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有印象》天青文林

21、装睡

　　肖则阳在活动间隙抽空给乔映发消息问情况，乔映一直没有回复，肖则阳刚想给乔映打电话，齐沅的电话就进来了。

　　肖则阳:“哎，在呢，怎么了弟弟。”肖则阳接起电话的瞬间，语气又调整成一贯的玩世不恭。

　　齐沅：“是不是你跟乔映说的?”

　　“什么？”

　　齐沅：“所以他才会出现在那里?”

　　“……小沅。”

　　“没什么。”齐沅的气息有点不稳。

　　肖则阳:“我确实找乔映说了齐叔这周六举行婚礼的事，我这不是有事去不了嘛，我怕我不在你一个人太无聊，万一落单被女方娘家人欺负了都没人帮你！所以我就问乔映能不能陪你去，你那么要面子肯定不好意思跟人家说，我让乔映找你来着，怎么，他没找你? 那他是——”

　　齐沅淡淡地说:“他就是女方娘家人！”

　　肖则阳:“！”

　　“那你们没打起来吧?这我可完全不知情，我就这么跟他随口一说而已，我一开始也没把握他今天到底会不会去，后来他跟我说到了，我刚想问他情况呢，你就给我打过来了。”肖则阳莫名有点心虚。

　　“没打，他最后拉着我跑了，你不用找他问情况了，以后我的事你也不要。”齐沅顿了一下。

　　肖则阳：“不要什么?”

　　“不要越过我去找他。”

　　肖则阳:“……”

　　齐沅补充道:“我需要帮忙，我自己会去找。”

　　肖则阳莞尔:“行行行，弟弟长大了，自己会开口找帮手了，那我就不跟着瞎操心了，懂了懂了。”

　　齐沅一脸黑线，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齐昌明的婚礼终于圆满落幕，婚后的他完全把心思铺在新婚妻子和事业上，齐沅又被他抛之脑后了。齐沅于是又恢复了跟乔映骑行作伴遨游在家和学校之间的生活。

　　这天，他俩在学校食堂吃完晚饭后又一块骑车回来了。一路上的聊天和沉默平分秋色，但两人的状态都是十分轻松惬意。

　　到了16楼，电梯门开了，他俩刚走出电梯又开始了不咸不淡的交谈，乔映说了一半突然戛然而止，齐沅疑惑地看向他，不远处却传来了一声欢呼。

　　“哥哥！”

　　随后有个小男孩跑了过来，黏在乔映的腿边，兴高采烈，欢呼雀跃。

　　齐沅有点意外，他没想到乔映居然还有个弟弟。

　　乔映微微往旁边偏了一下，冷冷地问:“谁带你来的？”

　　乔闻指了指后面，“妈妈带我来的，以前爸爸说要带我来她都不让，她今天自己要带我来的，我还带了一大堆玩具过来呢，就放在门口！”

　　他们又朝前走了几步，果然看到在他俩家门口的中间站了一个女人，年轻漂亮，看起来年龄不超过三十岁，如果说是小男孩的妈妈倒是可以理解，但如果说是乔映的妈妈，那就有点匪夷所思。

　　罗爱云看到乔映和一个与乔映气质相像的同龄男生一块走过来，她下意识地就以为是乔映和他的朋友，毕竟一层楼里两户业主都是十八岁的男孩说服力实在不强。
　　她看着他俩走过来，率先开口:“乔映，带朋友回家玩啊？”

　　罗爱云:“我记得之前你爸把房子买这里了，我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我就自己找过来了，我还担心你今天不回来。”

　　乔映微微蹙眉，语气似乎有些不悦:“有事?”

　　罗爱云没想到乔映在外人面前也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她看向不远处的拐角，乔闻还在后面没跟上来，她又迅速扫了眼前的人一眼，心想，乔映旁边的人是他的朋友，她自己反正又不认识，是乔映自己不怕家丑外扬的。

　　“我和你爸吵架了，他不知道跑哪去了，好几天没回家了。”

　　齐沅一脸茫然，乔映不为所动。

　　“乔远阔耍脾气不回家，我为什么要在家受这个窝囊气，我也去外面快活，看谁熬过谁啊，至于乔闻，他都不管不顾，我凭什么操心。”罗爱云的语气突然有点激动。

　　乔映直白点破:“可你还是把他带过来了。”

　　罗爱云有点尴尬:“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能因为跟他爸置气就真的不管他，可我带着他，你爸爸要是知道乔闻跟着我，肯定更加无所顾忌了，所以我才把他带来找你。”

　　乔闻已经走过了拐角，朝着他们喊:“妈妈，哥哥回来了！”

　　罗爱云语速加快:“他再怎么说都是你弟弟，你不能不管他。”她一边说一边拿起身旁的行李，打量了一下两扇门，直接把东西堵在齐沅家门口。

　　齐沅:“?”

