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后来者的觉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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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老字号的龙虾店内，1号包间里正热热闹闹地坐着晨昏线游鱼组的诸位。
来的人不多，但是包间很大。
没有推杯换盏的应酬，也没有鬼迷日眼的灯光，甚至于服务员人都不齐全。所有人到了这里就很自觉地开始烫筷子，擦桌子，点菜。
“龙虾多来点啊！起码一人一盘。”
“点了，你别喊了。你要可乐还是雪碧。”
“可乐啊！雪碧太甜了。”
“啊对了，问问冉冉，她第一次跟咱们吃饭。”
猛地被点到名字的冉冉局促了一下，还是跟风要了快乐水。
还没有怎么反应过来，她手里就被塞了手套和一套刚烫好的餐具——负责烫餐具的潘莎莎和倒废水的金禄直接形成了流水线，动作娴熟，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吃饭了。
薛科从旁边挤过来，帮冉冉擦了一下桌面，笑嘻嘻地说：“别介意啊。这边在老街上卫生条件就这样，但是味道特别好，我们经常来。”
冉冉连忙摆手。
与其说，她是介意，倒不如说她反而挺惊讶的。
她以为游鱼组的各位和时蘅的关系没有好到足够凑在一起吃饭的地步？
但此刻，看大家习以为常的样子。显然并不是这样。
眼神往远处飘动了一下——包间的最里面，时蘅像个大爷一样瘫坐在藤椅上，脸上盖着一张报纸，任凭他们在这边忙活，八风不动。
龙虾肉下肚，可乐咕咚咕咚冒气，众人的话匣子也被打开了，陆续聊开了。
金禄和薛科凑一起打游戏，潘莎莎抓着冉冉给她安利自己养的小猫咪，酷姐张瑛很安静，只是时不时冒出来一句冷笑话。
冉冉一边捧着心对着小猫咪哇哇叫，一边悄悄往墙边偷看。
时蘅依然是坐在最边上，眉眼冷淡的刷着自己的手机，看起来和热闹的组员格格不入。但大家说笑的时候也并不避讳他这个组长的存在。
……不是说要让她长见识么，这人进来之后除了吃饭基本都没说过话呢。
冉冉正腹诽着，迎面对上了时蘅的目光。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时蘅慢里斯条地把手上的手机放下，转而把报纸卷成一个筒敲了一下薛科的头。
薛科冷不丁被敲到，手上一抖，手机里传来了游戏失败的提示音。
“哎哎卧槽，哪个小王八蛋——咳，老大？”
时蘅抬起下巴对着冉冉的方向点了一下，引得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卧槽你要干啥啊啊啊——
冉冉尴尬地头皮都麻了。
时蘅这时候才慢慢说：“今天她说，我们晨昏线是海鲜市场，所以才叫做鱿鱼组。另外还问我隔壁组是不是叫做扇贝。”
场面安静了一秒，只剩下手机里没来得及按暂停的猫猫撒娇声。
冉冉眼前一黑，想就地挖个坑跳下去。
随后——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靠！”
“笑死我了！冉冉你真有才！”
“没毛病，老板名字也带个海，我们就是鱿鱼组！”
在众人笑的狂拍桌的时候，冉冉那点红透了的脸又稍微恢复了一点。
哼哧哼哧半天，她才说：“对不起我没什么文化……”
“啊没事没事。大家都一样，艺术生成绩不好很正常。”潘莎莎拍拍冉冉，擦掉了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冉冉脸色更灰了：“我是文科生。”
“嗯？”这下潘莎莎反而觉得稀奇了。“你是文科生，那你是怎么来干美术的啊？”
“培训班啊。”
冉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自然，并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
而在没等到回应之后，她忽然反应过来了，有点迟疑地问：“你们，都不是吗？”
“当然不是啊！”众人异口同声地回她。
冉冉：“……”
在一番这样那样，原来如此，七嘴八舌地穿插对话里，冉冉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
在座的各位，基本都是校招期间就被各大公司捡走了直接进入研发流程的人才。
什么培训班，什么入职考，他们都没经历过！
从起点开始，他们就直接接触的是核心内容，有大神前辈带着，从实习生直接转正。
张瑛严谨地补充了一句：“入职要考试我们是没有的。不过被内推之前，还是要做测试图，或者看简历的。”
冉冉：“……”
论别人的起点是自己梦想的终点，是什么感受。
冉冉由衷地羡慕起来了。
到了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时蘅在亿趣培训班的时候，会那么一副完全看不上，鼻孔朝天的样子了。
不要说时蘅了，就算是她，现在回去看培训班里那些苦苦挣扎的学员，都会生出一点何必如此的念头。
冉冉深吸一口气：“果然不好混啊，是我草率了。”
一声轻笑传入耳朵，是时蘅。
……啊又被你说对了是吧！
冉冉不想看到他的嘴脸，索性整个人都转过去，眼不见为净。
时蘅啧了一声，想不通这小姑娘的牛脾气怎么光对他发啊。
“知道自己不够格，那就得更努力呗。还是说，你以为他们就画的很好？晨昏线就上得了桌？”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加重，在众人听起来跟达摩克利斯之剑也没有什么区别。
张瑛幽幽地说出了众人的心声：“老大，吃饭时候，麻烦您不要说这种吓人的话。感觉我们公司就快要倒闭了。”
其他人也一致地点了点头。
时蘅：“……”
下一秒，报纸筒平等地落在了每个组员的脑壳上，暴击加倍！
“一个个的都敢教训起我来了，我看你们是反了天了。我说的哪里不对了？现在的游戏市场看着一片繁荣，实际上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每次看颁奖现场，国内玩家哀嚎一片的样子，不就是说明我们无能么！”
