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香樟树下的少年（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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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的芜川。
盛夏的蝉鸣不止，骄阳正盛。
那年十五岁，炎炎夏日，关于青春的不期而遇都藏在这一年的夏天。
八月下旬，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连风也没有，炽烈的阳光强势笼罩整个大地。
路边的香樟树，没有一丝风吹动茂密的树冠，细密的绿叶被晒得微微卷边，蝉鸣和懒倦的鸟叫声在空中浅浅徘徊。
行人步履匆忙，暴晒的头顶仿佛被点燃了一团火，裸露的肌肤被灼得发疼，从额头滚落的汗珠和脚步踏起的尘土落在裤脚边也管不得，只想赶快走到阴凉处。
与他们反道而行的孩童，在蝉鸣声中最喜欢在阳光下嬉闹追逐蜻蜓，你追我赶的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丝毫不被燥热影响。
门前的水泥地板被晒得滚烫，小狗趴在脚边热得直吐舌，主人贴心地在地板上洒了水。老人躺在摇椅上悠闲地扇着蒲扇，旁边的竹椅上的摆着的收音机放着悠扬婉转的戏曲。
兴致来了还会跟着哼哼几句，混杂着远处球场的呼叫，孩童的天真的欢笑声，独属于夏日的交响曲。
作为准高一生的宁盼坐在在自家的小卖店门前摇着蒲扇，被烈日烤热的空气闷得人喘不过气来，目光紧盯着斜对面的露天球场。
少年们身姿矫健，不惧夏日长，青春正当时。
阳光之下是他们的激情呐喊，炫技的花式扣篮。额角汗水浸湿的发梢，脸上洋溢着独属于十五六岁澄澈自信的笑容。
她的目光只紧跟着全场最耀眼的那位少年。
她不懂球，也能看出他球技很好，他的每次投篮进球都会引起一阵不小的欢呼。
关于他，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可以说毫不了解。
只知道他好像喜欢喝柠檬汽水，只因他多数会拿这个味道的汽水，就草率地判断他会喜欢。
她只敢远远地偷看他在球场上张扬肆意的模样。像夏日热风吹过树梢，浮躁的热被旅途中经过树叶散走，余下清润的微风裹挟着翠叶掠过发梢，令人心旷神怡。
她摇着蒲扇，收回偷看的目光，转到手上正准备翻页的记录表，那个偶遇只有她记得。
就像一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柠檬汽水，拧开瓶盖“噗嗤”一声后，柠檬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小饮一刻夏日的喜悦。
香樟树下球衣少年的背影，掉落在地上的记录表，冰柠檬汽水和他给的药膏。
人总是第一眼就看到喜欢的人和物，不自觉为其美化添光。
她也不例外，庸俗沉沦，暗自收藏。
那是七月初的一个周末，微风吹动檐角悬挂的风铃，店里来来往往的小孩子叽叽喳喳地货架上挑选心爱的零食。
宁盼拿着记录表专心对照着货架上的货品，还要小心躲着在货架见追逐打闹的小孩子。耐着性子记录哪些货架需要补货，哪些货品库存不足需要进货，都要一一标记清楚。
她再三清点眼前的货架，确保记录不出差错，不给妈妈后续的工作添麻烦。
她清点完后转而走向另一边的货架，一边补充记录一边走。走到饮料区和零食架的转角处视线拐角盲区。
她低着头没注意前面，一头撞上了突然出现在拐角的身影。
“砰！”
两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宁盼一头冲撞在他肩膀骨头上，她避之不及磕撞得眼冒金星下意识往后退，没有站稳直往地上倒。
双手在身体落地时擦过粗糙的地面，手掌被擦破，阵阵隐痛涌上来，缓过神来已经懵坐在地上，发现原先手里的本子洒落一地。
距离自己一米远外，两个人的中间隔着本子，饮料和零食，懵坐着一个穿着黑色球衣的男生。
