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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表白现场 ...


  •   森川坐在钢琴一侧的琴凳上。
      笛声悠扬而起。

      “从内心深处呼唤着”
      “无比想要走进悸动的梦”
      “即便悲伤一再重演”
      “我一定能在某处与你相逢”

      短短四句唱词,堪称支离破碎。音乐老师叹气,右手向上翻转,做出收的手势:“怎么回事,嗯?多少人在开小差?”
      座下响起一片讪讪的笑声。十有八成的人掉了拍子,柳承认他是其中一员,并且……这听起来像借口:Intro的笛声实在太空灵、太悦耳了,令人情不自禁地听下去。其他人大约也是有所同感的,因为当宗方问:“是森川吹得太好了么?”时,不乏活跃人士积极响应:“对啊对啊!”
      森川回头一笑。她的笑容是附和意味的,仅仅是嘴角向上牵动,情绪成分稀薄。突然间,柳意识到了她像极了谁。
      “你以为呢,森川?”宗方很快问她,“假如满分是100分,你能为你的演奏打多少分?”
      女生眨巴双眼:“我说不清……我好像也慢了拍子……”
      “没错。长笛是intro的唯一声部,没有马林巴琴,没有三角铁,没有任何背景音供你参考,但你必须踩在第二个三拍的第三拍上进来。”宗方以指挥棒画着三角形,“一二三,一二——能明白么?我们再试一遍。”
      宗方是精益求精的领队,一整节课在合唱节目的排演中度过。待下课铃响,负责演奏的乐手们聚在了一起。负责马林巴琴的间宫海斗对森川说:“森川同学,我有一个想法……”
      森川忙出了一头汗,但她倾听了间宫的提议,甚至坐下,以黑笔在谱面上一一标记。柳离开音乐教室时,巴铃华走在他的斜前方,柳以此确定森川那边的谈话不会短暂:若说森川的长笛独奏是开端与结尾,间宫的马林巴琴伴奏便是整场演出的基石,重要性可见一斑。柳认可他们的态度,因此不作他想。也是如此,不久后间宫在男生之中说起:“我喜欢森川……”时,柳感到神经末梢非常短暂、非常微小地麻痹了一下。
      “你小子——”有人起哄,“这不是很有希望吗?你们天天中午一起练习。”
      “也有别人在的。”间宫腼腆地说,“等练习结束,森川会在音乐教室午睡,我想趁机和她说说话的,可她睡得很熟。”
      “午睡?那不趁机做些什么?”响起一阵笑声。
      柳对这个玩笑感到不适,且厌恶。显然他不是唯一这么想的。仁王拎着零食从玩笑声中穿过去,白毛下的蓝眼睛很是不屑地撩了一下:“少出馊主意了你们。”
      间宫与仁王的关系不错,且仁王此行的终点是柳的座位,间宫的询问目标顺理成章锁定为柳:“我想写信给她,柳同学。你能不能……嗯,给我一些建议?我想你的国文很好……”
      柳:“?”
      仁王:“噗!”
      白毛扑在桌子上,笑得大声且猖狂:“怎么敢问他的啊,间宫?你要写立意深刻的议论体吗!”
      仁王之吐槽犀利归犀利,恰好替柳推了这桩不情之请。而后的日子一如既往:学期接近尾声,进入高等部后的关东大赛即将提上日程。森川……她的存在感在日益紧张的训练中淡薄了,只是偶尔在一年B组与一年H组的合唱排练上见面。女孩子时时笑着,依然是了无烦恼的模样。间宫是否如愿接近了她?柳不知情,但他刻意不曾探听。

      >>>
      “我……我喜欢你。”
      再度想起间宫一事的时候,柳莲二身处表白现场本场。并且,好巧不巧,他是当事人本人。时值学期的最后一天,午后三点的光景,无特殊事项的学生们已走得七七八八。“再次见到喜欢的人是在整整一个半月后”的事实大约对表白者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刺激,女孩子看准了柳在学生会收尾工作的时机,勇敢地将人拦在了秘书办公室与天台之间的廊桥上。她很紧张,低着头说了很多,掐着裙摆的手指微微泛白。柳油然想起了间宫,他对森川表白了么?
      回过神时,柳说:“抱歉,但谢谢你。”
      柳甚少从“被人表白”一事获得快感,反而更易于心生唏嘘、遗憾。女生失意离去,他的心底亦有叹息。只是下一瞬间,那细细长长的眼底便拉刀光似地闪了一闪。
      “……森川?”
      秘书处的一墙之隔是会议室,会议室的一墙之隔则是影印室。推门看去,纵向排列的一台台打印仪器足足占去了90%的视野。森川蹲在门边,脚边放着厚厚一沓谱子。诸多信息相组合,画面在柳的脑海中成形:森川在影印室打印乐谱。森川搬起乐谱准备离开。森川听见表白。森川退回门内。森川承受不住乐谱之重量。森川——森川仰起了脸,浅金色的眼底流转着浅金色的日光。
      柳一眨眼,呼吸间似有电流飞窜。
      “………………”
      “我我,我不是故意——”
      森川这一起身,险些踹翻四分之一人高的谱纸。柳眼疾手快一拦,女生钟摆似地摇晃几下,有惊无险地站稳当了。
      “我松手了?”
      “好,好的。”
      柳拢了拢那沓高度夸张的谱纸(于他这诚然不重),谨慎且稳当地搬了起来。森川说:“我来……”
      “你能行吗?”
      “行,怎么不行。”
      慢慢地,曲谱的分量传递到了女孩子的臂间。达到某一个阈值时,当事人的面孔剧烈扭曲:“疼,疼疼疼疼!”
      “你的医生理应说过,肌肉拉伤的手臂是不宜承重的。”柳说,“或者,你没有看过医生?”
      “谁、谁说的……”
      柳轻微一耸肩,仿佛在说:什么都好。
      “这些。”他指指分量惊人的乐谱,“宗方老师,让你一个人搬?”
      “他让我找间宫一起。但,我不想麻烦他……”
      这话讲得含糊,但柳心如明镜。他的眼神稍稍松弛了些:“要去哪里?”
      “什么?”
      “这些,你要搬去哪里?”
      森川反应过来:“你要帮我的忙吗?也——也不是不行。”她倒是一下子坦然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帮我搬到排练厅去,行吗?”
      行那当然是行。“你说人情……”
      “你想我做什么?”森川爽快地问。
      “今晚,东门的博多豚骨拉面店。”柳说,“可以请你替我付账吧?”

