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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夏日炎炎,艳阳在闷热的空气中高照,今天是云虞枝重新成为云妃的第一天,按照惯例,四妃前来给皇后娘娘和太后请安。

      门外酷暑难耐,一墙之隔,皇后的坤宁宫却凉爽舒适,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冷热交加,让人心神不宁。

      贵妃娘娘从门口走上前来,手上戴着一个谢峻轩赏的刻着凤凰的金手镯,光看外表让人觉得多少有点功高盖主,那气势都快碾压皇后了。她面上赔笑道:

      “不好意思来早了,皇后娘娘安,太后娘娘安。”

      说完便行了个不紧不慢的礼,朝着身后的自己的椅子走去了。

      到了云虞枝时,她按照惯例先行礼再请安,刚才贵妃明显是违背了传统礼仪和宫规。由于被谢峻轩贬在冷宫多年,她话说出口时有一种气若游丝的虚弱感。

      “……给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请安。”

      此时的她低着头,一口气都不敢有所絮乱。

      听见她这么唉声叹气的请安,皇后皱着眉头,一双狐狸眼眯了一会儿,又微微睁大,森寒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云虞枝。

      一旁的太后银装素裹,毕竟是经历过两代帝王的人,即使年龄大也挡不住老人家分外妖娆的脸庞,和格外迷人心窍的气质。

      也怪不得先帝会喜欢她。

      云虞枝心想。

      皇后娘娘把手里刚送到嘴边的青花瓷一放,啪地一声砸在了圆木桌上。

      乌龙茶从杯子里溢出,洒了满桌子都是,惊得圆桌对面的太后嫌弃地抬起了袖子。
      ……

      “呦呦呦,这是怎么了?云妃不过只在冷宫呆了才三年,怎么就变得这么娇气了呢?”

      一个老迈的声音冰凉地开口了,这显然是太后充满怒气的气息,

      “给人请安也不能这样,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云虞枝站在地上,四妃都已经就坐了,德妃娘娘还穿着那件深蓝色轻纱,把玩着手里的红瞳白毛猫,一边嘴角上扬看着好戏,一边微微皱起眉头。

      贵妃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呀,妹妹这么请安是不合礼数的呀,皇后娘娘,这可真该管教管教。”

      闻言,皇后道,

      “那母后就先回去吧,我来教教妹妹,怎样才叫合礼数。”

      一个老迈的女人拄着拐杖,弯腰驼背,步伐蹒跚地走出了宫殿。临走时在云虞枝身旁轻哼了一声,如果旁人听见曾经把持朝政风度翩翩的太后娘娘不满地轻哼一声,这时估计已经掉脑袋了。

      “嗯,教给你呀,哀家放心了。”

      太后摸了摸皇后的手,走了。

      随后,贵妃嚷嚷着天热,云虞枝在这站着她头疼,也快步走了。

      只有德妃还坐在原位,没有要动的意思。

      皇后心想,北海孤王这女儿不走,究竟为什么?她该不会察觉到什么了吧?那可就麻烦了。

      但德妃娘娘那背后的靠山那可是北海孤王,为了两国邦交,皇后也不敢冒这个险,北海的战斗力可不是说说而已,这个世道,两国都在养精蓄锐,谁也不想再开战。

      她等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那个,妹妹啊,”

      德妃旁边的丫鬟挑了一下眉,打断了皇后的话,“娘娘,刚刚有人来报,有大王的信。”

      德妃站起身,一袭蓝色轻纱扫过地板,带有警告意味地看了皇后一眼,

      “我劝你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好妹妹,怎么跟姐姐说话呢。”

      皇后也丝毫不让,是北海的公主就可以如此得寸进尺了吗?本宫好歹是皇后。

      德妃娘娘什么都没说,走时那个丫鬟警告似的瞪了皇后一眼,皇后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冲着云虞枝喊到,

      “愣着干什么?!还不跪下!”

