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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俞谨点头,问道:“那你是不愿应战?”
      “非是不愿,而是不妥。”吴雨行答道。

      俞谨轻笑一声,摇了不摇头道:“小子,我别的不说,可能剑法还一定胜过你,但虚长你几千岁,见过的人、听过的话非你可比。你记住一点,在我面前有话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吴雨行心中一凛,被人训斥,正要感激受教,俞谨却不由分说地一剑当头劈来。吴雨行无法,只得出剑抵挡。
      俞谨的剑法简单到无法言说,这种精简又与宁乘风有别。宁乘风虽简实繁,真真假假,难以辨别。而俞谨的剑没有花样,劈是劈,砍是砍,清清楚楚,惟快而已。

      吴雨行接了一剑,觉得与自己伯仲之间,未必没有不能胜。但下一秒他就将心提到了嗓子眼,难以置信地遥望俞谨。
      俞谨凌空掐诀,飞剑离手,玄剑刺来,这一剑如银河溅落,白练翻飞,炫目而迅捷。

      吴雨行右手执剑,横于身前,左手快速结印,吟唱道:“神既内寂不亏盈,善恶若空何处生。……”
      “太上清心”瞬间锁定玄剑,可玄剑丝毫不受影响。吴雨行狼狈躲避,又释放出“皈依”来减弱剑势,仍然收效甚微。

      正在缠斗之时,梦萤蝶从指尖飞出,飘飘然入悬崖之下。

      吴雨行为此分神,刹那间脸上多出一条血痕。他强迫自己专心致志,将剑道之力全数灌入御龙剑中,不顾伤人的玄剑,只一味攻击凌空的俞谨。他这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斗方式,叫俞谨也认真了起来。

      俞谨心中气愤地念道:“这小子打起架来像是拼命,嘴上说不敌,眼见要输给我到底也不服气,这才竭尽全力,以死生的打法来应付切磋。”

      他有心教训吴雨行,也不留情,口中念念有词,一柄玄剑化而为七。寻常剑修的剑若要分影,真身的威力势必大减;可俞谨的本命剑由七把剑铸成,取自古道派北斗七英,分合都有其独到的魅力。

      七剑围成杓斗状,杓状的四剑分别为贪狼、巨门、禄存、文曲,斗状的三剑名为廉贞、武曲、破军。斗柄始终朝着吴雨行,伺机而动,无法摆脱。吴雨行灌输全力的一剑打在北斗七剑围成的剑阵之上,剑阵完好无损。

      此时,剑鸣凄厉,狂风大兴,暴雨忽至,倾盆大雨密密麻麻地朝两人招呼而来。只见两人灵力四溢,狂风暴雨过而不侵。

      吴雨行站直,双手执剑,目光坚定。应龙循着他的心声,从御龙剑中飞出,冲着剑阵咆哮。应龙的威压足以抵抗宁乘风神魂之力,此时更加不留情,铺天盖地散布在逍遥崖上,压得俞谨喘不过气,一下子呕出一口鲜血。

      北斗剑阵承受不了应龙的威压,重新收拢,化而为一,在空中瑟瑟发抖,却不偏不倚地对着吴雨行,不肯收势。

      吴雨行还未使出看家本领,却见对面的人已然不堪重负的样子,这才知道自己胜过俞谨,当初认定伯仲之间还是高估了俞谨。这四个月来,他进益一日千里,不可谓与双修无关。

      吴雨行想通这一节,也不愿多加纠缠,只想最后用“大道玉清”来震慑对方,结束战斗。
      而正当他单膝跪地,忽一阵冰冷无情的念头袭来,他不由得心想:“俞谨与我何干,他岂非与我刚见过的花草树木一样,我怎么只因为他是人就对他偏心,饶过他呢?天地不仁,万物于我何加焉?俞谨又于我何加……”

      这样想着,他抬头冷冰冰地瞥了一眼俞谨,只是一剑甫出,不能改势,这才没有冲着远岫之中的俞谨挥去。
      这一剑大有天崩地裂的气势,霎时间,乌云密布,大雨如决堤之水倾泻而下。

      恍惚间,俞谨好似听见山脉、花草、鸟雀的呼号声,定睛一看,整座逍遥崖夷为平地,万丈高山化为乌有。
      这一剑中蕴含的轻蔑、冷冽不下于应龙的神威,叫人不寒而栗,直在三伏天气冻得通体彻寒。