他揉了一下被宁盼撞的肩膀，心想她这头可真硬啊，撞得他疼得直抽气。
宁盼揉揉自己的额头看他，疼得她满脑子在想他骨头真硬。
他注意到对面有人在看他，放下揉肩膀的手，有点尴尬地挠头然后冲对面笑了笑。
两人就这样坐在地上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动。
她就静静看着零食货架最上面掉下一包零食正好砸中了他的脑袋。
“啊！”他叫出声。
对面的男生手里捡起地上的那包零食，仰起头看旁边的零食货架，心想今天怎么又是撞又是砸的。
他面上疑惑的表情差点让宁盼笑出声来，她怕憋不住赶紧撇开眼。
他见状快速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灰，走两步到她面前伸出手，想拉她起来。
还在垂眸憋笑的宁盼，注意到一双黑色镶嵌着白边的球鞋走到她面前留出一定距离的时候停下
微微抬眸就看到那个男生向她伸出手，他的手腕上还带着黑色的护腕，手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指甲泛粉圆润干净。
见她还呆坐着，于是乎眉毛微挑，点头示意伸出的手是想拉她起来。
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男生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弯腰捡起她掉在的本子和笔。
他将本子双手递给她，连连致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怪我没刚刚注意看路撞到了你。”
宁盼起身也拍拍粘在衣服上的尘土，见到他连连致歉的样子倒是有几分让她意外。
她也有错，因为她光顾着低头记录没有看路，不过抬眸与他对视上时心跳不自觉地跳漏了拍子，毫不察觉的出神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好看的男生。
面前的少年皮肤白皙，面部线条流畅舒服，五官俊俏。深褐色的眸子看向她时，清澈眸子中少年的张扬不羁都快溢了出来。
估计是刚打完球额角的汗挂着，球衣被汗水浸湿，手臂的肌肉线条明显。丝毫不影响洋溢的少年感，左眼角恰到好处点缀一颗泪痣，方才他笑起来的模样好看极了。
他的道歉没有得到宁盼的回应，于是走上前一步弯下腰凝视她。手掌在她眼前挥舞，似乎想引她回神“真的很抱歉，你没事吧，是不是撞伤你了。”
宁盼骤然回神眼前男生的五官突然靠近。
放大，呼吸声，说话声环绕在耳边。
她赶紧双手接过书说：“没事不疼。也怪我注意看路才撞到你的，抱歉。”下意识的把手往后藏，眼神不自在地瞥到别处。
他听她这么说，先是楞了一下。后又想起他刚才那么鲁莽冲撞肯定比自己身上的疼痛加倍，她的抱歉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好笨笨地再补一句“实在抱歉。”然后弯腰把自己洒落在地上的水和零食捡起来。
宁盼见都互相道完歉了，就拍拍本子上的尘土，往外走去。
看见她朝门口结账处走去，三步并作两步折返回去刚刚的饮料区多拿了一瓶水再返回去结账去。
“你好，结账。”他将水和零食放在柜台上。
收银员小云姐像往常一样操作，露出职业笑容，也许是眼前的少年过于养眼，语气比平时亲和“总共是八十元。”
宁盼方才走过来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突然摔了一跤说不疼是假的。所幸没什么事，只是擦破了点皮，想着等等用水清洗消毒就好了。
幸好这个记录本没什么事，不然回家去就得被妈妈骂死。正低着头检查记录表格，勾着记完了几个区，等下可不能搞混了。
她低头又瞥见那双眼熟的黑色白边球鞋又出现自己的视线里，抬头看见他站在自己面前。
他身高本来就高，现在宁盼坐着看他，他微微弯腰尽可能和她对视，浅笑递给她一瓶柠檬水。
他语气诚恳道：“实在抱歉，这水算是赔礼，希望你收下。”
宁盼推拒道：“我真没事，不用...”