      云虞枝心有不甘,一股愤怒的情绪直冲上心头,可她不敢反抗,扑通一声,云虞枝的膝盖跪在了地板上。

      皇后坚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宫殿内,

      “云虞枝,我让你对本宫和太后娘娘无理,来人,给本宫打五十大板!不打死不长记性。”

      两个丫鬟立马过来拖住了云虞枝的双臂,

      云虞枝反抗道,气势不比金枝玉叶的皇后差,

      “等等,你害我胎儿,现在又要杀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从未毒害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眼泪从她倾国倾城的面颊上流出,冷冰冰道,

      “因为我恨你。”

      “云虞枝,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永安十六年,皇宫里两个胎儿降生了,他们分别来自皇后和贵妃。两个孩子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一起长大,她渐渐爱上他了,他心里也有她,后来,她被发现是和士兵私通生下来的孩子,就当先帝想要把她和母亲打入冷宫时,一个身影跪下来替她们求情,后来,先帝驾崩,皇后的儿子登上了皇位,并封了她为万人景仰的皇后,很久很久以前,宫中只有她一个妃子,可是后来,妃子逐渐多了起来,我不得不和一群女人共享一个丈夫,更令人气愤的是,他竟然日日夜夜思念一个打入冷宫的妃,也不肯看皇后一眼。在四妃中,贵妃凭借着兵权上位,德妃凭借和亲公主上位,淑妃是太后硬塞进来的,只有我,是凭借年少时的满腔热忱册封的。”

      皇后说着说着,泪水模糊了视线,眼泪打湿了眼眶,“所以只有让你万劫不复,我才能让他尝到喜新厌旧的后果!”

      “来人!给本宫拖出去!赏五十大板!”

      这一板子打在女子纤细的身上,瞬间溢出了血,皇后坐在遮阳椅子,身边的宫女扎着西瓜喂进她嘴里,她想看着云虞枝被打死。

      十板子,二十板子,三十板子……她快不行啦。

      就在皇后快要得逞的时候,谢峻轩站在御花园的凉亭上,默默注视着一切,新上任的太监王氏说道,“陛下,这人都快给打死了,皇后娘娘也该消消气了吧。”

      谢峻轩瞅了他一眼,
      “朕亲自过去。”

      “圣上驾到!跪!”

      五十多人一起跪在地上,皇后连忙从座位里站起,“陛下怎么来了啊!不在宫里好好歇息,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谢峻轩走上前来扇了皇后一耳光,啪!第二个耳光,第三个耳光。

      谢峻轩捏着她的下巴,

      “是谁允许你这么做的?嗯?告诉朕!朕定要将她千刀万剐,丢入乱葬岗。”

      皇后此时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泪水顺着腹肌流淌下来,吓得她全身发抖。她颤抖着说道,

      “……回陛下,是臣妾。”

      谢峻轩松开了捏着皇后奸细下巴的手,盯着面前的她,“那就好说了。”

      “王公公。”

      “微臣在。”

      “传朕旨意,皇后殴打嫔妃,品德败坏,难以做一国之母,择日起打入冷宫反省,废皇后。”

      他顿了顿,开口道, “立云虞枝为皇后!”

      “臣领旨。”

      皇后此刻的心已经绝望了,对这个人失望透顶。

      谢峻轩摆摆手,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快把她拖下去,朕不想再看到这个毒妇。”

      几个宫人立马冲上前来,把皇后拖了出去。

      谢峻轩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抱起来云虞枝,摇晃着她的肩膀。

      “爱妃,爱妃你还好吗?传太医院!”

      谢峻轩抱起满身伤痕还在淌血的云虞枝,冲向最近的宫殿,血一路飘飘洒洒流了一地,一滴一滴血流进他的胸膛里,他分不清那到底是自己的眼泪还是怀中爱人的血。

      谢峻轩抱着云虞枝在塌上躺下。

      宫人们马上找来了全京城最好的太医,开始给云虞枝把脉,良久后,“陛下,”

      “怎么样了?”

