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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读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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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秋,庭院里的植物枯黄,只有桂花仍生机勃勃。
陈璟之闭眼盘坐在桂花树下,掌心向天,双手放在大腿上。
邹明站在一旁,对自己少爷这样奇怪的动作已经不以为意了。少爷说,他这是在思考。
一盏茶后,陈璟之在浓郁的桂花香中睁开了双眼。
陈璟之发现邹明还在看他,有些尴尬,故意吓唬:“我昨日教你的字都认得了吗?一会儿我考你,赶紧回屋去。”
邹明听到少爷又要考自己,头皮发麻。他不再看少爷的动作,赶忙跑进了书房,去临时抱佛脚。
陈璟之练习武功快一年了。
这一年里,不分寒暑冬夏,邹叔每日都按时来给他上课。
他的进步也很大,现如今,扎马步可以满一刻钟,能单手倒立,还能轻易纵身跳上半米的高台。
但这委实跟他想象的江湖大侠有些不一样,倒是有点像杂耍班子。
陈璟之心里有些郁闷,仔细想了想,唯一的收获就是写起字来,笔力强劲。
七天前,他终于没能按下心里的疑惑,在上学的路上他问了邹叔,何时才能教他真正的功夫。
见邹叔不懂,他还依照记忆将独孤九剑的招式比划了比划。
邹达面露难色,不知道少爷是从何处得知这样的武功,能如此精妙,可以“十步杀一人”,但他委实都没听过。
他只会些粗浅的外家功夫,再教下去,莫不是要误了少爷。
想到这儿,邹达有些着急,回到家中便将事情告诉了夫人,觉得自己教不好少爷。
段菁菁一听邹达的话,就知道是儿子在作妖。
她并不多言,只是等儿子放学后,叫他前来,问何处得知的招数。
陈璟之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打击了老师的教学积极性。他只说是从书上看的,觉得这招数都很厉害。
段菁菁听到儿子这么说,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儿子浑身都冒着傻气。
这书上的演义怎么能当真,她叮嘱儿子,少看些闲书,多读圣贤书。
于是,陈璟之没学上独孤九剑,自己的零花钱也没了。
悲乎!
被母亲大人收缴了零花钱没几天,陈璟之又有了新思路。
他想起了前世看的那些修仙小说。
陈璟之觉得自己既然能有前世的记忆,说不定有这份缘法。
读什么书,练什么武,不如学习飞天术!
本着这样的心态,每天练武后,陈璟之都要盘坐在地上,以求吸收天地灵气。然而坚持了几天,他什么都没感受到,倒是让邹明这小子在旁边不停追着问。
陈璟之有些失落,抬头看向桂花树的树冠,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丝迷茫。
他,究竟要做什么呢?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多捡了一辈子,应当是要活的自由畅快才是。
追求了武侠梦,未果。
开启了修仙副本,失败。
自从上次母亲与他言明了家中境况后,他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如今年岁小,也就罢了,日后可是要养家的。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陈璟之越是了解这个朝代,就越能发觉以前的自己可笑。
他没有一技之长,不会制造武器,不会改良稻种,更加不会冶炼金属。
他大学的专业是财务管理,在这里做个账房倒是可以。可若是去做个账房,他的收入根本支撑不住家里现如今的生活。
上辈子是一个孤儿,他并不知道,原来“家人”二字的责任与意义。
现在,他不仅想自己能活的好,更想与家人一起生活。
思虑良久,他蓦然发现,科举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唯一强于别人的,就是读书的能力。他有强悍的记忆力,也有领先这个时代的学习能力。
陈璟之坐在桂花树下,想明白了自己的出路。
第二天他早早来到了学堂,拿出《孟子》背诵起来。
这情景倒让庄无庸惊讶了起来,他好奇道:“璟之,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还在背书?”
在庄无庸的印象中,陈璟之是不怎么喜爱读书的。今日见他转了性,倒是十分好奇。
“我这不是成长了吗”陈璟之对庄无庸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般的挠了挠头,“你今日没去送你哥吗?”