冉冉摸了摸脑袋，心有戚戚然，但是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
玩了那么多叫人见之忘俗的好游戏，但是居然没有一个是来自国内的。
偌大一个中国，偌大一个市场，居然卷不出一作质量过硬的精品。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进入的却是一个完全弱势的行业。
冉冉的心情更复杂了。
……
夜晚大风飒飒，穿透万家灯火和大街小巷，也吹过他们这群刚吃的肚皮滚圆的年轻人。
周五的夜晚，游客和本地人都集体出动了。
不一会儿，冉冉就和其他同事被人流截断了，她一个人落在后面。
冉冉小心地避开鱼贯而入这间店的客流，但还是不幸撞上了人流如织的一边。她只好往后再退让一些，再退让一些。
光顾着看眼前的人流，却没注意到腰部以下也有小孩蹦蹦跳跳的，险些要踩到。
“哎小朋友让一下——啊！”情急之下，冉冉往侧边一闪，自己却站不稳了，径直向后倒去。
预料之中的摔跤没有等到，一股支撑感从后背传来，像是撞上一堵温热的墙，肩膀也被一只手握住了。
“这么大人了，走个路都不会。”
这么恶毒的口气除了时蘅就没有其他人了，于是在站好之后，冉冉头也不回地辩解了一句：“拜托，老师，我是礼让小孩诶。”
时蘅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老街前面像是堵住了一样，人群疏散的很慢。
冉冉就像风浪里的一叶扁舟，时不时地被挤得撞到时蘅那边去。肩膀摩擦来去，胳膊也在打架。到最后，时蘅干脆直接把冉冉拉到了自己前方一点的位置，用手帮她挡住一些路人。
时蘅：“老实站着别动，就属你轻飘飘，被撞的到处碰瓷。”
冉冉有点窘迫地点头。
这么近的距离，实在是很难再嘴硬了。
……什么日子啊，人这么多。
天气热，又吃了一晚上的龙虾，冉冉现在额角的发丝都被汗水黏在一起了。被时蘅护着，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后腰处冷不丁地被戳了一下，冉冉抖了一下，转头。
时蘅：“怎么这幅样子，难道是今晚被打击的说不出话了？”
“……没有。”
“拉倒吧，你这一看就是有。说点真话就不爱听了？这有什么，后面的难处还多着呢。”
也许是今夜吃的太饱，也许是晚风太凉，又或许是队伍等待地太无聊了……冉冉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就是觉得，进这行就这么困难吗？这个行业凭什么就比其他行业难度大那么多呢？就像一个围城似的，外面的人拼了命想进来，而里面的人也过得患得患失的。”
“难？”时蘅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敲在了冉冉后脑勺上，在听到她吃痛的声音后才笑出来。
“一个行业，高薪资高上限，然后门槛还低，对学历没什么要求，你管这个叫做难？”
“……”
“这是一个新兴行业，和你概念里那些发展很久的行业截然不同。要经过长年累月的动荡，发展，清洗，很可能还需要国家法律的介入，最后才会沉淀出规范的良性的循环发展道路。而游戏这个行业，目前还是一片混沌呢。游戏人要走的路还长远着呢。”
冉冉：“……可是我看网上也有不少人，年少成名，之后就一直停滞不前吃老本了。”
“嗯，真不错，有进步，都敢挑刺大佬了。”时蘅微笑着敲了她一下。“被淘汰的人很多，但也不要太小瞧那些人了。”
“如今的互联网到处都是学习教程，培训班比比皆是，交钱就能学。可是当初第一批游戏人可是什么都没有，全是摸着石头过河，照猫画虎，为爱发电。让我想想……早期的时候，我们都流行画什么怪物啊，肌肉男啊来炫技，谁会画妹子这种简单的东西啊！”
“但是市场就是喜欢漂亮妹子！爱画的人也无罪！”冉冉把头扭过来据理力争。
“说对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求你们跟上时代。”时蘅又把她的头拧了回去。
“蝼蚁尚且偷生。在这条路上，坚持不下去的人们并没有什么值得被指责的。但是进来的人如果没有这个觉悟，还要满口自己是为了梦想，而梦想亏待了自己……那他们的梦想，也不怎么值钱嘛。”
冉冉警觉道：“老师你别当我听不出来你在点我。论决心，我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时蘅嘲讽回去：“看把你厉害的，还是个小外包就敢这么发言。我看你对前辈们是一点尊重都没有，对我这个甲方的审核兼组长就更没有了！”
冉冉没有顾得上回嘴，因为她正在努力往右边换道。
前方已经到了老街的出口了，地铁的标志就在右手边挂着，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奈何她这点力气实在是蚍蜉撼树。
正当她干着急的时候，身后闪过一道身影——时蘅轻轻松松地仗着大长腿站到了右侧，低头和她对视上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时蘅的声音忽然放缓。“如果你真的抱着这样的觉悟……”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地伸到了冉冉面前。
“那么，我自愿成为你们这些后来者的奠基石。就看，你敢不敢踩上来了！”
冉冉呼吸一窒，猛地抬眼望向了时蘅。那张往日里人憎狗厌的脸上，现在居然也绽放出一点笑意。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昏劲儿，冉冉脑子一抽就把手放了上去。
“既然老师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以后可就不客气了。”
双手交叠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冉冉的错觉，时蘅眼中笑意更盛了。
“可以，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后来者的觉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