      “一些皮外伤 ,虽然没有伤及筋骨,娘娘这次好歹捡回来一条命。按时上药,完全康复还需要时间,请陛下稍安勿躁。”

      “知道了,去拿银子吧。”

      “你们都退下吧。”

      “是。”

      宫女们和太医都被遣散了,整个安乐宫只留下谢峻轩和云虞枝,月亮爬上了深不见底的天空,如深渊似的帝王之心。

      谢峻轩倒在床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谢峻轩急急忙忙赶去上早朝,全然没察觉到身边的人手指动了一下。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德妃娘娘带着礼物来探望云虞枝。

      “见过陛下。”

      “你来了啊,正好,你来看看她吧,和你在一起总会让人感到舒心。朕先走了。”

      “恭送陛下。”

      德妃娘娘在床榻前坐下,给云虞枝盖了盖被子。

      “云虞枝,你知道吗?你很像我的一个妹妹,在北海呀,皇室只有两个女儿,北海孤王视若珍宝,一个留下来当未来的皇后,一个被送出去和亲。”

      “我真的很想念在北海的一切。”

      “看到你啊,就好像看到了妹妹,就好像想起了在北海的一切,什么时候才能不用牺牲女人来和亲呢?”

      “这些补品都是从北海带过来的,妹妹,记得吃。”

      说完,德妃便起身离开了安乐宫。

      随着时间的推移,某日的朝堂之上,云尚书拿出了指认贵妃参与谋害皇嗣之名的证据,强烈要求废了贵妃。

      被朝堂之上近一半以上的大臣采纳。毕竟朝臣很忌讳功高盖主。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嗯,既然如此,那就依诸位爱卿所言,退朝!”

      言毕,谢峻轩拂袖匆匆离去。

      宫殿之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个秋日的早上,云虞枝醒了,谢峻轩守在她身边,睡熟了。

      她醒来想到的第一句话就是,

      陈予怀,我想你了。

      没错,她又梦到他了,那天的情形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少年将军为了救她,独闯皇宫,断送了自己的两条腿。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某些人,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过了片刻,谢峻轩像感受到什么似的,哑声开口道,

      “……嗯,你醒了?!”

      谢峻轩狭长的双眼看着面前的挚爱,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赶紧从地上站起来。将云虞枝笼罩在一道修长宽大的阴影里。

      “醒了就好好养病。朕先走了,晚上到你这来。”

      夜晚,黑夜中挂着几颗星,寒风吹进屋内,云虞枝是被冻醒的。

      深夜,谢峻轩刚批完奏折,察觉到了她在发抖。

      谢峻轩的胳膊环抱住云虞枝的腰,企图让她暖和点。

      耳畔传出声音,他双手抵着云虞枝的手,缓缓解开了她的衣领。

      他的手一顿,这突然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在先皇还在世时,由于是夏天,宫门开着,月光洒进来,少年谢峻轩看见了,自己的父皇正在母妃身上,屋内传出来平日里温柔的母妃欢快的声音,这和他平日里听到的任何声音都不一样,这是他第一次在母妃嘴里听到如此美丽的声音。

      月光倾盆而下,打在朱红色的宫墙上,深夜的皇宫空无一人,年少的谢峻轩拿着手中的吃食,小脑袋依靠在门旁,边吃边看着。直到自己的父皇母后都死去,也没人发现这件事。

      那日的母妃和父皇都很快乐,他以为,这就是骨肉相连所谓的爱情吧。

      第二天早上,谢峻轩已经走了,清晨来换药的太医都吓了一跳。

      某天风和日丽,谢峻轩在时,太医说道,

      “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但这行房事也要有个尺度,娘娘的身子,是吃不消的。”

      谢峻轩挥挥手,想让他出去。这些天吵得他越发心烦。

      “陛下,您必须得好好考虑,娘娘前些年在冷宫中了风,身体早就不如前了。”

      太医的声音消失在拐角处。

      “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朕让他当皇帝。”

      云虞枝眼露不屑,瞪着他,

      “呵,当皇帝?和你一样吗?”

