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鲛》桃里桃酥

6、回山

　　自从知道烛明没去过其他地方后，阑青特地向烛明求情允许他去沧溟海域附近的温夜城转转，烛明很爽快的答应了。
　　阑青也很实在，他并没想着逃跑，是真的去给他买了些凡间物品，有时是吃的，有时是玩的，各式各样。
　　今天也是在阑青不在的时候，朝和前来晨栖宫与他见了一面。
　　烛明在小亭里作画，即使注意到了朝和也没分他一个眼神，知道自己不受待见，朝和也没想他能尊敬自己这个“长老”，直接将来意与他说道。
　　“近日在东洲的探子得到消息说，有大量修士正往温夜城来，皆是为寻各地丢失的孩童，想必也与我族的鲛童有关。”
　　“嗯，让陵羲去查吧！”烛明简单吩咐道。
　　朝和依靠着拐杖，看着年轻的鲛王，“王上就没什么想问老臣的?”
　　烛明沾了沾墨水，问：“本尊有什么好问的？”
　　朝和笑嘻嘻道：“比如玉坤的那只青鸟。”
　　“有了神女的教训，你难道还真敢让他立天劫誓?”
　　确实，当初就是因为自己眼拙差点给鲛人带来灭顶之灾，他可不敢再冒险得罪另一位神女。鲛族虽有海神神位，但因只受鲛族供奉，若真与那些有凡人信仰的神斗起来只会有灭族的结果，所以他没敢让阑青真立天劫誓，毕竟要真出了什么事，玉坤山那位可更难对付。
　　也就是那只鸟太单纯好骗，没注意到他早已瞒过天道，那道天劫誓不算数。
　　但其实在烛明讲完故事后，阑青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假天劫誓的事他也早捋清楚了，只是看烛明可怜才没提前走。
　　见烛明是真不想和自己说话，朝和也很识相的走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烛明就把他的画作做完了，他拿过阑青送他的印章，小心翼翼的印在画作上，然后拿起来认真观赏。
　　这时出去玩的阑青也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盏花灯，看到亭中的烛明赶快飞奔过来。
　　阑青脸上挂着自豪的笑容，向他展示着花灯，“怎么样，我亲手做的好不好看?”
　　他得意洋洋，如同等待夸奖的孩子。
　　烛明看着荷花状的粉色花灯，实诚道：“很好看。”
　　“那是，”阑青高兴的将花灯递到他面前，“呶，这么好看的花灯送你了，虽然你已经是神了，但你也该有自己的愿望吧！送给你等几日后的上元节放。”
　　烛明微愣了片刻，他在阑青面上和花灯来回看着，不知在想什么，最后还是收下了花灯。
　　“谢谢，我很喜欢。”
　　阑青早注意到他在作画了，笑着说道：“让我看看你在画什么？”
　　原以为像烛明这样谪仙般的美人画出的画应该如他一样美，可当他真看到，当真是鲛不可貌相。
　　画上是只简陋的绿色小鸟站在树枝头，那绿色的玩意估且算是鸟吧，毕竟有鸟喙和爪子。
　　阑青面容抽搐的看着他，问道：“你这画的不会是我吧？”
　　“怎么样，可爱吗？”烛明自豪的反问道。
　　阑青放下画，扶着他的肩，叹气道：“听我一句劝，画画不适合你，咱还是老老实实批奏折吧，至少还能练字。”
　　烛明觉得自己画的很好啊，为什么他要这么说，他定是觉得自己原形幼态被画出太丢脸，那下次他就画阑青人形的形态，这样他应该会高兴些。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会更高兴些。
　　虽然不想看到那幅画，但烛明也没说要送他，阑青也不好收走去烧了，只能看着烛明将画收起。
　　两人坐在亭中，桌案已被换成了饮茶的小案。两人都不是什么文艺人，茶水没动多少，尽吃桌上的糕点，顶多觉得干巴了才会喝几口茶。
　　他们聊着日常，谈论着明日该去哪里玩。
　　“我在沧溟海域上发现了一座礁石，虽然没什么特别的，但那儿的日出特别美，我明日带你去看看。”
　　阑青喜悦的与他分享自己的乐趣，可那人拿糕点的手却是微微一顿。
　　“明日……恐怕不行。”烛明沉声道。
　　“你是有什么要事需处理吗？没事，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看。”阑青天真的说着。
　　烛明将还未吃的糕点放回，看着他，眼中有些许不明所以的情绪转瞬即逝，“你今晚不是要回玉坤山吗？”
　　经他这一提醒阑青才想起，他本可以说“过几日再回也没关系”，可当初是他吵着闹着要回玉坤山，不情愿留下，如果现在说了，倒有些丢脸。真好，他也该回去看看了。
　　“没事，等我回来了再带你去看日出。”阑青无所谓的说道，压根没去注意烛明眼中的情绪。
　　这些于他而言不过是小事，可对于每次都等来坏结果的烛明而言是没有下文的约定。一如父母与好友给他的承诺一般。
　　所以，这次他不再抱有希望，因为承诺往往只会让他空欢喜一场，这大概就是每任鲛王对于上岸的吸引——承诺。
　　他嘴上说着会等阑青回来，可眼神却看着院中的花草。
　　两人草草结束了谈话，阑青躺在床上，始终不理解为什么烛明后面不看他，甚至答应的都有些敷衍。
　　思来想去他只能得出一个结果，那就是烛明不信他还会回来。虽然他之前是想过勾引完烛明后就再也不回来了，可现在他也没成啊，回来是一定会回来的，不就是看日落嘛，有什么难的。
　　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实在气不过他今日那副失落的表情，这显得都是他的错一般。
　　“啊啊啊！不就是个日出吗，我陪你先看日落总行吧！”阑青把被子拉开，在寝殿内大吼着。
　　此时正在批阅奏折的烛明没发现自己的殿门被人打开了，直到一只白皙细长的手夺过奏折这才将他拉回神。他方才为了不让情绪影响自己屏蔽了听觉，将自己置身于虚无中，看到突然冒出的手才解除屏蔽。
　　“走！我带你看日落去！”阑青迎着微弱的光向他肆意的笑着，好似这世间就没有让他不高兴的事。
　　年轻的鲛王本想拒绝，却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他，“好！”

