉的脸。
这种感受……她们以前见过?
“怎么?想杀我?”目光落到对方紧握着剑柄的手上,扶涯不由得轻笑一声,不带任何嘲讽地问道,“就凭你?”
被质疑实力的剑客依旧面沉如水,冷静地陈述事实:“您的通缉令广发全宇宙,星际和平公司最快会在一个系统时后公开您的罪状,我只是受公司所托,前来邀请您随我一同前往天秤裁律庭接受审判。”
赤冕环带本来就是天秤裁律庭的协作方,按照裁律庭流动办案原则,首席裁判长这个时间正好在瑟瑞西亚轮值,从这里出发连交通费都省了。
“哈。”这回是真嘲讽了,“就凭公司?”
知道来者是谁就没必要耽误时间,扶涯扭头就走,根本没将她和她背后的公司放在眼里。
扶涯刚刚迈出一步,凌厉的剑风紧随其后,正好擦着扶涯的耳边划过,在她身前的地面上留下一条裂痕。
“好烦,你——”扶涯皱着眉头,刚要反击,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加入战局的第三方打断了。
“这位小姐,不管您代表的是银河中的哪一派系,在赤冕环带中是否也要考虑遵守我们的法则呢?”穿着军装的女人从几米高的飞船上一跃而下,正好落在两人之间,站起身后背对着扶涯冲另一人问话,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不悦与追责。
“在下喀索斯,星际和平公司的逮捕申请应当已经递交给皇帝陛下——”
“申请而已,又不是批准。”女人慵懒地挥了挥手,周围一瞬间又多了很多同样军装打扮的士兵,以及一堆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的公司机甲。火药味迅速弥漫,扶涯看了看僵持住的两路人马,不由得生出了一点兴趣,没有立即离开。
“报告元帅!第七区全部居民及游客疏散完毕,炽羽军已完成对街区的封锁,获得第七法典临时使用权,请指示!”
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青年小跑到女人面前,恭敬地敬礼后简洁汇报道。
年轻的元帅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脸色瞬间黑下去的喀索斯,火上浇油道:“那么,这位喀索斯阁下,您是想挑战炽羽军的军事实力,还是区域性法典的威力呢?”
炽羽军可是驻守太空要塞的前线精锐,也只有加冕仪式在即才被临时调遣支援地面防卫,公司的机甲完全不是这些一线军人们的对手。面前这女人居然是炽羽军的统领,也就是说,她是太空要塞的首席指挥官,瑟瑞西亚帝国目前唯一的元帅,皇帝陛下陆蕴的至交好友,元诺。
至于她口中的“法典”,扶涯倒是有所耳闻,那其实是赤冕环带的全覆盖空对地高杀伤力武器,将法律法规与星神的力量绑定,其最大输出的威力据说等同于半个星神令使。
绯红教廷尚存的时候,赤冕环带每一个恒星年都会公开处决死刑犯,由教廷掌控下的绯红法典行刑。现在虽然教廷没了,但法典依然存在,即使只开放了区域性权限也不是喀索斯能扛得住的。
“元帅大人,赤冕环带也是天秤裁律庭的协作方,您一定要为了保下一介通缉犯而与公司作对吗?”这句话的每一个字词每一个音节都十分清晰,听上去像是咬牙切齿说出来一样,但看喀索斯的表情似乎也没有那么的苦大仇深。
“通缉犯?”元诺偏过头打量起站在她身后看戏的扶涯,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此事还有待商榷。”
几乎已经挑明了她想从喀索斯和公司手中保下扶涯的立场。
这种不一般的态度足够扶涯察觉到异常,她怀疑自己跟这位元帅是旧相识,甚至交情可能还不错,以至于让她费这么大工夫来救场。
人都护到这份上了,再不出来吱一声就显得自己太过不识好歹。且不论自己究竟跟元诺有什么交情,眼下一心要带她上法庭的喀索斯才是要解决的麻烦,扶涯向来分得清轻重缓急。
“我有点好奇。”她迈开脚步,绕过元诺走到喀索斯面前停下,悠闲自在的模样看得喀索斯浑身紧绷,“公司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又是怎么带着一群来者不善的防卫队进入居民区,还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协调当地居民?”
元诺与炽羽军明显落后喀索斯一步,那么在此之前喀索斯的一切行动如此顺利就很耐人寻味了。天秤裁律庭再厉害也只是个执法机构,要是在人家首都拥有如此独立强大的军事实力和行政能力,统治者晚上睡觉能睡得好吗?
扶涯只是不喜欢搞阴谋诡计,但她不是没脑子,略一思考就能轻易得出公司在瑟瑞西亚有位高权重的合作对象这个结论。
但说到位高权重,最值得怀疑的难道不是那位大权在握意气风发的皇帝陛下吗?