      谢峻轩双手扶着额头,似乎有些头疼。

      “云虞枝,你别说了。”

      “谢峻轩,我求你放我走吧,我想回家。”

      这些年,她早就厌倦了宫墙之下的生活。

      这是个牢笼。

      谢峻轩态度强硬,“不行,朕不会答应,朕死后,你要殉葬,朕要和你死在一起。”

      云虞枝的眼角流出了眼泪。

      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平安的降生了,是个男孩,谢峻轩欣喜若狂。

      两年后。

      “云虞枝,和我一起种枇杷树。”

      站在一旁的人马上走到了他面前,每走一步,小腹中都会产生隐隐剧痛。这些年里她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身体有问题。

      “……都听陛下的。”

      这么些年来,云虞枝早就害怕面前这个男人了,怕他一言不合就要求一些不合理的事。

      当两人一起恩爱着种枇杷时,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嘴里大口喘着粗气,慌慌张张地说,

      “陛下,冷宫的前皇后和前贵妃近日病逝了。”

      “那两个毒妇死了就死了,向朕说什么,找个空地葬了吧。”

      小太监迟疑着,“……陛下,可要安排两位葬在皇陵?”

      谢峻轩狭长的眼睫剧烈地抖动着,

      “罢了,朕过会儿去看看她罢。”

      “是。”

      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

      谢峻轩和云虞枝一聊笑着,脸上的笑容从未停下来过,后宫嫔妃三千,只宠皇后一人,在民间已经成了人人向往的佳话,民间流传出许多以皇上和皇后为原型的话本,那些话本谢峻轩都买来看过无数次。

      埋玩最后一片土,两个人一起种好枇杷树。谢峻轩忽然问道,

      “白宇已经两岁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只见云虞枝摇了摇头。

      “不了。我不喜欢我给你生的孩子。”

      谢峻轩狭长的眉眼间露出了不甘与挑衅,

      “那你喜欢谁的?那个残疾人吗?那我可以叫他过来。”

      一字一句在云虞枝耳边道,

      “看着你们……”

      云虞枝狠狠地扇了谢峻轩一耳光。

      云虞枝的尖叫声,霎时响彻整个安乐宫。

      谢峻轩有时会扪心自问,

      朕爱她,她不爱朕,是不是朕做的还不够好?

      ……

      一夜的贪欢终于结束了。

      “怎么样啊,还满意吗?”

      说着,在她心口处落下一吻。

      谢峻轩一边穿龙袍,一边说道,“倒是可怜了这身衣霓裳羽衣了,罢了,朕回头再让人给你做一套。”

      谢峻轩眉头一转,看着她,手上穿衣的动作没有停下过。

      “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朕?”

      “一会太医都会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又怀了朕的皇子。”

      “德妃跟随太后隐居青洲别苑,都几年了,你说,她难道不是受不了你的声音才离开的?”

      云虞枝的眼泪顺着殷红的面颊流出,流入了乱糟糟的头发里,她一言不发,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发现她根本承受不了谢峻轩的威压。

      谢峻轩见她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这样吧,朕答应你,等你生下来了皇子就放你走。”

      “这是真的吗?!”

      听到这话,不顾□□的疼痛,云虞枝马上从床上坐起来。

      “嗯,朕跟你承诺。”

      随后在她额头轻轻地落下一吻。

      在他黑暗狭长的双眸中,看不清神色。谢峻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种荒谬的想法,这些年里云虞枝的抗拒,他不可能看不出,放她走可能也是他潜意识里想的吧。

      这天,谢峻轩在龙榻上批阅奏折,这些年以来,四妃没落,后宫的其他嫔妃三千他看都不看,眼里只有云虞枝一人,也只容得下云虞枝一人。

      看着看着,他就看不下去了,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少女的脸庞。

      “陛下,”

      太医在龙榻前跪下,不敢再向上瞟一眼。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

      谢峻轩端着手中的奏折,嘴角弧度轻轻上扬。

      “嗯,下去吧。”

      下朝以后,谢峻轩又去看了看云虞枝,前几次总是被拒之门外。

      皇后的贴身丫鬟小芸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身子还疼着呢,请您改天再来吧。”

