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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复盘曾经 ...

  •   “上次的虫子老周让我命名。因为我差点挂了,所以那边很重视,打算好好治理一下当地环境。”顾岳麟正在瑜伽垫上做平板支撑,孟思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过其实这玩意到底是啥还没搞清楚,只是有可能是一种全新的化石。从目前我们找到的东西来看,大概在异虫纲或者多毛纲,但是不确定。”顾岳麟把手机上的图片递给孟思。
      孟思趴在沙发边缘上,眯着眼睛仔细看那一块小石片:“这什么东西啊?怎么像是断成两截的感觉。”
      “可能就是断成两截了。”顾岳麟用手在茶几上力度轻轻地劈了一下,“应该是被什么东西一下截断了,然后啪嚓一下被甩到石头上面。”
      孟思摸着下巴一脸不可思议:“这块石头到底多大啊?”
      “3.61厘米,去掉边缘的大概是2.21厘米。”顾岳麟一脸兴致盎然,“但是假如这个不是整体,只是一部分的话,那么到底有多长就也还是个问题,比如绦虫,就能长很长。”
      “也有人觉得不是截断的吗?这个就是整体?”孟思趴在沙发上拿着顾岳麟的平板好奇地戳,“这么说也有点像,被一巴掌啪一下甩到墙上,然后这边都溅射出来。”
      “不过因为连基本的口器都找不到,所以这种说法我们都不太认可。”顾岳麟坐到旁边也翻到沙发上,手臂压在孟思背上,“还有一种更奇怪的说法,这个不是什么被溅射出来的黏液,而是一圈触手,就是类似海百合那种。然后这一圈触手同时也能吸收养分,所以这个鬼东西才会没有嘴巴。”
      孟思被压得抵在自己的胳膊上,看着顾岳麟分页翻出来的海百合照片:“这么一说好像……也有可能?”
      “现在最好的办法要不然是在附近发现其他化石佐证,DNA鉴定基本上按照地质年份来说根本没办法归我们管,我提取的最高纪录是6700万年,当时是雪山环境下所以保存比较好,就这样也只是得到了一些蛋白质碎片,什么完整的基因都没有找到。”顾岳麟忧愁地叹了一口气,“估计还是要靠挖掘吧……要是有办法革新基因提取技术就好了。”
      “说起来,你不是经常研究虫子嘛?我还以为这些虫子里面都已经能提取出DNA了。”
      顾岳麟随手打开一个百科资料:“才没有呢,喏,这边不是写了吗?我本职是分子古生物学,基本也就是修复修复几十万年前的基因组之类的。不过……哎哟”顾岳麟说到此处,有点烦躁地用力挠了挠头发,“不过我兴趣一直是探索更古老的方向,几十万年前的东西修复起来真没意思。”
      “不是越古老越厉害吗?”孟思随手翻着研究成果论文,有点好奇。
      “才没有呢,就跟教育行业一样,现实利益才是最高效的驱动器。基因组修复的完整度越高,对现在研究的帮助越大,相反,几百万年前甚至更久远的过去,一般只能保存下来一些蛋白质,理论上虽然提取出来了,但是基本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现实利益太低了。”顾岳麟用力挠了挠头发,一声叹气,“而且这个行业本来人也不多,由于之前诺奖的一些导向,目前大家都是奔着完整度去的,这就导致了学科范围极大压缩。这也就影响了科研经费的走向,目前我基本上是要靠给几个实验室打工来养活我自己的课题。而且因为本身人少,所以我们时不时还得去隔壁挖挖土,或者去给目前还没GG的动物检测个DNA。”
      “哎……”孟思托着脸,一脸郁闷,“看起来每个行业都这样啊。”
      “没办法,还好我聪明,反正本职该发的一个没少过。”顾岳麟笑着从背后抱住孟思,“要长远一点,万一能开拓出一个新领域,以后自然有人会继续做研究的。”
      孟思戳着那个东西的那团炸开的地方:“真有意思。”
      “嗯。”顾岳麟侧着脸看了一眼孟思,“你心情好一些了,孟老师?”
      孟思一开始还在想象那坨鬼玩意到底是啥,顾岳麟一个问题问得她有点不明所以:“啊?什么心情好一点?”
