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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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南举着烛台，往鹿野院的房间前走去。
因为光线太黑，他不小心踢到了一个东西，想去捡又找不到了。不会是松田先生路过时掉的零件吧？他想，没在意。
继续走到鹿野院平藏的房门前，发现门没关。应当是鹿野院猜到他要过来，特地给他留的门吧？柯南这么想，有一点点惊喜，疑惑却冒了个头:那为什么不开灯呢？
推开门的时间来不及他想通这个问题，于是柯南毫无准备地看到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的鹿野院平藏，带着铁锈的腥味才慢悠悠地走过来。
！
他拿着光源上前查看，却见少年双眼紧闭，半张着嘴艰难呼吸，全身紧绷着，似乎在发抖冒汗，尤其引人注目的是白嫩的颈间排布在颈环旁边的形似吉川线的抓挠痕迹，显而易见的说明刚才发生了什么。
柯南在一瞬间想了很多，但更多的是一片猝不及防炸开的空白。他冲过去按照正常的急救策略把少年的身体平放，确认少年的脉搏和呼吸：微弱，但还活着。他想进行下一步急救，才猛然意识到他现在是个小孩，这里也没有相应的设备，于是拿出手机想要摇人。
只是他刚摁两下，一只手就从下面伸过来，把他的手按了下去。
“鹿野院！”
离喜极而泣还差长久等待的失而复得，鹿野院平藏的苏醒比想象中要快。
酒红色头发的绿眼少年勉强撑起身，捂着嘴无声而剧烈地、近乎呕吐地咳嗽。柯南连忙扶住他，轻轻拍他的背，看着他脸色由紫转红。昏黄灯火下，他看起来像是从老旧照片中走出来的单薄残影，泪水混着汗水在脸上流淌，顺着下颌线贴住发丝，伴着虚弱的呼吸一点点打在衣服上。
“你怎么样？我这就叫人……”
“不要叫救护车，”
鹿野院的声音一出来两个人都愣住了，料到会很嘶哑但是没想到会这么……不忍卒听。
“……也不要去追。”鹿野院平藏坚持把话说完，但他感觉小孩攥紧了他的衣摆。
柯南拧起眉毛，严肃地压低声音问他：“又是那个家伙？”
鹿野院平藏(AI1)一听这个语气就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不禁又反思了一遍自己：当初程序是怎么跑的？
是这样的。
首先，因为霓虹一些“不能侵犯隐私权”之类莫名其妙的原因，监控摄像头并没有普遍分布，即使AI1尽可能组建属于自己的监控网，但碍于生产力科技水平意外事故等等原因，AI1还是有不能观察到的区域。
其次，鹿野院平藏马甲会时不时客串黑方，用另外一种扮相和身份在黑夜中活动，两个模样差别较大，几乎没有人把两个身份联系在一起，就算联系在一起也没人发现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的真正秘密。
最后，江户川柯南自身敏锐，眼睛尖，还有一些不讲道理的运气，于是出现了一个巧合：
某次鹿野院平藏没卸妆匆忙回了房间，刚好被柯南看见，刚好当天早上柯南也看见他和酒厂交锋，刚好柯南又看见鹿野院平藏身上带伤……
不想让他发现两人身份的鹿野院平藏解释：“他是我的，呃，室友，我们时常进行一些战斗技巧的交流……”
柯南：”可是你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只想让他别再追问下去鹿野院脱口而出：“我们感情很好，可以睡一张床。”
柯南：“……”
鹿野院平藏：“……”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柯南：“……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鹿野院平藏：“你按捺不住探究的冲动可以不按捺。”
江户川柯南真的忍住了。
虽然很多时候AI1对人类感情的猜测和判断不是很准，但那次应对成功达到了预期效果，AI1自认为是成功了，就是柯南对鹿野院平藏产生了一些误解……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搭载侦探模板的部分几次因为这种误会脚趾抠地反思自己：当初程序到底跑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我为什么会和黑方人士有这些莫名其妙的关系？！
在其之上的AI1：这有什么？现在避开柯南办事都方便多了，岂不美哉？
鹿野院平藏：……也是。