他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自顾自地说着。“不喜欢这个吗？那也没事，是我唐突了。你先收下，喜欢喝什么就去拿，好不好。”
他注意到她挥手时，露出刚才摔倒擦伤的手掌，于是将柠檬水放到她旁边的凳子上怕碰到她擦伤的地方。
然后对她说：“我在斜对面的篮球场打球，要是摔倒哪了，可以去找我。”
跟收银员嘱咐一句“老板，她换水的差价从这里垫。”说完将零钱放在桌面上，起身大步往外走，生怕她反应过来拒绝，
宁盼错愕道：“哎.....那个....我....”
小云姐一脸懵回头看来看她手里拿着一瓶水，手掌还擦破了。“小宁，你手怎么了，还有这个男生....”
“没事，就是没看路摔了，你忙吧，我没事的。” 她看着那个身影远去。
只见他带着水和零食走到不远处的露天篮球场，来的正是时候，下半场直接以胜利结束吹哨时。
他在树荫下大喊一声“水来了，正好是庆祝的时候。”
球场那里的一群男生见他回来了，一窝蜂涌上去瓜分了他手上的东西。
张浩兴高采烈地跑到他旁边大喊“你看见没？我那个三分球了！直接将锁定胜局，对面那群家伙一整个傻眼了哈哈哈哈哈。”
张浩身材壮硕略胖长得还高，跑过来时地板感觉都在轻颤。指着他抱怨道：“你小子躲哪去了，下半场怎么不继续打了呀。”
他淡淡地说道：“累了想休息，顺便去给大家买水。”
张浩撇嘴道：“你哪次不是这样。”
徐知远从球场走过来把球丢给张浩“阿浩，给我拿瓶水。你丢的好球，我半天才拿下来。”
“这不是刚刚没收住嘛，想喝什么。”张浩转身去袋子中拿水。
张浩激动大喊：“哎，哎！周煦明你的那个是我最爱喝的，你不是不喜欢喝吗？还我！”
周煦明：“不好意思，现在突然爱喝了。”
他顺手拿了一瓶水递给徐知远之后，就懒洋洋地依靠着一旁的香樟树，听着一群男孩七嘴八舌的讲着方才逃离的下半场球赛。
他和周煦明从小就认识，初中才认识的徐知远和张浩，张浩和周煦明从认识开始就天天拌嘴的死党，徐知远和他一般就在旁边隔岸观火。
特别是张浩现在快被周煦明抢他饮料气死，不服道：“我呸！你这就是怀恨在心，记着我抢了你的球，你现在就来抢我的饮料。”
周煦明一听立马反驳：“放屁，那还不是你耍诈，那个球本该就是我的。”
张浩喝着不喜欢的水，依旧理直气壮嘲讽。
“那叫计谋策略，你还不服？又怎样？我刚刚那个可是三分球哈哈哈哈，再说了你刚刚都被围死了，不传给我传给谁？”
还要抽空挖苦看戏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装模作样锤他。
“算你有良心啊，还知道给兄弟们后方补给啊，你要是在，我们明明可以更快结束，每次都下半场不见踪影。”
在一旁的徐知远，勾着张浩的肩膀，一脸幸灾乐祸道“胖子啊，阿朝下半场不离开一会，我都怕你整场都碰不到球啊。”
“嘿，你小子去去去，一边去！”
张浩手肘撞了下徐知远说：“不过有一点，你找的这个球场真不错，没人和我们抢球场，全是小孩子在周边玩。”
“你怎么发现的这个宝藏地方啊？”
徐知远神神秘秘凑在他耳边说：“这是个秘密。”
张浩见徐知远不肯说，转而对他哼哼道：“阿朝，你评评理，你打半场就跑了，兄弟赢了不得表示表示。”
他懒散地靠着香樟树，拧开盖喝了口柠檬水，舌尖抵着上颚嘴角勾出一抹笑。
顿了几秒说：“打得不错！兄弟们晚上聚餐，我买单。”
一群少年欢呼起来，似乎这个年纪赢了球就仿佛赢了全世界。
宁盼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后出来。
小云姐看见她在贴创可贴，递给她一个药膏叮嘱道：“诺！药膏，你刚才不在的时候那个男孩子买的，叫你小心点，这几天少沾水，记得涂药。”
宁盼接过药膏，站在店门口处，望向斜对面的篮球场的香樟树下的一群男孩里，一眼就看到方才那个男孩。