      “就是,那次吃饭的时候,我感觉你不高兴。”顾岳麟坐起来,把平板从孟思手里抽走放在茶几上,“但是当时我没办法问,你当时到底怎么了?我感觉其实那次吃饭气氛不错啊。”
      孟思抿着嘴思考了一会,然后摇摇头:“我真的没有不高兴,”看着顾岳麟似乎又想说什么,她赶紧补充,“但是如果是你觉得我不高兴,我倒是大概知道为什么。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一些我自己的情绪表达的障碍而已,都是很不足为道的小事。”
      顾岳麟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把孟思抱在怀里,手臂整个圈住她:“那也说说看吧,那些小事……”
      突如其来的温暖拥抱让孟思愣在原地,被放开了之后,她自己似乎犹豫了一会,才慢慢开口:“我一直觉得,我爸爸妈妈生我出来是极其不幸的,他们的价值观和世界观,都是与我不一样的,我不是一个,很能理解别人需要什么的人,很多事情最简单的事情我反而做不好。我在遇到你之前我完全不能理解结婚到底是什么,我也不能理解那些报表、规则、会议、应酬,很多很基础的事情我反而弄不懂,这也就让我经常犯错。我从小到大,如果我按照目标达到了他们期待的结果,他们就会很高兴,讲给我很多美好的畅想,但是我一旦失败,一旦做不到他们预期的那样,他们就会很焦虑,把最坏的结果讲给我听。经过很长时间之后,我有点分不清好和不好了,如果我现在很高兴,我反而会感到压抑和焦虑,我害怕我一旦做了什么错事,我立刻就会变得不好。不过我自己也知道那是不对的,就是高兴就应该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但是有时候情绪这个有点控制不住,我会感觉很不安,尤其是他们觉得我做得不错的时候,我会特别特别害怕。”
      “嗯。”顾岳麟答应了一声,他大概想让孟思抬起脸,但是孟思很固执地一直低着头,声音倒是一直很平稳。
      “我刚刚考上T师大的时候,他们真的很高兴,他们说遍了所有亲戚,我也很高兴,我想,真好,我让他们满意了,我让我爸爸妈妈高兴了。但是我研究生毕业以后,尤其是我离开青岩港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或许没有那种很明显的打骂,但是他们忽然不提起我了,忽然不愿意和他们的朋友说起我了,忽然就不喜欢社交了。”孟思挠了挠脖子,顾岳麟把她的手移开,注意到脖子上已经被挠出了好几道血痕,不过孟思声音依旧很平稳,“我就在某个时刻忽然意识到,他们觉得我很丢人,他们觉得我,让他们感到羞耻。无论我到底在做什么,无论我是否快乐高兴,无论我有多少雄心壮志,但是我无法让他们感到骄傲了。”
      “还有郭林,他们多喜欢郭林呢……我不知道,我形容不出那种喜欢,那种感情让我恐惧。最后那段时间我光是想到郭林我就会很难过,我害怕他,害怕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我害怕见到人,害怕听到家里的电话,害怕别人关心我,害怕很多很多事情。霍老师,霍老师劝我去看看医生,所以我去了,医生说应该还没有影响生活,最好复查然后多治疗一段时间,但是我当时还需要租房,还要工作,所以我就再也没有去复查。我想的很简单,如果我真的严重到连死也不怕了,那我就好了,只要我还怕死,我就不会闹出更大的笑话。包括现在,也是这样的,我住在你的家里,这是我一辈子奋斗也买不起的房子,我用了不少你的东西,我们会不会有一天不在一起,会不会离婚,会不会分开。我爸爸妈妈、我外婆我爷爷奶奶,他们又要说多少次关于你的事情,最终又要得到多少反噬,我最后会怎么样呢?我要不要重新租一个房子?我能快活多久?梦境还好一些,如果万一我们分开,他们又要遭受怎样的焦虑,怎样的羞耻?他们又会如何看待我?我每天都会产生无数这种想法,但是这些想法都是错误的,事实上我现在过得不错,有自己的工作还有自己的家庭,而且我也确实没有和郭林结婚,而是和我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就是其实我已经运气好到不能再好了,我不应该抱怨。”
      孟思忽然停住了,继而笑了笑:“不过还是那句话,情绪很多时候真的控制不住,即使我可以压抑他,但是产生的源头却没办法做到说不想就不想,我还是分得清现实和想象的,我觉得这种心理更多像是一种‘高地效应’。而且我现在也在不断变好,我觉得我再过一段时间,可能就不太会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了。”
      “所以我不用看了,我一定没有问题。”孟思缓缓放下手,叹息一声,就像是终于倾诉出来那样塌着肩膀松了一口气,“其实归根结底都是我在瞎想罢了。”
