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ZH梓鶴

34、第三十三章 决裂

　　“你是妖族？”

　　花瑛道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又望向一地的尸体，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哑声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是。”冷漠又淡然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

　　花瑛狠狠的闭上了眼睛。痛苦在眉间一闪而过，她回身抬首注视着半空中的那人，一字一句的问道。

　　“京城结界…毕方…赵府纵火案，都是你。你接近我，是为了今天的进攻？”

　　“你一直…一直都在骗我？”

　　花瑛握剑的手紧紧收紧，再也掩藏不住红了眼眶。终是她先忍不住，嘶吼的质问出声。

　　“为什么！”

　　众人都被那声音中的苦痛怔住，只有八公主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她绞紧手中的衣摆，带着哀色望向正背对着自己的花瑛。

　　这一瞬启政殿外安静的落针可闻。只剩风声萧萧而过仿佛是在嘲讽，仿佛是在悲戚。

　　是啊，为什么呢？互相都有好感的人，怎么会是现在的局面。

　　空中的凤凰羽涟在一怔之后，饶有趣味的打量起对峙的二人。他身为白止的姐夫，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原应很是清楚白止复仇的决心。可这短短一个月，他渐渐感觉到了白止于从前不似相同了。甚至为了一探究竟，他曾一瞬故意接近这个让白止脱离了他的掌控的昆仑仙子。

　　到如今，白止虽还一言未发，可他凤凰羽涟又何尝不是握紧了藏于袖中的手，只为等一个不让他失望的回答呢。

　　良久，白止才再次启唇，却声音微哑，似也在极力的压抑着自己某种快要呼之欲出的情感一般。

　　“是，都是我做的。”

　　“我一开始接近你就是要利用你的信任达成目的。是你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与我，至于为什么……你可知人/妖大战时，我失去了什么？”

　　冰冷的话语出口，花瑛难以遏制的浑身颤抖起来，一双杏眼睁到了最大，死死盯着浮于半空中的白止，像是想从他的一言一行中找出他在说谎的证据。

　　但，事与愿违。

　　白止：“259年前，我还只是一个孩子。过着我毕方族少主的悠闲日子。人族攻入我毕方族时乃是与我妖族签订同盟盟书的日子。没有人防备，甚至在他们亮出刀刃，祭出法器之时。我们都未曾想过——人族竟会背信弃义，诛灭我们妖族。”

　　像是追忆一般，白止望着夜空，那本应漫天的星辰，现如今却被京城大火所遮，看不清楚。一瞬间他仿佛是回到了259年前的那一天。与漫天真火相伴的，是他姐姐，他族人和他自小生活的妖族同胞们灰飞烟灭的景象。

　　“我的姐姐是妖族太子妃。人族知晓后第一时间诛灭我毕方一族，欲活捉姐姐诱杀妖族太子。可他们不曾想过，姐姐刚毅，为了救我和同胞们，被人族修士召出的三味真火所焚，就连魂魄都化作飞灰，湮灭在我眼前。那一日我毕方全族五万八千余人，仅剩不足百人！”

　　！！！

　　“花瑛，你也曾经历过，至亲之人死在面前的痛苦，你告诉我如何能不恨！又如何能放下！”

　　一番话毕，众人皆不知该如何言语。只因太过凄惨太过冤屈。

　　花瑛此时再看，才发现白止此人，看似风流不羁。实则萧索孤单的可怜。没经历过这样的过去，自然也不会知晓，白止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选择了妖族。

　　花瑛出生时，人间早已没了妖族的立足之地。其中缘由，早就被有心人淹没在历史之中。只有亲身经历之人，还可以记得。还可以追念。还可以……

　　复仇偿还。

　　只是，现如今，前人之过要后人来背，又何尝不是一笔冤屈呢？

　　八公主实在是再难掩心中怒火，红着眼眶怒喊出声：“是当时的人皇犯下的错，为什么要我们后来的人偿还！259年了，我们这代人根本就不知情！不知情者无过，你们妖族有何理由杀我人族！杀我兄弟！”

　　“你们现在做的，与当年之事又有何区别？！”

　　还不等白止开口，凤凰羽涟先嗤笑出声：“人族的小公主，你们是不知当年屠杀的真相，可就算知晓，你们又会做什么？妖族在人族的处境，你敢说你分毫不知？”

　　“知道却不制止，不忏悔。只一句不知者无过。好一句脱逃罪责的推辞啊，你们甚至都不想去了解一下，当年灭魔时，是谁！将弱小的人族护在身后！又是谁！鼎力相助人族在这九州立足！”

　　“我……”

　　“一句父子忠孝，就可以掩埋追查真相。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告诉后世，妖族生来低贱。阿止啊，你还要犹豫吗？”