      吴雨行收剑,急速从空中坠跌,衣袂翩跹,青丝在空中凌乱飞舞。
      “嘭——”
      吴雨行落地,砸出百顷巨坑。
      他冲着高空之上的俞谨冷冷道:“承让了。”

      这时,他忽然念及宁乘风,寒意从剑端、心头退去,一股暖流重新奔涌而来,莞尔道:“不才吴雨行,毁灭了一座逍遥崖,还请恕罪。”
      “合道之剑,已臻太上境。”俞谨施施然从空中落下,心有戚戚。

      吴雨行闻言,这才思及方才一剑的异状。他的剑虽含无穷无尽的毁灭之力,但仍然讲究一个雅正,何曾如此凛冽?

      他既与宁乘风双修结契,此前宁乘风可领悟他的剑道,他理应也可领悟宁乘风的剑道。他刚才那一剑分明不是“大道玉清”,而是“太上玉清”。他曾与宁乘风在明夷峰竹林前练剑,从宁乘风的剑道中悟出接近无情道的“太上清心”,此刻也能将“大道玉清”与太上境融合,悟出全然无情道的“太上玉清”。

      吴雨行望着手中的剑,心潮起伏不定。
      没有修道者不渴求变强,吴雨行也不例外。他从典籍中得知,修道与合道之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但纸上记载终归不如亲身感受来得震撼。“太上玉清”的威力比“大道玉清”高出岂止千里?

      “多谢道友手下留情,”俞谨长舒一口浊气,拱手道,“真是后生可畏,端方剑梁歇后继有人。”
      吴雨行回过神来,呐呐道:“前辈手下留情,我胜之侥幸。承蒙垂青,能得一句不负师尊教诲的评语,我已心满意足。”

      俞谨慷慨一笑,回道:“我说过,不必拐弯抹角。剑道在诚,你这般谦逊未必是好事。”
      “受教了。”吴雨行点头应道。
      俞谨抬头,召回北斗剑,佩在腰间,便要踩着尘土而去。走到一半,身形已隐在漫天飞扬的尘土之间,忽回头道:“合道既出,天下大乱不远。”

      吴雨行再要问,他的人却消失不见。
      吴雨行同俞谨一战直接摧毁了逍遥崖,动静响彻整个艮山,古道派的弟子咸来观战。
      飞扬的尘土在一盏茶水间渐渐平息,从外围隐隐绰绰能望见黄尘中央一抹月白色的身影。

      吴雨行听到俞谨的话后心中猛然一惊,似有所悟,立在原地遥望良久。此刻古道派上上下下都从外面赶来,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热闹非凡,而他却淡然处之。
      荆在贻从众人中走了出来,停在吴雨行面前,关切地问道:“道友可有受伤?”

      “多谢关心,”吴雨行感激道,“我并无大碍,无须担忧。只是前来几日,便没轻没重,毁了贵派一座山崖,还请掌门责罚。”
      “无妨!”荆在贻哈哈大笑,潇洒道。他在外面都能感受到应龙铺天盖地的威压,直觉难以呼吸,更认定吴雨行是当世奇才,却不知自己比之如何。

      吴雨行出手时没料到这个结果,他的“大道玉清”是能摧毁逍遥崖,但这也在他毫无保留的情况下。他最后一击只为收尾,并无毁山之意,然而“太上玉清”的威力出人意料。因此他面对古道派掌门心有愧疚,面有惭色。

      荆在贻笑完,忽然收敛笑意,正色道:“与你一战的是我一千年前不辞而别的师弟俞慎言,今日不知为何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去。他可有同你说些什么?”

      吴雨行思索一番,将能想到的话都复述一遍,最后着重强调了俞谨离去时有关“天下大乱”的预言。
      荆在贻听完面色更沉,惘然道:“世人只知古道派潜心剑术……”说到此处,他喟然长叹,沉默半晌,接着道:“我派也曾出过沉迷策算的大能。”

      吴雨行立马想到一个人,循声道:“是无逸剑范长虹,范前辈吗?”
      “正是先师。”荆在贻道。
      吴雨行闻言大为惊诧,一个“先”字忍不住让他心有哀戚,于是直言道:“范前辈当年一剑封山,名动天下,都传他已飞升,未闻他身殒的消息。”