      顾岳麟好一会都没有说话,孟思说起这些想法本身就有些尴尬,对方还一言不发的,她总是觉得顾岳麟可能也听不太懂,只能试探地抬起头:“就没什么,哎呀聊这些干嘛,又不好玩。”
      “孟思。”顾岳麟忽然很严肃地喊了一句,“他们不是,他们不了解你。”
      孟思眨眨眼睛,笑着摇摇头:“是我不应该变成他们不了解的样子,世界上那么多人,大多数都是那么活的,算计着财产和得失,你发自内心快乐地想做些什么事情,这本来就是离经叛道的。倘若假设你想做的事情恰好是回报很高的,那么就是莫大的幸运,而我,运气不好不好,我想做的事情目前没人觉得有太多必要,仅此而已。我如果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好了,我就能专心地经营我的生活,因为我没有你那么聪明,我没有办法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同时还能顾好生活和事业的成功,我也,也没办法抛弃我想做的事情,去做一些我根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事情。”
      孟思托着下巴低下头,夸张地耸了一下肩膀:“我真的挺矛盾的,所以比起责怪我的父母,我觉得我自己才应该被指责才对。”
      顾岳麟坐在孟思身边,他似乎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到底有什么可劝慰的——孟思几乎把她并不复杂的人生想透了,没有自怨自艾,没有故步自封,没有迷失前路,也没有自暴自弃,但是她就是不高兴。这几乎已经是最低的代价了。一个一直努力做着一些难以被赞美的事业的人,还能保持一份糊口的工作、有一点点社会地位、理解自身所遭受的非议以及出发点、同时偶尔也能遇到志同道合的人分享喜悦,能维持住这种状态,以及是极其困难了。
      “性价比在教育中一直是一个边缘话题,似乎所有研究者都刻意规避开这个问题。可是教育资源的不公平,核心不正是在于家庭资源的不公平吗?”孟思停顿了一会,“应该在意这个问题的人没有这个认识,有这个认识的人又是不平等的受益者。这个话题就这么放着,搁着,就好像菜市口买东西一样一分价钱一分货,可是我总不觉得应该这样。”她眉毛微微提起,语气转而变得自嘲,“但是这种思考是没有名分的思考,归根到底没有办法给我爸爸妈妈他们所需要的东西,这一点是我对不起他们才是。”
      “我,也并不觉得你所说的是必然正确的。”顾岳麟思考了很久,拽住了孟思的手,“但是应该试试,肯定是应该去试试的。或许我之前还没有那么直观的认识,但是当我知道你们班那些小萝卜头以后,我发自内心觉得应该试试革新教育方法。起码应该给他们一次认识自己的机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机会。我认为这是有意义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可以理解我的。”孟思笑得眯起眼睛,“但是被理解是小概率,我应该珍惜,而不被理解才是常态,我如果想通过这些想法谋求所有人的理解,那是我的问题。我父母啊、郭林啊、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不喜欢这些想法,也是正常的。”
      “哎,说不过你……”顾岳麟也被孟思绕得够可以,挠了挠头发之后想是想到什么一样,忽然抬起头,“不过郭林啊,就是你那个前男友,我倒是有点东西想告诉你。”
      “啊?”孟思没想到话题跳得这么快,“是不是你之前说的?”
      “是啊……”顾岳麟手心抵着下颌,朝孟思挑衅一般地挑挑眉,“我想带你去当面找他对峙一些事情,就这个周末如何?”
      “当面?为什么要当面啊?”算算时间孟思也有个四五年没见郭林,被顾岳麟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吓得一愣,“我不想看到他行不行呀?什么事情你跟我说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还要当面啊?”
      顾岳麟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一肚子坏水全写脸上了:“当面比较直观啊,要让您真实地认识一个人,不用点猛料怎么行?您到时候就到场就好了,余下的全部交给我。”
      孟思一脸不明所以,只是看着对方笑得跟书里一样桀桀的,有点担心地挠了挠脸颊:“行,看戏我倒是擅长,顾同学您悠着点别把自己作进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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