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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五章启明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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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降临,依稀星星点点,月光下两个人并肩坐在台阶上仰望天空。
“你想读书吗?”
“想,”白净植闭上眼睛,“但我更想让婆婆长命百岁,她不能再为我操心了。”
说实话他怨过,为什么要在开学报道的前一天突发心脏病,可后来一想没有什么比家人身体健康更重要的。
微风拂过,段潇暮身体向后倾斜,“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白净植摇摇头,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有钱可以为所欲为。
“因为人心,”他声音冷下来,淡淡的继续说,“半月前医院发生了一次很严重的医闹,同事替我挡了一刀,我是心怀惬意的,但我没想到他会把这件事发酵。”
一周前。
“老段这次科室推荐名额出来了,非你莫属。”杜涵对自己的同学兼同事很有自信,这次的主治医生从他们这批年轻人中选出并且有出国交流的机会。
“名单出了!”众人团团围过去,一众看向网站。
“为什么是周愿啊。”大家有些失望,毕竟他才本科毕业啊,能力什么的也差点。
段潇暮蹙眉但也没说什么,突然电话响起,“让段潇暮医生来院长办公室一趟。”
他转身走了出去,周愿工作能力还可以,还是名牌大学毕业,又有那层关系在,提拔也是早晚的事。
“咚咚。”
“进。”
段潇暮推开门正好对上周愿躲闪的眼神,“恭喜你。”他笑着伸出手,对方惺惺点头。
“愿愿你没事就先回去吧,收拾好行礼,”周安雄目光看向他,“坐。”
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周安雄喝了口茶,“小段啊,这次出国的名额医院推荐了愿愿,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大的,他啊,是该磨炼磨炼。”
“我理解。”
“我就知道小段通情达理,你啊,一表人才,必成大器!”周安雄扶着他的眼镜,“院长说他愿愿这孩子勇敢,乐于助人,我作为叔叔也很欣慰...”
果然是在说这件事,段潇暮早就想到了,他根本无力反驳。
从办公室出来后他走到室外点了一根烟,“小段你还年轻,有很多机会。”
“你这段时间对医院的付出也是瞩目的,先休息三个月吧。”
“小陈来给段医生办理长假手续。”
“呼—”他深吸了几口,仰起头吐出烟雾。
“段医生,你怎么停职了?”
段潇暮猛的回头,欧艾皱着眉,“你快来看。”
他掐灭了烟走进办公室,望着电脑发愣。
“段潇暮医生因为工作失误停职三个月。”
“周愿医生在同事遇难时挺身而出...”
朱晓一拍桌子,“胡扯!明明是他自己冲向刀子的,而且段医生根本不在现场好吧。”
“下面说是因为段医生工作玩忽职守才导致病患去世的...”
“受不了了,他们在颠倒是非!”办公室里一阵嘈杂,“我看他们就是一伙的!”
“关系户!周愿不要脸,你看他都不好意思来上班了。”
白净植听完后有些惋惜的看向他,抬起手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事在人为,受害者没有反驳的权利。
“你如果让段伯出手,这次名额肯定是你的,”杜涵在他的凝视下又否认起来,“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不希望家里帮忙。”
段潇暮想起他的话心里一阵烦躁,直接向后平躺在地砖上。
“哎。”白净植就这样看着他,两个人沉默不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段潇暮抬起手指向夜空,“那边的星是启明星。”
“他会给人们带来勇气和力量,新的希望终会降临,我们一起去迎接吧。”
白净植看着他站起来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你真的很中二。”
“是吗?”段潇暮张开手臂,他享受着新鲜自由的空气。
他转身对上少年清澈的双眸,心底有个声音从来没有如此响亮过。
清晨,阳光透过藤蔓,射影在白墙上斑斑点点。
“早上好。”段潇暮笑语盈盈的看向庭院里浇水的白净植。
“早上好。”他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两个小酒窝颇为可爱。
可能因为晚上的聊天两个人关系熟络起来,吃完饭白净植主动提出出去转转,刘慧很惊喜,她冲他们的背影叮嘱,“早点回来,七点就准备去医院了。”
“去医院?”
“嗯,我隔两周就要去做治疗。”
段潇暮点点头,“几点?”
“十点左右吧,上次医生说的。”白净植想了想,其实他对时间没什么概念,每次都是婆婆安排好的。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段潇暮推着他漫步在河边,“行啊。”白净植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很开心有能和对方多交流的机会。
“净植哥!该走了!”孟凡在他们身后呼喊,向前跑了几步想要接过轮椅,“潇暮哥,今天你想去哪玩?”
他伸手打断对方的行动,推着轮椅返回,“我推他去吧。”
“哥,你要去医院?”在孟凡发愣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远了,随后少年才反应过来,在他们身后奔跑。
在不远处就看到了一辆面包车,他们走进院子时,刘慧正在锁门,“你们回来了?”