      自从三万年前灵魔一战,生灵涂炭,魔皇唐越霖便与鸣和派第二任掌门周世群签订协议,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并以灭秋剑为证,将誓言刻在人间与深渊的交界处。如今在玄览断壁之前,都可以看到双方握手言和的明证。

      吴雨行对玄览疆域有关的一切格外熟悉,因为严茂先就是从玄览断壁处跌落深渊,又自玄览断壁的缝隙中爬了上来。他当年疯了一般查阅典籍,与鸣和十二峰主一同勘察玄览疆域,与此相关的他都烂熟于胸。

      人间与深渊从上古大神子机创世起,就紧密相连,不能完全分割。而玄览断壁是两座险峰,想要出入两界,须得由此经过。三万年前唐越霖与周世群封锁两界,正是将断壁合而为一。

      玄览断壁合二为一之后不是一成不变的,曾有魔修大能试图开山,历时九百多年,在即将成功之际,无逸剑范长虹一剑封山,两界方得太平。

      在封山之后,范长虹名声大噪,风头一时无二。而那时正值鸣和派扶若峰峰主周佳炳飞升,天降两道紫光,一道落在鸣和派扶若峰上,一道笼罩着古道派整个艮山山脉。三日过后,雨霁天晴,人间再无君子扇周佳炳的身影,也不见无逸剑范长虹。世人都认为他们同时飞升而去,携手九天之上。这也传为一段佳话。

      显然吴雨行也是这样认为的,因此听到荆在贻称呼范长虹为先师,心中惊讶非常。修道者大多称呼恩师为师尊、师父,只有亡故的情况下,才会称呼先师。

      吴雨行说的话直截了当,但他观荆在贻面色,发现一派掌门确实不可能出现称呼上的口误。
      只见荆在贻又是一声长叹,眼中不期泛起泪光,俨然认定范长虹已经身殒。

      “这是我的心结,我从未同人说过此事。我想着或许有一天师尊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同我欢闹笑谈,一如寻常。最近一千年来,随着师弟的离去,我渐渐接受现实。如今也该看开了……”

      吴雨行心中也不好受,只能温声劝慰道:“节哀顺变。”
      荆在贻仰头望天,低语道:“我早看开……我如今惟一关心的是师弟俞慎言。他出走前夜,与我彻夜长谈,说什么叫我潜心剑道,不要沉迷策算。他说先师便是因此获害,天机不可泄露,冥冥之中一切都已注定。”

      吴雨行皱眉,不解道:“鸣和派回雪峰从事策算将近十万年,从未闻这种说法。只有因为策算失误,造成弥天大祸的先例,没有因为泄露天机而飞升失败的记载。”

      “吴道友有所不知,”荆在贻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八卦铜盘,“策算方法千千万。龟甲、蓍草之类的无伤大雅,但想要逆天改命的八卦阵就值得警惕了。”

      吴雨行见到八卦铜盘,心中莫名激动,失礼地上前抓住铜盘,一把夺过。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钟鸣、剑鸣、电鸣、虫鸣,风声、雨声亦大兴。他握住铜盘的一瞬间好似沧海桑田,天地衰朽,末日已至。

      所有的记忆纷乱冗杂,不由分说地从他神魂深处统统涌上。

      他看到自己处在滚滚翻腾的熔浆之上,他看到应龙终于不受限制离开剑体,在空中肆意咆哮发泄……最后,他的目光被阵法中央的人紧紧攫住,那里停着一具悄然无息的青白身躯。
      阵法大成,九天之上的朝霞、夕光落在阵法边缘,旸谷灵源在他身下淙淙激荡,一重天的恨、二重天的愁、三重天的虚都巧妙地融合在阵法里。落英缤纷,是四重天的桃红;秋风落叶,是五重天的劲树;星河灿烂,是六重天的浪漫……七重天,八重天,最后是九天的时
      空,传说中的北冥无涯与沧浪不宇。

      凡是见证过这个阵法的人,都不会再相信时间的流逝与空间的变化,因为一切都已滞留,但一切都在源源不断地涌动。在这里,美丑齐,善恶同,有无、难易浑然相成,长短、高下分明一体,音声和,前后随,东西南北再无分别。

      阵法中央的人面色渐渐红润起来,碎裂的神魂如萤火一般璀璨,共这眼前的景象全数融入一身躯壳中。阵法成,一柄自创世起便存在的上古神剑于最后一瞬钉在他的体内。

      吴雨行跪倒在地,握不住那一方小小的八卦铜镜,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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