      >>>
      下午五点整,乐团练习结束,森川磨磨蹭蹭出门。她原以为距网球部散伙尚有一时半刻,谁知出门便瞧见了台阶下的柳。夕阳斜照,男生长身立着,衬衫西裤平整熨帖,整个人得像一株安静的小白杨。十分钟前,森川曾从窗户间瞥去一眼,分明瞧见此人在球场上挥汗如雨——这何尝不是一类“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喔。”她招呼似地道,“你结束了?我以为至少六点。”
      “不差这一会儿。”柳说。
      “这样。我取我的自行车去。你呢?”
      “我一起去。”柳一停顿,“你能骑车?”
      森川叹气:“左手用不上力,所以不能。小泽老师同意我把自行车停到她的办公室去。”
      小泽乃纪是医务处的负责老师。柳与那位浅浅打过交道,记得那是一位活泼且亲切的师长。两人走过校庭,走医务处时,女老师打了一壶水,正在一一浇灌门前的多肉盆栽:“如何,森川同学?这个孩子,很可爱吧?”
      然后她意识到了第三者的存在,回头:“你是……哎呀,你是一年B组的孩子?”
      柳不习惯被称作“孩子”,尤其与一盆粉粉嫩嫩的多肉一同被称作“孩子”……罢了,没什么可挑剔的。“我是一年B组的柳莲二。”他简短介绍道。
      “是好孩子呢!我有印象。”小泽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水壶,接过了自行车的车把,“你要寄存一个暑假?或者,七月有返校日吗?”她问森川。
      “返校日是七月二十号,那时您会在么?”
      小泽不置可否,钥匙串哗哗作响。待她锁好了车,这才直起身道:“以森川同学的状况,我不建议再骑车哦。”
      “嗯…………”
      “真是的。”女人叹气,“即便只是日常的活动量,对手部的负荷仍是相当大的。何况你有病史,一定要好好注意才是。”
      “噢…………”
      “大声一点!”小泽用力拍拍手,“否则,我得联系森川同学的父母了!”
      森川当场痛苦面具,足见此威胁之奏效:“知道了啦,一定注意。”

      小泽、森川的对话反映了一定的信息量,但不多,不在“值得一问”的范畴之内,柳决定置之不管。两人步行前往博多豚骨拉面店,面对面在窗边落座。森川说:“我在控制饮食,不打算点什么拉面。你随意啦。”
      柳依着惯常的饭量点了一份拉面套餐。森川追加了一杯饮料,一份炸鸡。柳想,控制饮食?
      顾客不多,菜品很快呈上了桌。森川以一根筷子叉着炸鸡,不紧不慢地吃着。显然她不是喜欢一边吃饭一边谈话的类型,直到用餐结束,才摇了摇沉在杯底的冰块,问他:“你想问我什么?”
      柳便放下筷子:“你是左撇子吗?”
      “啊?”
      这一问,问在了她的盲区里。女生眨巴着眼,低头,视线从她握着杯子的左手慢慢移到柳的脸上:“就,就这?”
      “嗯。”
      森川苦恼似地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我左右手都能用……”
      “左手更加惯用。写字、用餐,以右手代劳姑且可行,但效率大打折扣。”柳说,“你从不在校使用筷子,食物只考虑饭团、关东煮类。如果这也是可忍受的,写字……你打算一直用非惯用的右手写字?”
      森川不回答了,金色瞳孔笔笔直盯着他看:“你问这个做什么?”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了,“我不想告诉你。”她近乎冷漠地说。
      柳淡定地耸耸肩:“尽早去看医生,这是我的建议。”他顿了顿,“你回家么?”
      “……我坐电车,你……”
      柳背上包:“走吧,我顺路。”
      森川感觉一口气就这样闷在胸口,下不去了。她的心里很乱,却发作不得。这一路上更沉默了,沉默且紧绷,但那仅仅对于森川而言。仿佛深深舒了口气的,柳从内心深处感到松弛、坦荡。在光线明亮的电车站里,他对她说:“到家给我消息。”
      “我又没你电话。”
      柳便伸手,女生看他一眼,拿出手机,任对方按下了一连串的号码,接通,而后挂断。森川说:“你……”
      柳抬头,他的瞳孔是清浅的茶棕色,干净得过分。森川噎了噎,只得胡乱挥了挥拳头:“你——你少管我的闲事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表白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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