虽然柯南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但鹿野院平藏删掉超出限度的情绪的操作也越来越熟练，熟练到可以让它自己运行了。本来就没有脸面那种东西，丢掉就更没有负担了。
当回报远大于付出时，AI1就觉得这非常的合算。
——虽然可能有时候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让鹿野院平藏忍不住再度启动自检就是了。
马甲自检不到两秒就全部完成，AI1本体自检才转到1%，本体体量很大，一套下来需要比较久的时间，让AI放心的是进行检查的是另外一套消杀系统，不会耽误马甲行动。鹿野院平藏刚回神，就收获了一份自己的报告单。
鹿野院平藏看完之后：“……”
喉咙和心脏也就算了，眼睛和大脑两个人体重要器官因为缺氧也有症状。
好消息是马甲不是真的人，没有大脑，影响不大。
坏消息是马甲眼睛也同调了损伤，出现了问题。
这其实是井下竹志的状态，同步到鹿野院平藏马甲身上了。
借着昏暗中的低头调整，在刘海的阴影下，鹿野院平藏努力控制虹膜与眼轴试图聚焦，但无济于事，眼前还是一片高糊马赛克。热成像没有被影响，但是普通人类没有人用红外成像交流的。
受不了，可靠的观察途径被半报废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精度可不是配饰上的米粒摄像头能比的。耳朵好像也被牵连出了一点问题……
和眼睛比起来，轻度耳鸣算是正常，鹿野院平藏冷静地想，至少没变成小聋瞎。房间里全是摄像头和收音器，带夜视和去干扰，不怕看不见听不清。
只是和鹿野院平藏本身的体验相比，差了很多罢了。
存在于网络的他在监控摄像头之后叹了口气，同时以第一视角和第三视角控制身体运动。
在柯南看来，鹿野院平藏在他问出问题之后停顿了片刻，好像在思考这话的意思。
突然血气上涌，他身体颤抖，微微偏头低下，压下喉咙的痒意急促地喘息两声。等到呼吸平复，少年虚弱地摇头。发丝在脸颊旁边垂下，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无关。”他缓慢地吐出音节。
“你别说话了……不行我还是要叫救护车。”柯南再次拿起手机，再次被他握住手，面前的人再一次摇头，用不重但是坚定的态度再一次拒绝。
柯南气到甚至有点委屈了：“你想放任自己的伤这样下去吗？不去医院怎么处理！”
少年垂下长睫，目光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停顿了一下，游离中对上柯南的眼睛，沉浸在愤怒与疑惑中的柯南才发现他的瞳孔是涣散的。仔细辨认后，似乎认识到柯南态度一样坚决，鹿野院平藏提出了另外一个方案，对他做口型：“我们可以自己去医院。”
“鹿野院……”
“真的不是他。”鹿野院平藏无奈地再次重复了一遍，抬起手比划，“另外的，和组织无关的人。”
不是他？不是那个鹿野院无论如何都要隐瞒的黑衣少年？柯南心下松了一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又紧绷起来，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给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那你告诉我是谁，我们先去医院，我让服部在这里调查……”
鹿野院平藏打断他：“不要查，我有安排。”
既视感过于强烈，柯南不由自主地想到不知道多久以前的似曾相识的场景——
“……不要查。”
“什么？”柯南引以为傲的敏捷思维转了两圈才迟钝地理解他的意思，一双充满了担忧与凝重的眼睛顿时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是说……不是，你要包庇犯人？！”
话刚出口他就知道不好了：“等等，我的意思是……”
“不是包庇，”鹿野院平藏蹲下来耐心和他解释，“我会处理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似乎为了让他放下心来，鹿野院很认真地跟他承诺：“我会让那个人受到审判和应有的惩罚的。不是徇私，这是特殊情况。”
我没有这么想。
我没有怀疑……怀疑你的心。
变小的十七岁少年深呼吸，被怒火舔舐的悲伤沸腾，与带着血腥味的气体在鼻腔交换。
同样的血腥气，早已有过的愤怒，不同的是这次不是那个气质危险、仿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红发少年，而是一个不知名的犯人，鹿野院平藏想要放出去引出更多的人。
柯南因此感到更加无力。本来是特殊情况下的妥协，慢慢好像要变得普遍。
人的底线是一步一步往下降的。一开始只是权衡下的退让，后来越退越多，直到妥协变成习惯，直到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人。