他穿着24号篮球衣，额角细碎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站在香樟树阴下，树影婆娑，嘴角噙笑，仰头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
阳光正好倾洒而下，眼里倒映细碎的微光，暖金色的光芒与他相拥，周围被阳光映衬出的细小微尘都静止了。
一切嘈杂的声响都骤然停歇。
起风了，风过树梢，缓缓吹起少年的衣角。
屋檐角悬挂的的风铃，风动了，铃响了。
这天的阳光格外的刺眼，一切是那么的意外又恰到好处。
宁盼那时还无法意识到，这一幕将会成为她青春回忆里最无法忘怀的一幕。
暑假期间正好小云姐家里有事，妈妈让她来顶替小云姐的工作。
小店的地理位置比较好，每天的客流量都挺大的。一个刚中考完的学生，时间最是充裕，于是她就成了小卖部的小老板。
小老板是周边常来光顾的学生们喊的，先前小云姐在，后来换成了她。他们结账的时候发现老板换成了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人。就叫她‘小老板’。
大概是看她和他们差不多年纪就实现了童年梦想，拥有了整个小卖部。
他们暑假经常来这个篮球场来打球，她家的小卖部就成了他们常常光顾的饮料零食屋。
她最常看见进店的是和他一起打球那几个好朋友。
他很少进来，他最常出现的地方就是外边的露天篮球场。宁盼的暑假生活因他不经意的到来而变得惊喜万分。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他总是会突然出现。像日复一日不变的生活突降彩虹，而她就像一直在等待彩虹的苍鹭。
但他是不会记得她的，他眼里应该装着广袤的昊苍，巍峨的远山。
没有人会留意卑微低矮的苔藓。
她就在这一隅屋檐下，窥得半日晴光好，余下无边细雨落愁眠。
夏天要结束了，他以后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只觉心里酸涩万分地望着他的背影失神。
在十五岁这年的夏天，她种下一颗名为暗恋的种子。
什么时候开始的喜欢她也说不清楚，从她开始在茫茫人海中开始期盼一个人的到来时，这颗种子就悄然发芽了。
暗恋是一颗酸涩的爆酸糖，入口苦涩难捱。心甘情愿吃下后是让人眼泪直流又欲罢不能的酸意。
什么时候会甜，谁都不知道。
她在位置上摇着蒲扇，丝丝缕缕的细风吹动她的碎发，注视着远处的少年穿着球衣站在香樟树下。苦夏闷热的风吹动少年的衣角，清澈地眼眸专注篮球场上紧张地局面。
他总是只打半场，半场在场下观望。
一阵欢呼随风送到耳边，估摸着少年所在的队伍赢了。
夏日午后的天气变幻莫测，前脚还阳光正盛，球场上的喧闹声还在耳边。转头就乌云密布，疾风骤雨，球场上的少年四处分散躲雨。
原本冷清的小卖部在大雨落下之后，顿时热闹起来。躲雨的人比较多，等了一阵子就开始三三两两地聊着，用聊天来消解等雨停的苦闷。
原本压抑苦闷的空气，经过暴雨的洗刷，空气中飘散着独属于雨天的凉爽。湿润清新。
张浩和徐知远还在讨论着在赛场上的得失，他时不时应和两句。
宁盼独独能在众人中分辨出他的声音，声线低沉不沙，清冽又慵懒，说话习惯拖着长尾调，像冰柠檬汽水一样沁人心脾。
她依稀记得他的朋友总是喊他“阿朝？”“阿昭？”
她不知道是哪个字，她也没有任何理由去问。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下了一个多小时，雨停了之后凉风拂面，秋天已经迫不及待地赶来交替了。
她目送等雨的人离开，也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默默在心中祈愿。
那就祝你此后万事顺遂，永远肆意无忧，无病无灾。
当时年少不惧岁月长。
当时只道是寻常。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香樟树下的少年（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