      经过谢峻轩不懈的努力,在傍晚时分,终于踏进了云虞枝的住处。

      少女躺在床榻上,眉眼间眉头紧锁,昏睡过去了。

      谢峻轩把她扶了起来,和她一起坐在床上,双手仔细摸索着小腹。

      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却说不出哪里奇怪。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谢峻轩温柔地看着她,脖子抵在她的肩膀上。

      “是朕不好,朕曾经以为,只要让你感受到,我们一起生下孩子,你就会喜欢他,也就会喜欢我。”

      “但朕好像错了,”他在她脖子里依偎着,在她侧脸处落下一个深深的吻。

      “朕一定会好好爱你,学会怎么爱,而不是用这种方式。”

      怀里的人似乎动了动,这时的云虞枝意识模糊着听到了谢峻轩说的话,她想。

      这一定是幻觉,一定是我在做梦,

      谢峻轩怎么可能会那么做。

      你根本就不配说爱。

      从皇后的宫殿出来以后,谢峻轩紧了紧自己松垮的裤子,脑海里回想着刚刚的场面,上扬的嘴角慢慢变淡,冷下脸来,走上了通往冷宫的路。

      鲜红色的宫墙之下,独自行走着一个孤单的背影,微风轻拂,刮起了他乌黑浓密的头发。

      夜色时分,冷宫之中,破旧不堪的屋舍和满院的死树之下,躺着一个依旧国色天香,花容月貌的人。

      谢峻轩小跑着,跌跪在棺木旁,头上的皇冠流苏摇摇欲坠,眼泪倾泻而出,润湿了眼眶。
      “……绾绾,朕来看你了,可你怎么走了?”

      “你不是说你要一直陪着朕的吗?”

      谢峻轩摇晃着棺木里的人,

      “……这几日,朕总会想起从前的那些海誓山盟。”

      “……绾绾你起来看看我好不好!?”

      棺木里的人一动不动,身体冰冷,显然已经死了有些时辰了。

      可惜誓言生锈,我们分别。

      谢峻轩紧紧握住那双冰冷的手,挥舞着金黑色的龙袍袖子,趴在棺木上抽搐着,眼泪倾泻而下,却无法抑制。

      “有个人爱了我很久很久 …我却才想起…情深至此…何以为报……”

      岁月蹉跎,山河无恙,可你我都不复当年的模样。

      一阵阵寒风胡乱的刮起,刺骨又疼痛,吹得死树上的落叶纷飞,尽数砸在了谢峻轩的身上,这一刻,他彻底失去了年少时的幻想。

      在这个忧伤而刺骨的秋日,从我的生命里,穿过长长的宫墙,穿过往事一件又一件,穿过时隐时现的悲喜和无常。
      ……

      一年后。

      某天,贴身丫鬟给云虞枝沏茶的时候说道,“娘娘,奴婢听闻前几年被陛下打入水牢的那个……好像叫什么陈予怀吧,前些日子,陛下好心去探望他,他却说些陛下的坏话,惹怒了陛下,本来当时杀入皇宫就被陛下废了双腿,这回又惹怒了陛下,被陛下剐了双臂,昨天已经去了。真是令天下人耻笑。”

      听到这话,云虞枝双手哆嗦着,把茶全撒在了自己衣服上,一身金黄色的凤袍瞬间被染成绿色。

      宫殿里处处回荡着云虞枝撕心裂肺的痛苦声。

      “……谢峻轩,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就算做鬼!我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我的予怀啊……”

      从那时起,云虞枝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如果不是因为她,陈予怀不会死。

      谢峻轩在让人斩断陈予怀的双臂时,心想,她一定很恨我吧。这样她能不能只看着我?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年多的日子过去了。都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经过十个月的努力,云虞枝安心的给谢峻轩养胎,因为只要诞下皇子,她就可以离开皇宫,这个牢笼一般的地狱了。

      云虞枝生产那日,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鲜血从房间一直流到院子里。

      谢峻轩昨夜在别的嫔妃那里留宿,今天刚上完早朝,就跨入了云虞枝的寝殿。

      刚进来,他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直到他老年白发婆娑,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为什么怎么多血?!”