习惯是很可怕的。一开始就不应该开那个头，不应该出现任何一点破绽。
你好像已经习惯了，或者说无所谓了。
为什么会习惯被伤害？
是不是每一次，你都会为足够大的目的，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
可是今天你受伤了，犯人明明毫无顾忌。
明天呢？后天呢？如果我刚才没有过来，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在等着我？
可能随时会有人以绳索压迫你的喉舌，你还要，你依然，你选择等待合适的时机。
你被人如此对待，为什么能当做若无其事？
“现在有更要紧的事。”忍着不适说完，他捂嘴耸肩，头深深地埋下去，压不住咳嗽的声音。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用极快的手速打完字，转发，柯南的手机微微震动，他打开信息：
【法医鉴定竹村卓死因是心脏病，井下竹志没有直接杀人，具体看附件。你立刻联系警视厅查看井下竹志情况，询问井下竹志所处医院，他可能有生命危险。
……
附件】
柯南：你去医院原来不是因为自己？
“用我的、咳咳……声音，这么转告，可以吗？”他短促地咳了两声，一双盈着泪水、眼眶通红的眼眸认真又带着恳求的看着人，瞳孔涣散，神情可怜，同时把自己的手机塞到他手里，不给一点拒绝的机会。柯南招架不住，只能按照他的指示取出变声领结用他的手机打给警视厅。烦躁和焦急也染上他的配音，对面的警察虽然对内容不明所以，但听到平藏先生这语气就知道大事不好，连忙照做了。
鹿野院平藏趁着这个时间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个眼药水瓶，飞快滴了眼药水，他闭着眼睛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很快动作重新变得轻盈，一点虚弱的模样都没有了。
柯南想到鹿，幼鹿在出生几分钟后就能够站立，一个小时就能够行走奔跑。名字里带个鹿的侦探平时给人感觉是狡猾的狐狸，而仅看这片刻的恢复速度，就宛如幼鹿的行动。
他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如果不是我刚好遇到没来得及处理的现场，明天他完全可以若无其事的说自己重感冒所以嗓子哑了，那些他想隐藏的事情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有时候你太把自己当回事。”柯南挂断电话，凝视着他的眼睛，“有时候你又太不把自己当回事。”
而酒红色头发的绿眼少年只是疑惑地茫然回视，瞳孔几度收缩，最终只是勉强对上焦。
柯南的小脸上眉毛拧起来，知道自己没法说服他，也没有帮手——可能只有自己一人面对过这样的他，其他人眼里只存在聪明敏锐活泼狡猾的少年侦探鹿野院平藏。
画皮。躯壳。面具。
即使有时候鹿野院表现得不着调，但柯南觉得他本质上还是个正经人。不循规蹈矩，但又按着程序一板一眼的走。他的活泼更像是学来的，套上的模板。矛盾，又奇异地和谐统一，萦绕着一种淡淡的非人感……
“你生气了？”鹿野院平藏哑着声音，用气音问，“为什么？”
——有时候他很迟钝。
“你受伤了，所以我生气了。”
酒红色头发的绿眼少年面上覆盖上轻纱一般的愧疚，还有两分难以理解的费神，片刻被风轻轻吹得无影无踪。
“下次不会这样了。”他平静地说道。
——有时候你会觉得他什么也不懂。
柯南抓着他的手臂，让他待在光源可以照明的范围内：“你知道我要来吗？”
“你不来我也会没事的。”他低声说。
“没事还是没关系？你不会要出门吧？你这个状态……”
“所以我需要你，新一。”
柯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有时候你觉得，他明明什么都懂。
“叫萩起来，一起走。”
随着他说出这句话，事情的节奏好像回归了日常案件。遵纪守法到开车都要找一个合适代驾的侦探轻描淡写地把真正的罪行撇到一边不管，只有异常嘶哑的声音证明刚刚发生了什么。
不，还有无法掩盖的吉川线。
鹿野院平藏伸手从架子上拿过围巾，随便往脖子上绕了一下，掩盖住吓人的痕迹。柯南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时被他推出房间去找萩原研二，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外面冷你多穿一件衣服！别不把伤当回事！”
鹿野院平藏微笑以对，脱离柯南视线的第一件事就是刷新从头再来。
【当前状态不可进行刷新】