这样想着,扶涯也随随便便问出了口,丝毫不在意她这样做有可能会为自己再拉一波仇恨。
“不可能。”元诺斩钉截铁地回答,“因为就是陆蕴让我来的。”
全赤冕环带恐怕只有元诺一个人有胆量和能力直呼皇帝陛下的本名,而她的话无非又透露了一个信息:这个世界的最高掌权者同样在保她。
向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扶涯难得体会到了有靠山的感觉,回味片刻后表示这感觉还不错。
“看来加冕仪式也不太平啊。”她随意地感慨道。既然不是陆蕴的命令,那就只能是其他高层动的手脚,特意挑选这个时间点,不是故意的扶涯根本不信。
但那跟她这种路过的游客有什么关系呢?扶涯毫无心理负担地想。
不过喀索斯就没有原来那么平静了,高位者的私心与皇权下的庇护分量不是同一个档次的,即使是星际和平公司也不能视一个高等文明的掌权者为无物——皇权强势介入,如果产生物理冲突就会上升到两个势力的交锋,那样的赔本生意公司才不会做。
原本打算速战速决的喀索斯这会儿也难免举棋不定,说到底她只是为了还人情才愿意接下这个委托,作为编外人员的她还没有资格替公司出面做决定。
沉默的几秒内,喀索斯深深地看了扶涯一眼,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既然如此,那就请扶涯小姐静候来自裁律庭的传票吧。”
出师不利,喀索斯无意过多纠缠,走得干净利落。
一场本该激烈的冲突戛然而止,元诺将收尾的事交给副官,自己及时拦住了挥一挥衣袖就要离开的扶涯。
“干嘛,我赶着去看病。”
扶涯随意惯了,一句话甩出去后才意识到这样显得有些无情,老老实实地停住了脚步,等待元诺的回应。
“什么病?他们知道吗?”元诺似乎对这样不客气的扶涯习以为常,若无其事地就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
“他们”……是谁?扶涯露出迷茫的神色,却被元诺误解,抓着她絮絮叨叨起来:“有事瞒着同伴的教训你还没吃够呢?当初你一个人悄悄进穹陵后三月和丹恒都急成什么样了,不是气得一晚上没跟你说话?你跟我哭诉被家长轮流教育,列车长还扣了你三天的饭后甜点,签了保证书说下次再也不一声招呼不打就孤身涉险……这么快就忘了?”
三月?丹恒?家长?列车长?
谁敢跟我置气?谁敢教育我?谁敢扣我点心?扶涯简直不敢相信元诺口中的“你”指的是自己。
元诺的话如同丢进湖面的石子,将扶涯本就混乱的记忆海震荡得更加迷离,甚至不知道是生理还是心理原因,她的脑袋都开始隐隐作痛。
情况迅速恶化,找个记忆方面的专家问诊已经刻不容缓了。扶涯一边双眼无神地听元诺滔滔不绝的念叨,一边翻找自己的记忆碎片试图联系相关专业人员。
星织,忆者……碎了;
夜想曲,焚化工……没了;
慕容惊鸿,记忆医生……死了;
……
越想眉头皱得越紧,扶涯烦躁地发现自己认识的大部分符合要求的人都没办法解决她的问题,因为他们要么是废物要么是死废物,另外一小部分有点真材实料的也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我还以为你在匹诺康尼应该没那么快赶过来呢,现在看来还是小看你了。”话痨元诺没注意到瞳孔地震的扶涯,自己就能把话说下去。
匹诺康尼!记忆的角落忽然闪过一簇亮光,一点被绞成细丝微末印象终于重新浮上水面——
“……黑、天、鹅?”扶涯跟着记忆一字一顿地念出声,却是除了这个名字以外再打捞不出其他信息。
“什么?”
唯一的听众做出了意想不到的反应,元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遇上熟人就忍不住话痨的老毛病又犯了,连忙调整了思维和心态,将注意力放回正经事上。
“对了,虽然我很想问一下你怎么搞了新造型,但当务之急还是你招惹来的麻烦——你知道公司会以什么罪名起诉你吗?”
在坦白自己失忆和先解决麻烦之中犹豫两秒,扶涯果断选择了后者,无辜地摇了摇头,“我得罪公司的地方多了去了,谁知道他们会挑哪个罪名出来。”
天秤裁律庭是星际和平公司扶持的跨星际执法机构,在扶涯看来就是心照不宣的形式表演场,或者欲盖弥彰的私刑一言堂,所以她对所谓的“审判”嗤之以鼻。
妥妥的反派发言令元诺愕然一瞬,转念一想这就是扶涯的风格,于是丝滑地接受了这位法外狂徒的坦荡态度。
“可那毕竟是公司,不会给你们的开拓之旅带来困扰吗?”元诺切身实地为这位有点奇怪但不多的好友着想,“我记得星穹列车的赞助名单里也有星际和平公司吧?”
星穹列车……扶涯原本打算抽身离开的念头猝然中断,她反手握住元诺的手腕,脱口而出一句疑问:“这跟星穹列车有什么关系?”
元诺看起来比她还疑惑,“公司抓不到你本人搞连坐不是很正常的吗?星穹列车又不可能把你扫地出门。”
这番话再次给了扶涯一记重击,她可以不把公司放在眼里,但星穹列车跑不掉,就算她记忆不全,不清楚自己跟列车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能心安理得地让无辜的人卷进自己与公司的恩怨中。
要不还是再闹一回庇尔波因特吧……最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摆在眼前,但扶涯却难得有些兴致缺缺。
有一说一,位于庇尔波因特的公司总部里有多少垃圾桶她都一清二楚,去那里就跟去邻居家串门一样轻松写意,实在没什么新鲜东西。
可要是认真对付起来,星际和平公司这样的庞然大物到底有立足的资本,发展这么多年底牌无数,打起来费劲儿不说,还可能造成大半个银河的瘫痪,扶涯还没有任性到这个程度。
最重要的是,比起解决公司,她现在更想恢复记忆。
“我记得……天秤裁律庭的审判过程是全宇宙实时直播的,对吧?”一个可以两全其美的点子浮上心头。
到底是并肩作战过一段时间的战友,元诺一看扶涯的表情就知道她没安好心,警惕地问道:“你想干嘛?”
扶涯若有所思且跃跃欲试:
“都上审判台了,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我全网直播找个医生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