      宫女们前前后后忙遍了宫殿,唯唯诺诺道,

      “这……陛下,您快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谢峻轩大步跑进了安乐宫,看到了这一派血流成河的景象,他立马跪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和她十指相扣,狭长深邃的眼神中,逼她和他对视。

      “朕来了。”

      “别害怕。”

      ”云虞枝缓缓睁开双眼,面容憔悴的样子让谢峻轩心口像又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无数的后悔涌上心头,像潮水般挥之不去。

      满手鲜血的产婆从两腿间抱出一个婴儿。

      “恭喜陛下,是个公主。”

      谢峻轩面无表情的看着床榻上的云虞枝,狭长的眼神里面露出不满。

      公主?

      床榻上的人旧疾复发,此时虚弱着开口,

      “……谢峻轩,孩子我给你生下来了,你能放我走了吗?”

      谢峻轩十指相扣的手握得更紧了,男人的眼眸中充斥着排山倒海般的爱意。

      “不行!朕不会放你走的!朕不能失去你,况且朕要的是皇子,又不是公主!”

      “你要和朕葬在一起!”

      床榻上的人本就奄奄一息了,听到这句话,她深知这个地狱般的牢笼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去了,云虞枝垂下了脑袋,紧扣着的手垂下了。
      陈予怀已经死了,她本来就没想活着。

      对不起,你的爱,我承受不起了。

      万事不能强求,先去了,关于我,你永远也不可能再找回。

      看到云虞枝昏睡过去,谢峻轩立刻找来太医院的人。

      “太医呢?朕的爱妃怎么样了?!”

      太医慌忙地走上前去给云虞枝把脉,探测到根本没有脉搏,脸上赶紧糊了一圈泪水,随后砰的一声跪在地上,

      “……皇上节哀,皇后娘娘她……殡天了。”

      谢峻轩用手剧烈地拉扯着太医的衣领,像要把他活生生吞没。

      “你说什么?再给朕说一遍!?”

      “……皇上,云皇后出血过多,为您诞下小公主,这时已经去了。”

      太医的话刚说完,一瞬间雷声大做,皇宫外的雨像听懂了人话一样,倾盆地泼洒而下,一道闷雷打响,映照出了皇宫内谢峻轩绝望的双眼,如一潭死水。

      太医和宫人们跪在四周,大气不敢出。

      谢峻轩松开了紧紧握着的太医的衣领,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

      安乐宫中,谢峻轩的心口传来阵阵急剧的疼痛,他用手抓着胸口处的黝黑龙袍,“朕不过跟她说了话,朕不过跟她说了一句话,她怎么就先朕一步去了呢?!”

      谢峻轩用手抚摸着床榻上还维持姿势的云虞枝,他的手拂过她冰冷的脸颊。

      “云虞枝,你快起来接着骂我啊!”

      “不……这不是真的!”

      “……给皇后娘娘换一身华服,朕不信……朕不信她死了!今天由她来侍寝!”

      “……是。”

      宫女们哆哆嗦嗦地赶紧爬起来,窗外的大雨挥洒进宫殿内,谢峻轩握着穿着凤袍的手,用那双手抚摸着他自己的脸,

      “朕说过了,生同衾,死同穴。”

      他头上的流苏摇摇欲坠,谢峻轩盯着平日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双眼,“你起来啊,你起来接着骂朕啊!朕要你起来你听到没有!”

      “云虞枝,就算你有下辈子,朕也会找到你!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朕永远也不会放过你。”

      “朕要生生与你一起。”

      “我只想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你死了,连带着我的半条命。

      她死后的第一年里,谢峻轩染上了点疯病,整日里在皇陵里对着尸体叫喊,还好有太医院的人及时诊治,才没有完全疯魔。

      既然心无涟漪就让她随风而去。
      ……

      十二月,云尚书府。
      春寒料峭,霰雪纷纷扬扬打在云尚书府的屋檐之下,很快便积了厚厚的雪,禅寺寂寂,街坊无声,天地间一片宁静雪白,若佩环相鸣。

      丫鬟们穿梭在云尚书府里,今天是云夫人生产的日子。

      婴儿呱呱坠地,云泽怀抱着刚出生的小女儿,脸上神采奕奕,笑的合不拢嘴。

      “这孩子,和她姐姐那时候可真像啊!”