【放弃刷新或进行以下操作：
【1.进行常规修复。
【2.修改身份信息再次刷新。
【3.更换当前设备。
【4.……展开】
AI1通过经验解读，其实这些选择真正的意义是：
「1.以正常人的速度慢慢恢复。
「2.放弃“鹿野院平藏”这个名字（以及其代表的身份）至少一个月。
「3.放弃现在这个“鹿野院平藏”身体，换一个身体操作。
「……」
鹿野院平藏捂着唇，单手撑着桌沿，染上红色的手指抓紧边缘，难以抗拒身体本能的排异冲动，低低咳嗽。
果然失败了。
毕竟被亲眼看到那个样子，除非把柯南他们的记忆消除或者混淆，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鹿野院平藏突然焕然一新仿佛压根没有受伤。
AI1没有精准处理某段记忆的能力，本世界允许的记忆清理手段又太原始，除非真的迫不得已，AI1并不想这么粗暴地对待非杀人犯。
用“别人易容成了鹿野院平藏”这种理由倒是说得过去，但是还有很多事要鹿野院平藏亲自去做，AI1选择继续维持。
与其放弃力量与主动，不如让这个无伤大雅的伤暂时存在，按部就班地恢复不需要太长时间，才几天而已。即使是把马甲当武器，他也没有富裕到可以因为一点小差错把满精专武随便丢。
还是先进行局部修复吧。鹿野院平藏无奈地叹息，取出备用眼给自己换上。
——马甲再像人也不是人，换一换新器官很正常。
换声带时不出意料地果然出了问题，由于犯人和柯南的认知，针对喉咙的debuff直接挂在“鹿野院平藏”身上，新声带损毁程度一样，声音一样哑。
算了，慢慢来。
鹿野院平藏整了整衣服，抬脚想要出门，又想起柯南的话：“多穿件衣服”。没怎么犹豫，少年披上搭在一旁的有枫叶图案的和服——这是原先入梦作为圣遗物使用的枫原万叶的相关物——出去关好门，把围巾弄的更严实一点，顺手用红黑色的围巾粗略擦拭身上手上的血，反正要么红要么黑看不出来。
顺带一提，围巾也是枫原万叶的。
少年关上门，房间里烛台被风吹灭，重归一片黑暗寂静，只有月亮悄然注视，皎白的月光宁静照耀。
整个过程看起来长，其实没有一分钟（其中更换零部件花了大半时间），柯南刚敲开萩原研二的房门，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就被闪现过来的AI1打断交流。
“去医院。”
快点出发吧。
柯南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处理好了，微微瞪大眼睛，抓住他的衣服下摆，抿着唇，眼神坚定，似乎不想他离开自己视线。鹿野院平藏干脆把他一起拎走，让他帮忙导航。
等待萩原研二开车上路时，鹿野院平藏在地图上画出路线。时而AI1会怀念自己的脱离地：能够养出AI1这种拥有自主意识的AI并广泛使用的地方，科技水平高出这里不是一星半点，规则也不会那么死板和奇怪。
不会处处受限，不会做不到必要的观测，不会到现在都组不起完整的监控网，不会改不出一个防窥屏手机，也不会只能用这种效率不够高的初级导航方法。
但这就是任务。这就是面临着危机需要及时挽救的世界。
快点到达吧。
手机震动，鹿野院平藏拿出查看，屏幕亮着的文字倒映于全新的一片翠然，清清冷冷，潭水荡漾白色光线的五彩。
坐在疾驰的车上，他把早就在网络中编好的邮件一封封发送，处理好一件件事情，突然，某个账号发了一封邮件给他。其中信息压缩一下就是：
［（一长串的问候语）业大人，请问您最近是否有空？我的上司希望与您会晤共同商讨接下来的交易，（一长串的客套话）如果您答应，请您尽快回复。］
是黑方马甲接触的人。
鹿野院平藏分出一丝余光盯着柯南，确认这家伙依然在生闷气，看不到他的屏幕内容，光明正大地在两个红方身边打字回复：
［说过不用那么客气，直接叫我业君好了。很不巧，没有那么快哦。我有个朋友硬要留我，这几天都脱不开身。阁下等一会应该没问题吧；）］
这个就不用这么快了。
哑了是一个原因，本来“业”的人设标签之一就是随心所欲，放置一会，让对方吃吃寂寞。吊够了胃口，印象才会深啊。
嗓子坏了目前最明显的坏处，似乎就是没法说鹿野院平藏的口头禅“哎呀呀”了呢。
围巾掩盖下，鹿野院平藏唇角上扬一个像素点，又很快拉平。梦境一遭的疲惫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他干脆闭上眼睛，更高的思维重新复盘梦境记录。
一般来说梦境记录都是全感文件，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只要是能记录下客观感受的全都在里面（虽然除了井上具人，AI1还没在这个世界见过哪个绝对客观的人）。
路途遥远，够他再回顾一遍。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