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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月刃 ...

  •   府衙的人赶来时,武信侯府已经归于安静,赵似锦的胳膊的血迹斑斑,在素白的丧服上格外惹眼,知府许德仁见到这一幕,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

      也不知道最近犯了什么冲,先是望月庵一百余人消失在突如其来的泥沙走石中,又是丞相之子失踪,最后是武信侯遭刺杀而亡。
      一桩桩一件件,哪个都能摘了他头顶的乌纱帽。
      如今还在原职,不过是陛下仁慈,给他的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罢了。

      “赵姑娘,听府上下人说,你得知了杀害武信侯的幕后元凶?”

      赵似锦迟疑地点点头。

      眼见着其中一桩案子有了进展,许仁德压下心中的兴奋迫不及待问:“可否告知?”

      赵似锦闭嘴不言,视线落在许仁德身后的衙役上。
      许仁德了然,挥挥手,那些人就全退去了,只剩下他和赵似锦,还有一位伺候这位大小姐的贴身侍女。

      “赵姑娘,是谁?”
      “宋丞相。”
      “你说什么?!”

      许仁德声调骤然拔高,意识到赵似锦说了什么后头脑发晕,宋丞相杀了武信侯?
      这是他一个小小的府尹能听到的东西吗?

      赵似锦似乎料到了许仁德的反应,她神情失落,“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或许是那些黑衣人有信心能杀掉我,所以才放心说出背后的人是丞相大人。”

      许仁德失声道:“丞相怎么会杀你?”
      他不信。

      宋丞相若是想杀武信侯,有的是方法让武信侯此生翻不了身,怎么会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
      况且,京城内的风波许仁德并非全然不清楚,武信侯和宋丞相都是二皇子一党的人,他们不大可能会自相残杀。
      这事情太诡异了。
      诡异到许仁德忍不住眯起眼睛,警惕起赵似锦来。

      被怀疑的赵似锦垂着眼眸,不慌不乱道:“大人可能不知,我与朱公子先前有过一些误会,这次朱公子失踪在望月庵,而我前些时日又在望月庵与朱公子见过面……”

      赵似锦话没说完,许仁德却知道她的意思。
      这武信侯之女和丞相之子之间岂止是只有一点误会,说起来他也觉得好奇,按理说两个孩子之间闹出了这种事,长辈之间应该不来往才是,这武信侯倒是反其道而行之,实在令人不解。

      许仁德追问:“所以凭着黑衣人的话和你与朱公子的过节,你就认定是丞相杀了你父亲?”

      赵似锦抬起头来,直视着这位知府。
      “若不是丞相大人所为,那些黑衣人为何要这般告诉我?”她起身,行了一礼,“我父亲死得不明不白,还望许大人能给他一个公道。”

      太蠢了。
      许仁德没想到武信侯的千金会这么愚蠢,仅凭着一点过节和几乎含糊不清的话,就断定了凶手是谁——
      若断案真能如此轻而易举,史书上也就没那么多冤假错案了。

      许仁德不会将赵似锦的话放在心上,毕竟是无凭无据的事,但他还是给足了赵似锦面子,武信侯已死,世子也不知所踪,本就有了颓势的武信侯府如今情况急转直下,不容乐观,但,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
      京城风云变幻,都在眨眼之间。
      你在街边看到的一个乞丐,明日都可能飞黄腾达,不可怠慢。
      他回礼道:
      “今夜让赵姑娘受惊了,此事我回头会记录在案,夜色已晚,下官告辞。”

      “许大人,等等。”
      赵似锦唤住了即将要走的人。

      “赵姑娘还有事?”

      “我还知道父亲的死,与蛮夷有关。”赵似锦眸光微动,像是鼓起了勇气。

      许仁德瞳孔骤然紧缩。

      赵似锦掀开衣服,暴露出自己的血肉翻涌的胳膊,尽管是自己下的手,但她丝毫没留情,“大人觉得,这伤与我爹身上的伤,有什么区别?”

      赵似锦毕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许仁德又是外男,这么直视她的胳膊不好。但案子在前,他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他一眼就看出和伤口和武信侯身上的伤口,是同一件兵器造成的!
      他只能断定那是一把短刃,但又不完全是匕首,具体是什么,他还未查清。

      “赵姑娘……”

      “是蛮夷人独有的月刃划出的伤口。”

      这是一种很像匕首,但比匕首要弯上许多的兵器,也就是赵似锦一直藏在身上,用它杀了兄长和朱公子的兵器。
      形似月亮,故有此名。
      比起寻常的匕首来,它造成的伤口更大、更不易愈合。

      她做事,习惯给自己多留一条路——
      万一兄长尸体上的伤口被人发现了呢,尽管已经被火烧过,但世上能人异士那么多,她不能赌。

      谁知兄长的死因没人发现,月刃反倒在这里有了用处。

      “许大人应当也知道,我武信侯府祠堂里每一个排位上的人都是死在战场上,这也就注定了我们武信侯府对蛮夷恨之入骨,所以自幼时起,父亲便会告诉我蛮夷人的特征,也给我看过蛮夷人所用的兵器。”
      “所以那些人提着月刃向我冲来时,我一眼就认出是蛮夷人之物。”

      怎么又跟蛮夷人扯上关系了?
      许仁德倒吸一口冷气,原本的案件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现在掺和上蛮夷更头疼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至于月刃,那是蛮夷人之物,许仁德离京次数寥寥,更别提去边疆看一看蛮夷人的武器长什么样了。
      若赵似锦所言不假,这对案情发展来说,确实是一个大的突破。