“潇暮哥和我们一起去。”白净植露出舒心的笑。
她有些惊喜的看着段潇暮,“那太好了,刚才我还在想让孟凡带你去哪里逛逛呢。”其实刘慧早就想让他一起去医院了,毕竟是医生,报告什么的也能懂一些,自己上了年纪有些字都看不清。
“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
车子沿着河边行驶,然后拐进绿荫小道,车窗半开着,微风徐来,虽然是夏天,但却让人感觉很舒适。
到医院后先去做了检查然后二叔送白净植去治疗,其他两个人则去拿报告。
医生打开壁灯,拿起片子仔细观察,长叹口气,“目前为止还算稳定。”
“那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目前来看他只能这样治疗,他的右腿骨髓瘤还在恶化,不过好消息是他的左腿目前来看还好,所以还是有希望的。”医生把片子放在桌上,提笔在病历单上填写信息。
段潇暮拿起片子和之前的报告比对了一下,“他现在除了化疗和药物治疗,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办法了,唯一手术的办法就是截肢,但是现在还没有达到最糟糕的情况。”
“医生,他还能活多久?”刘慧两眼湿润,她已经不敢想了。
“这个不好说,因为临床康复率很低。”
段潇暮意识到老人的情绪,他安慰着,“因人而异,慧婆,每个患者的情况都不一样,净植他还那么年轻,一定会有好效果的。”
“你们是不知道这孩子的命有多苦,真不知道这病是怎么得的,偏偏找上我家净植。”刘慧呜咽着,她的泪水浸湿了衣领。
他们从问诊室出来以后,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待。段潇暮看着报告不禁蹙眉,“多发性骨髓瘤”,这个病老年人发病率高,年轻人还是很少数的,也是奇怪,他怎么会得这种病?
“净植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上学的时候感染了病毒,回家休息了几天,本来我以为就一场普通的感冒,谁知道刚回学校老师就打电话来说他晕倒了。”刘慧不愿意回忆这些往事,对她来说这些都是刀子,一遍遍刺痛心脏。
“然后他就被送往了医院,刚开始没有查出是这种病,大概过去了一年吧,他的那两条腿就不太能动了,然后我们就去医院...”
这孩子的命怎么这么苦,爸爸不疼,妈妈不爱,好不容易一个人把他拉扯到大,却是这么的不幸。
“老天爷就不能放过我家吗?他爸爸是个酒鬼,我女儿是什么人我也知道,从小就不学习,天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他俩根本就不关心净植,”刘慧叹了口气,“我女儿她变成这个样子都怪我,我丈夫去世的早,所以我经常在外面打工很少关注她,疏忽了她的成长,所以才变成了那副样子。”
刘慧刚开始不知道白净植的存在,但她知道女儿之前有一个很爱的人,女儿虽然学习成绩不好,但是她心地善良,在厂子里工作也很认真。后来她爱上了厂长的儿子,为了那个小子开始读书上进,改变自己。后来他们俩恋爱了,厂长的儿子突然有一天说要去当兵,让她等自己。
那时候十六七岁的女孩是那样的天真,她对未来充满着美好的幻想。两年后那个男生终于回来了,他们两个人也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然后就发生了关系。
“后来那个男的不要她了,就开始坠落,喝酒,打牌,夜不归宿,那天喝完酒回来以后,我刚要骂她,却发现她在地上疼的打滚儿,我们去了医院才知道她怀孕了。”刘慧半嘲的看着自己那双长满蚕茧的手。
“她不想打掉孩子,但是又怕孩子生下来没有父爱,她不想让孩子像自己那样连父亲是什么都不知道。没几个月后她结婚了,我很看不好这段婚姻,那个男的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更别说父爱了,他就是个畜生。”
说到这里刘慧声音颤抖,难以压盖她心底的愤怒。
“你知道吗?我女儿最后离开人生的时候都被人唾骂,说她不要脸,说她肚子的孩子是乱来的,只有我知道净植的亲生父亲是谁。”刘慧每当想起这段都觉得全是自己的错,如果当初对孩子多些关心的话,也许她就不会连初中都没读完。
“净植那孩子打小就聪明,懂事儿,又乖巧,我打心眼里喜欢,那时候我觉得我们家要转运了,后来净植又考上了省里最好的高中,那时候我太开心了,我觉得这孩子就是来报恩的。”
后来的事就不用再说了,刚开始没多久就查出了这种病。
段潇暮虽然见过了很多世态炎凉,但他还是不禁有些伤感。自己虽然现在无父无母,但是他父母生前对自己的成长很是上心,从小他接受的就是最好的教育水平,小学读的就是国际学校,大学也是顶尖的。
但是这样看似完美的他,背后却伤痕累累,他从来没有感觉到世界上原来还有一个人和自己如此的相似,他们都被生活所无情压制。
“这些事情不要和净植说,我没有告诉过他。”刘慧满眼通红,她生怕和孩子说了以后会更加难过,因为净植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她缓缓抬起头,“我能拜托你件事儿吗?”
段潇暮点点头意识她继续往下讲,“其实我还瞒着了他一件事,快开学的时候,我因为突发心脏病耽误了他上学。这孩子没有怪过我,他觉得是自己的腿去不了远的地方,也想给家里省点儿钱,就主动提出放弃名额。但我心里很过意不去,于是我就让小秋帮我给学校带封信。”
那是刘慧做过最不后悔的决定,学校同意了她的申请,给白净植办理了休学一年,并且还特意申请了助学金。
“您是说净植还能回到校园?”段潇暮有些惊喜,“如果他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很开心。”
“我拜托你的事儿就是能不能和他一起去北京啊,”刘慧眼里充满祈求,“我本来打算和他一块儿去上学,然后就近找个工作,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也能照顾他生活。但是他们都不同意让我去,怕我心脏病再犯。”
“多亏了小秋那孩子,她在北京给我找了保姆,说是能照顾净植一段时间,但他一个人不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回北京的时候能不能带他一起?”刘慧不仅是因为身体,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不能离开这里,快放暑假了,民宿的生意一定会好,她要赚很多的钱,才能够供净植读书。
“好。”段潇暮答应下来,反正他复职的时候和开学的日子很接近,而且他不想让那个天真的笑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