　　正值初春，日落的很快，他们来的也刚好，赶上了最美的时候。
　　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染的金灿灿，蓝天也被度了金色，大海映照着天空的景色。殷红的夕阳下，烛明坐在礁石上，水中靛蓝的鲛尾在夕阳的照射下反射着光芒，洁白的面容映着夕阳的色彩，微风轻拂，蓝色的长发被吹起。
　　阑青化作信使青鸟立于一旁，亮丽的羽毛，轻盈的体态，昭示着他的吉祥。
　　“青鸟本是吉祥之物，后来凡人将我们视为传递幸福的使者，所以你也是幸福的，这可是本青鸟给你传递的。”他骄傲的扬长脖颈。
　　“你没什么好孤单的，虽然你的两位好友不在了，但你不是还有我这个朋友嘛，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烛明看着他，双眼泛着微光，“真的吗?”
　　不知为啥阑青从他脸上看出了楚楚可怜，直接应承道：“当然，我们青鸟从不骗人。”
　　其实他很想说“你若舍不得我便不走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又是这样的承诺，父亲上岸时明知道自己回不来却和他说会回来的，友人私奔说一定会和他汇合，可最后他们都在承诺的路上死去。潜意识里告诫自己不要再对任何承诺抱有希望，可他还是想要等等，也许真有人能实现呢。
　　这大概也是诅咒带来的情绪，他自我催眠着，不然自己怎么会那么傻，对于可能没有结果的承诺珍惜不以。
　　最后，他们于夜色中告别，青鸟展开双翼飞向遥远的西方，他于满天星辰下目送他。
　　不知再逢是何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