      “是吗?给我看看。”

      云母这时候已经坐起来了。

      “小心点。”

      云母接过二女儿,仔细端详着她的样子,发现和记忆中的脸完全重合。

      “这哪里是像啊,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云泽怀叹了口气,“是啊,和虞枝出生时,一模一样。”

      两人谈到这里,都沉默了,气氛逐渐陷入僵局。

      云泽怀的神态阴沉沉的,听闻皇后难产而死,我看分明是那个谢峻轩。

      云泽怀在心里骂了一句。

      婴儿的哭泣声打破了平静。

      “还是把虞姬藏起来吧,别让皇上知道她的存在,不然定会像她姐姐那样……”

      言毕,云母就无声地哭了起来。

      云泽怀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想这些了,好好休息。”

      时光飞逝,云家就这样藏了云虞姬一年又一年,任何宴会和宫中举办的活动都不许她参加。

      在云虞姬十七岁时,双亲病死。

      她也从此隐居山林。

      七年后。

      谢峻轩满头白发,胡须斑驳,一双狭长的眼睛凹陷着,再也不见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脸上的皱纹早已无处安放,这时候的他已经退位了,将皇位传给了谢白宇。

      夏日的蝉鸣吱吱喳喳的叫着,阳光折射下来,闷热的天气好像能晒死个人。

      谢峻轩没有让宫人打伞,带着谢桂圆蹲在枇杷前,他的眼中星云流转,“爸爸,妈妈呢?这就是妈妈吗?”

      桂圆是皇宫里唯一一个小公主,是当年皇后娘娘难产所生,听闻皇上最爱的女人就是前皇后娘娘,因此宫里人对她都照顾有佳。

      谢峻轩抱着谢桂圆,双腿颤抖着站起了身,轻笑道,

      “……不是,这怎么能是妈妈呢。”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 ,今已亭亭如盖矣。
      ……

      不知何年何月何日的某一个夏天,谢峻轩像往年一样去避暑山庄,今年像每年一样,没有带任何妃子。

      谢峻轩到达山庄,心绪不宁,朝着竹林深处走去,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

      一片竹林里,一抹悠扬的琴声传来,谢峻轩双腿不受控制地走上前去,揭开一层层茂密的竹子,他看到了一个圆形空地,空地周围被幽深的竹林环绕着,中间是一片平地。谢峻轩走着走着,看见了那里坐着一个人。直到离弹琴的女子越来越近,他走近了,看到了那女子的脸。

      那弹琴少女的脸竟和云虞枝的脸神似!

      一瞬间,风敛起了时光的裙角,吹起了琐碎的流年,往事如一泓清水般涌上心头。

      谢峻轩定定盯着面前的女子,周围幽深静谧的竹林深处,少女脸上带着一层薄薄的轻纱,疑惑地看着他,像是等他说明来意。

      缘来缘去缘如水,情散情聚情何归,缘已逝而情难止。

      当年春风下观赏桃李芬芳共饮美酒,而今江湖魄,一别已是十年,朕常对着孤灯听酒整日思念着你。

      而我寻遍世间,对你思念入骨。

      谢峻轩盯着这双眉眼看了一会,久久不能自拔。良久以后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响起,传进了女子耳朵里。

      “……姑娘,可否笑一个?”

      少女疑惑地歪着头,虽然很不解,但还是笑靥如花地朝谢峻轩笑了一下。

      “…今伐之,为博小娘子一笑,小娘子一笑,恰似吾妻年少时。”

      那女子怔住了,随后张了张口,轻柔的声音从轻纱中传来,

      “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如此痴情之人,真是令小女子耻笑。”

      谢峻轩老迈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白发轻轻垂落在胸前,

      “…你叫什么名字?”

      “云虞姬。”

      父母把她保护得很好,但终究还是逃不过宿命。

      往后余生,陪他醉酒当歌,仗剑天涯。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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