　　白止摇头，只见他眸光暗淡，不发一言将手中重弓挽成满月，箭尖直指人皇，整个人蓄势待发。

　　其实凤凰羽涟错了，他白止从未犹豫过要不要向皇族复仇，至始至终他所牵挂的，所犹豫的只有花瑛一人。

　　而现如今，

　　花瑛沉默的提剑立于皇帝身前，再望来时，眼底的依恋与不舍尽数退去，只剩下澄澈坚决。

　　“让开！你若挡在这里，花瑛，就算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花瑛却没有听他的离开。
　　她摇了摇头只淡声说道：“白止，你们没有错，可我不能离开。”

　　白止眯起眼，又听花瑛道：“上位者之错，不该牵连百姓。皇族之错，也该用这种方式去还。冤冤相报，你们今天所做之事已与当年人族无异。所以我，不能退。”

　　白止蹙眉，声音更冷：“花瑛，我若认真你拦不住。此事无论如何都与你无关，让开吧。”

　　可花瑛不退。
　　她双手紧握玉虚灵剑，眼神锐利又坚定，
　　“我是来救人的，若想杀人皇，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吧。”

　　一句话，让白止彻底恼了。
　　他不再保留，将妖力尽数灌于箭身。

　　只听咻的一声，羽箭离弦。携狂风卷向地面几人。

　　花瑛没有丝毫松懈，她知道白止没骗她。以她的实力，想要保下皇帝4人绝非易事，却也不会背弃与二师兄的约定。

　　就当还了当年的恩情也不错，奈何桥上还能一身轻松。

　　她如是心宽道，将自己全部的修为集于剑身，正面硬扛下射来的羽箭。刹那间狂风骤起，周围的地砖屋瓦尽数损毁。就连周围和天上的人与妖，都一时站立不能向后跌去。

　　仅片刻，花瑛就唇角见血，接连后退。

　　“让开！”她高呵出声，示意皇帝和文妃离开她身后。转眼间结界产生裂痕，可羽箭之威丝毫没有减弱。

　　花瑛怒喊出声用尽全力，才将箭尖偏移一寸。却也耗尽了力气，被势如破竹的羽箭贯肩，连带着撞向身后大殿。直到箭尖没入梁柱三寸有余才侃侃停下。

　　“唔！啊！！”

　　花瑛痛哼出声，整个人被羽箭贯肩钉在了大殿木住之上。双手垂落，乍看之下仿若已经没了声息一般。

　　八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挣开还怔在原地的文妃，飞奔过去。
　　“花瑛？！花瑛？！”

　　她大声唤着花瑛的名字，想用手将柱上的箭拔下来。可箭已入木三分，岂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公主能拔出的？

　　泪水不受控制的往外涌着，第一次她觉得自己连累了花瑛。要不是她们，花瑛不会趟这趟浑水，不会受伤，甚至可能丢掉性命。

　　第一次她害怕的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眼睁睁的看着至亲好友死在她眼前。那种无助和悔恨溢满胸口，堵得她呼吸困难。

　　“哈……啊……”

　　花瑛只昏过去片刻便挣扎着醒了过来。一睁眼是八公主哭到模糊的脸。花瑛有些艰难的牵起嘴角，安抚的用没受伤的手将她的眼泪抹去。

　　凤翎见花瑛醒转，半张脸都是血却还第一时间安慰自己。哭的更大声，一时间半塌的启政殿前只剩下她的哭声。

　　花瑛有些艰难的越过凤翎的肩膀，看向半空中沉默不语的白止。

　　她察觉了。

　　那一箭白止的确未曾留力，却也不是要至她与死地。就算她不将箭身偏移，那箭也不会要了她的命，只是如现在一样，会让她更加无法动弹罢了。

　　你究竟还是心软了。

　　花瑛如是想着。却见白止面无表情的又搭上一箭。花瑛瞳孔皱缩，瞬间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

　　文妃也察觉到，几步赶至皇帝身前，欲用身体拦下这第二箭。
　　却不曾想，本应该被箭定住不得寸动的花瑛，竟不惜扩大伤口，一手抓住羽箭，一脚向前跨出。低吼着将箭生生从木住中拔出。

　　白止被这一吓人的气势所惊，手中的弓还未拉到极致，羽箭便一滑而出。花瑛仿佛是回天返照一般，一个剑诀便将这毫无气势的箭斩成两段。随即反手接住落下的玉虚剑，一个转身先将贯穿的羽箭箭尖斩落。

　　白止有些呆住了，他从不曾想过花瑛救人的决心竟这般决绝。不禁让他有些害怕。望着那半身被血染红的校服，白止握弓的手都在发抖。

　　她怎可…怎可这般不爱惜自己！！

　　白止简直又怒又疼。要不是他身处高处，花瑛又重伤不视。他眼中的泪水简直要藏不住了。

　　花瑛伸手将箭尾折断，这才暂时处理好伤势。

　　花瑛仰首望着白止良久无言。
　　她在白止惊讶的目光中将他赠予自己的发簪拔下。抛还给他。

　　“还给你。”

　　白止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花瑛会将这发簪还回来。他震惊太过，整个人都定住了，没有伸手去接。任由银质的发簪落于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若敲在白止心头上的一声重击。

　　他们……决裂了！

　　哪怕只是一根发簪的情谊，也不会在有了。

　　求收藏支持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