　　乔映看着自己家门口整齐地堆着吃完的外卖盒子，已经打包好了，显然是被家里主人遗漏忘记丢了。乔映想起来，昨天齐沅过来自己屋借东西，然后就一直待着，两人就点了外卖一块吃饭，后来齐沅走了把垃圾也收拾走了，没想到居然放在自己屋外，他自己今天是被突然叫回学校的，走的匆忙，根本没有注意到。

　　外卖垃圾堆在家门口的行为显然与乔映素来洁癖和行动派的形象不符，罗爱云才会把齐沅那边当成他的。

　　乔映没有解释，也觉得没有必要跟她解释。齐沅看了乔映一眼，对方没说什么，他直接上前输了密码开了门。

　　罗爱云也不觉得奇怪，乔映的朋友知道乔映房门的密码也很正常。
　　她把行李一股脑扔进去，自己没有踏入半步，然后她把乔闻推给乔映又重复了一遍:“他可是你弟弟，你不能把他关在外面。”

　　乔闻还没理解他妈妈的意思，就看到他妈妈迈着大步走了，他追上前大喊:“妈妈你去哪里?”

　　罗爱云没有理会，按了电梯就要下去，电梯到了，乔闻也跟着她进去，她在电梯关上前把乔闻扔出来，乔闻感到害怕，哭着喊着:“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不要丢下我，我不找哥哥了，妈妈我想回家了。”

　　电梯门关上后缓缓下落，乔闻趴在电梯口嚎啕大哭，他太小了，够不着按钮，只能试图扒着电梯门，齐沅怕发生危险，把他拉开了，语气僵硬地劝着小孩:“你妈妈不在电梯里了，她已经出去了，你别扒电梯门了。”劝说无效后，齐沅无奈只好把小孩抱起来走回家门口。

　　到自家门口后，齐沅把小孩放下让他自己站着。

　　乔映一直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乔闻哭着哭着也慢慢停下来了，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有点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大哥哥。

　　乔映扫了眼扔在齐沅家玄关处的行李，低低地说:“抱歉，你等会把那些扔掉吧。”

　　齐沅愣了一下:“什么？扔掉?你打算让他在屋外哭一夜?”

　　“楼道里有暖气，待一个晚上也不会冻坏，那边是安全通道，他不想待了可以自己走楼梯下去，到了大厅可以去求助其他人，给其他亲人朋友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他。”

　　齐沅第一次听到乔映说出这么无情决绝的话，也是第一次感觉面前的人突然变得很陌生。

　　“你不管他?”齐沅语气里充满疑惑。

　　“如果我今天没有回来，他也得自己想办法。不过要是他妈妈没看见我在这里，他也不一定不会被留下，既然都被留下了，那还是当我没回来吧，总之跟我没关系。”乔映的语气越来越冷漠。

　　齐沅：“而你回来了，他妈妈也已经把他留下了。”

　　“所以呢？”

　　“所以他现在就可以求助你！他被他妈妈留在这里是因为你在这里！”齐沅音量不自觉抬高。

　　乔映的情绪终于爆发了:“那我当初又能求助谁?我被留在那儿又是因为谁？”

　　齐沅又怔住了，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想，半晌他轻轻道:“乔映。”

　　乔映眼圈有点发红，他眨了几下眼睛，平复好情绪:“抱歉。”声音有些喑哑。

　　乔闻刚止住哭声，马上又被旁边吵架的两个哥哥吓住，呆呆的站着不敢出声。

　　齐沅把乔闻抱起来，对着乔映说:“他晚上不然就待我这边吧，反正有房间，能住下。”

　　乔映眸光低垂:“随便。”然后他输了自己家的密码，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齐沅抱着乔闻进屋，把他放在沙发上，乔闻还是有点害怕，怯生生地不敢动。