庄无庸被问起这个倒是有些失落:“没呢,先生让我好好读书。”
今天是庄又玄一行四人参加县试的日子,庄无庸也想着送哥哥一起去县里。
没想到,话刚说出口,他就被父亲责骂。父亲让他自己好好读书,向大哥学习。
陈璟之看出庄无庸脸上的落寞,有些了然,他忙安慰道:“先生要带四个人一起去县里,你还小,可能是怕你有疏漏。”
庄无庸今年十岁,因他学业没有哥哥好,父亲对他一直很严厉。
他不想让朋友担心,便故作轻松道:“上次你不是说要买书吗,咱们中午一起去吧。”
虽然庄秀才漠视陈璟之,但他的儿子庄无庸,却是陈璟之为数不多的朋友。
他们俩想去逛逛书铺很久,只是平日里课业繁忙,庄秀才对儿子管束得也紧不得空。
今日庄秀才去县里送考,他们下午不上课,正是一个去书铺的好机会。
陈璟之一听眼睛也亮了,既然打算科举入仕,就要好好准备。
他正要答应,又想到自己的零花钱都被母亲收走了,只能讪讪道:“我得先回家一趟,我们下午在书铺见。”
庄无庸倒也没多想,答应了下来。
中午回家吃饭,陈璟之跟母亲说自己下午要跟同窗去书铺买书。但是他手上没有钱,希望娘能把零花钱还给自己,如果还能再支持一点就更好了。
段菁菁闻言,夹了一个莲藕丸子给儿子:“买正经书,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但零花钱,你最近就别想了。”
陈璟之最讨厌吃藕,只是不敢拒绝。他细细咀嚼,小口小口的咽下去,委屈挂满了小脸。
王老太太见外孙这怪模样,笑得直不起腰来,用手轻轻点了点他头:“你啊,之前用零花钱买演义还没两天,大家还没忘呢。还有,你之前那些演义话本,通通交出来。”
陈璟之心下一惊,自己哪来什么演义话本。那些都是自己前世看的电视剧,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外婆,那些话本都是同窗借我的,我已经还了回去。不然,这零花钱怎么会还剩这么多。”
好不容易,在他再三保证之下,陈璟之才将此事圆了回去。
午饭吃的不上不下的,陈璟之心道,以后自己可不能这样张口就来,不计后果了。
段菁菁对孩子还是很宽容的,她将零花钱还给儿子,还另给了他买书的钱。
她唯一条件就是,邹达跟得着陈璟之。儿子还太小,不放心他自己去书铺。
从家里出来,已是未时初刻,陈璟之怕庄无庸久等,带着邹叔一路小跑。
现在是正午,街面上几乎没什么人。
没想到,离书铺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街边的人突然多了起来,陈璟之只能停了下来。
从这些人的打扮可以看出,他们都不是本地人。
他们头发杂乱,脸色蜡黄,嘴巴干裂,眼中毫无神采。他们中有些人拿着麻袋套在身上,有些人甚至衣不蔽体,或坐或躺在街道两边,看见路过有穿着好一点的人,便上去叩头乞讨。
陈璟之看到眼前的一幕,有些缓不过来,邹叔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少爷,这是来自淮北的难民,已经来镇子上几天了,您别怕。”
陈璟之知道淮北已经连续大旱两年。
这两年,每年官府都按照每家的人口收赈灾钱,他以为灾民会受到妥善的安置,没想到还是流离失所。
但他也明白,自己改变不了什么。只是这情景令人心疼,他不愿意再看下去,选择了逃避,牵起邹叔的手,低着头,飞快地走过了这条街道。
书铺里,庄无庸也等的有些着急了。他见陈璟之姗姗来迟,调侃道:“难不成今天中午你家做了什么山珍海味,让你迟迟不来。”
陈璟之忙作揖讨饶,向庄无庸赔不是。
书铺的老板姓白,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长得白白胖胖,笑起来还有两酒窝,十分和善。
陈璟之刚见到他时,还暗自琢磨,这老板跟书铺的气质不搭,倒像个酒楼的掌柜。
白老板见有客来,笑眯眯的上前打招呼:“两位小友,需要什么就自己拿。本店最近新进了一批书籍,在第三排架子上,你们可以去看看。”
新集镇文风不昌盛,书铺里也多是一些话本子。四书五经这种科考类的书,只能在第一排架子上占一半的空间。
陈璟之先去了第一排架子,根据自己的学习计划,他拿了《尚书》和《左传》。
他不喜欢看什么话本子,书店也没新鲜书籍。他听了白老板的话,觉得心里又痒痒的,就径直去了第三排。
第三排的书有点奇怪,每本书都只有一套。
正对着陈璟之的是一本颜体字帖,临的是《多宝塔碑》。陈璟之自从学字后,就一直习楷书。这本字帖虽然有些破旧,但比自己手本《颜勤礼碑》要好得多。
白老板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有些自得:“小友真是慧眼识珠!这本字帖可是颜公真迹,我也是意外获得。”
陈璟之听了这话,有些无语,白老板果然是个奸商。想要狠狠宰他一笔,他忙将手里的字帖放回原处,转而看向其他书。
谁知?越看越不对劲。
他发现陈列着全套的《资治通鉴》和《史记》,随手翻开其中一本,内页还有注记。
只是这字迹,跟刚刚的字帖倒是有一分神似。
他又翻了几本别的书,看向还没离开的白老板,眼神中充满了怀疑:“白老板,你莫不是抢了哪个读书人的书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