      “谢赵姑娘尽数告知,下官明日一定会将今日所得都上奏给陛下。”

      涉及蛮夷,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京官定夺得了的。
      许仁德不禁松了口气,这个案子恐怕明日就会移交大理寺,他也终于能从中解脱了。

      赵似锦又道:
      “慢。”

      许仁德右眼皮子跳了跳,他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终于能给自家小姐包扎伤口了,辛夷用早就准备好的清水洗去血垢,又将药粉洒在患处,最后用细布好不怜惜地包扎着,疼得赵似锦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想抽回手,但被辛夷瞪了一眼,口中阴阳怪气:
      “小姐还怕疼啊?”
      赵似锦哪敢再挣扎。

      许仁德转过头时,赵似锦的伤口已经包扎好,正将袖子慢慢放下来。
      对上许仁德的目光,赵似锦又恢复了先前的神色,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我知道,仅凭那些黑衣人口中的话,和我与丞相之子先前的过节,不足以证明他要杀我。”
      “许大人,那这个呢?”

      赵似锦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辛夷接了过去,递交到许仁德手中。

      “知府大人应该也知道,昨夜父亲遭遇刺杀后,是母亲第一个发现的,当时父亲还没咽气,让母亲从暗格中取出一封信,正是这个,母亲看了信的内容之后,震惊至极又感到惶恐,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事关重大,便没敢在大人轻易开口,怕污了丞相大人的清誉。”
      “谁知今夜我又遭到刺杀,那黑衣人口中不仅说着宋丞相的名号,还拿着蛮夷人独有的月刃,母亲得知之后后怕不已,便告诉了我这封信的事。许大人,这一切都太巧合了,我父亲死的不明不白……”

      信上是什么内容,许仁德一时间竟没有勇气打开。
      待他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面色骤然发白,他只是一个从三品的京兆尹啊,何德何能接触这么大的案子?

      赵似锦抿着唇,又迟疑地说道:“宋伯伯是一个很好的人,平时待我也如长辈一般,所以遭遇刺杀后,我本不信他是做出这种事的人,可是母亲将这封信转交给了我……”
      “我更不信了,我想给宋伯伯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但证据在前,我……我说服不了我自己,我也不能愧对父亲……”
      “还要我和母亲的安危……”

       赵似锦说的话颠三倒四的,许仁德却听明白了,敢情这姑娘是在给宋丞相找理由开脱呢,若不是担忧自己的安危,她还不一定会说出口。
      真是个蠢的。
      这封信落在武信侯手上,丞相怎么可能只杀他一人?
      换作是他,也会想方设法除去所有可能知情的人。

      这封信如今到了自己手上,许仁德打了个冷战,想必他的杀身之祸也近在咫尺了,他必须得在丞相发现之前,将这封信交出去。

      那边的赵似锦低着头,双眸沉静,哪里还能看得出半分动容。
      许仁德的性子她命人打探过,在办案上十分多疑,你直接奉上证据他反倒不信,唯有支支吾吾几番犹豫、或是经历过拷打之后说出的话,他才能正眼瞧上几句。
      若不是看在他与宋丞相有点私仇的话,她也不会找上这个人。

      许仁德也下定了决心。
      他还记得侄女死在朱丞相之子手下的那一天。

      那时他才升至知府不久,侄女出门便遭了那人的毒手,听下人说,侄女死前还报了自己的名号,试图解救自己。
      谁知丞相之子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愈加张狂:
      “知府很厉害吗?不过是我爹手下的一条狗,让他冲南吠,他绝不会向北叫。”

      自此以后,他便记住了这个人。
      当官之后周围人不管肚皮里面怎么想,表面上依旧是和和气气的,这厮竟然敢如此羞辱他——那时他便发誓,有朝一日,定要为自己报了这笔仇!

      他摁下仇恨了这么多年,现在,是时候清算了。

      许仁德走了。
      回去之后,书房的灯彻夜没熄,直至晨光熹微,他才穿好官袍,毅然走出房门。直至他平安抵达皇宫,赵似锦派去暗中保护他的人才回来。

      昨夜刺杀赵似锦的人,其实是她自己安排的。

      在决定杀朱公子的那一刻起,赵似锦便做好了面对朱丞相的准备——无论朱公子最后死在了谁手里,只要朱丞相得知他是为了她上山,以朱丞相宁可错杀的性格,是绝不会放过她的。
      今日朱丞相上门,有意无意的问话印证了赵似锦的猜测。
      与其等待朱丞相使出计谋,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打乱对方的计划,将事情的走向牢牢掌控在自己掌心。

      说起来,她递交给许仁德的这封信,是白日里有人放在她房间里的,具体是谁,连一直守在她院子里的暗卫都没有发觉,好似是凭空在这个地方长出来的——
      怎么可能?
      宋丞相通敌一事,她手下的人早就得了这个隐秘的消息,只是一直没能找到证据,如今她要对付宋丞相,就有人留下了这封信。
      这信她也命人查验过,并不是假的。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这的确不错,但赵似锦唇线绷着,神色凝重,这封信能出现在这里,就是幕后之人在明晃晃地告诉她:
      你所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能推测出你下一步要做什么,所以将你需要的东西奉上。

      从这一系列的动作来看,她们似乎不是敌人。
      起码目前不是。
      赵似锦大可不必那么担心。

      可偏偏,赵似锦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被偷窥和压她一头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羔羊。
      赵似锦眼睑半垂,掩藏着一抹厉色。

      她一定会把这个人找出来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月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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