　　“你是乔映的弟弟?”
　　乔闻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闻，今年四岁半快五岁了，在□□幼儿园读——”

　　齐沅赶紧打断:“没问你这些，不用说那么多，你大名叫什么？”
　　“乔闻。”

　　“你爸爸是乔映的爸爸，但你妈妈不是乔映的妈妈吧?”
　　乔闻很乖的继续点头。

　　齐沅没再说什么，他放任乔闻在沙发上趴着，自己去洗了个澡，等他出来的时候，发现乔闻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哎，醒醒！”齐沅试着叫醒他，但小孩睡的很沉，齐沅直接把小孩抱去客房。

　　等齐沅把小孩安顿好走出来的时候，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齐沅打开门，果不其然门外站着乔映。

　　“怎么了？”

　　乔映：“我来把他带走。”

　　齐沅挡着门:“带去对面还是扔外边?”

　　乔映抿了抿唇角:“对面。”

　　齐沅偏了偏，示意乔映进来:“我刚把他安置在客房，已经睡着了，今晚就先让他在这边睡吧。”

　　乔映皱了皱眉:“这件事情跟你没什么关系，他在你这里太给你添麻烦了，我还是——”

　　“坐，没什么麻烦，反正有空房间，他挺乖的。”齐沅打断了他。

　　乔映纠结再三，却也没再说什么了。

　　“你想喝点什么吗？”

　　齐沅向他看去，乔映的眸光正好跟他对上，乔映摇摇头:“不用了，我回去了，明天他醒了你再联系我，我带他离开。”

　　说完乔映就准备走，齐沅把他叫住:“乔映！”

　　“肖则阳有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吗？”

　　乔映回头，有点疑惑。

　　“我从小就被我爸扔给家里的阿姨带，我家阿姨是不住家的，她每天总是等我睡着了之后才离开，后来我知道了，我就每天很早就在床上躺好了装睡，让她早点离开。”

　　乔映虽然听过肖则阳说过齐沅小时候的事情，但听齐沅自己说起这些事，他莫名觉得有些难受，特别是听着齐沅故作轻松的语气。明明齐沅小时候最渴望的就是陪伴，怎么可能会希望当时唯一一个在他身边陪伴他照顾他的阿姨快点离开呢?乔映喉间涌上一股酸涩，他的神情倏然间伤感起来。

　　齐沅打趣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是看到你弟弟才突然想起来以前的自己。”

　　“他害怕真的被关在门外，进来没多久就开始装睡，他以为只要他睡着了就会被留下了。”齐沅忍不住想笑。
　　“我一开始以为他真的睡着了就要把他抱去床上，结果手还没碰到他就醒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很惊恐地看着我说，不要把他扔在外面。”

　　听着好像挺搞笑的，可乔映却笑不出来。

　　“然后我就没管他，先去洗了个澡，我出来的时候他自己又躺回去了。”

　　乔映看向客房:“所以他还醒着？”

　　齐沅笑着摇摇头:“在客厅睡到打鼾说梦话了我才给抱进去的。”

　　乔映也笑了，他看向齐沅，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猝然间，他又觉得很难受，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小时候为什么会希望阿姨快点离开？”

　　齐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沉默片刻才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那个时候她经常着急要离开，她会不断地催我去睡觉，我一直不想睡，她就很着急，不停地看时间，做什么都没有耐心了，对我的语气也会不自觉凶狠起来。”

　　乔映的眉心倏地又蹙起来。

　　齐沅的眸光黯了黯:“但如果我早点到床上躺着，她会很开心，虽然她开心是因为能早点下班，但至少在离开前，她是满心欢喜地对我好。”

　　乔映感觉身体里面有根针在不断地戳自己的心脏，一股尖锐又绵密的疼痛从胸腔里的搏动处连绵不绝地传递了出来。他走到齐沅的的身前，伸出双手给了对方一个拥抱。齐沅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愣了一下，马上也把对方抱住了。

　　齐沅本来觉得没什么的都已经过去了，但乔映陡然间充满善意和关切的拥抱让他所有的委屈一时间都涌上心头。

　　后来两个人什么也没再说，在那个不太美好的夜晚，他们静静地抱了许久，双方不幸的童年在那一晚得到了片刻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