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檐低》清南安

4、第 4 章

　　刚刚从山里走过来一路新鲜的滋味都被压下去了，看着那个金尊玉贵的世子爷，宋月朗脾气再好，也感觉喉头发苦。

　　草溪城的人都说顾世子锱铢必较，脾气阴晴不定，和他打交道的人，没一个留好话的，就是一个现实版的活霸王。

　　宋月朗也深以为然，如果不是天生的残疾，又怎么干得出来让一堆狗给他找场子的事呢。

　　这样想着，宋月朗温润如玉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来：“世子，好巧。”

　　“假笑还不如不笑，”顾潭渊人高腿上，两步走到宋月朗身前，弯腰低头看着他，啧了一声：“不想看见我？”

　　宋月朗答：“自然不是。”

　　顾潭渊施施然掸落下摆上的草屑，朝里走：“那就走吧。”

　　宋月朗扬眉：“去哪里？”

　　“早饭，”顾潭渊脚下未停：“我早起未曾吃过东西。”

　　“如此，”宋月朗止住步子：“世子慢走。”

　　顾潭渊虽然和他多见了几次面，宋月朗心里有计较，与之旁人的厌恶，顾潭渊对他，是不差半分的。

　　世子总不愿让他陪着用饭。

　　“你同我一道，”顾潭渊皱眉：“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

　　“不，世子，”宋月朗揉揉眉心，感觉脑袋有点大：“在下不……”

　　“你不想陪我吃饭？”

　　问这话的是世子殿下，侯爷的亲生子，宋月朗愁得眉毛都要掉了，喜怒不定的世子果真难缠。

　　“不是，”在今日说了说不清个不后，宋月朗含笑开口，礼貌得体间，已经想出了借口：“在下还有其他事，那边催得急，故此，失陪世子。”

　　“宋月朗，你在那我当三岁小孩诓，”名义上的宋公子都不喊了，顾潭渊气得扬了眉眼，生生笑出来：“不想陪我吃饭还装什么为难的借口，你往哪去？”

　　“不是还要去镇上找绣娘买布，补你家那个蠢货的窟窿。”

　　这就探听别人消息了，宋月朗笑意一敛，还没问，狮子王已经坦白了。

　　“我找人问的，是你们宋家的人说长平镇的生意出了差错，”顾潭渊不愧是个光明磊落的小人，承认这样的事都毫无愧色：“你家那个废物弟弟不行，所以要你善后。”

　　日头明亮得晃眼，宋月朗出了汗，脸上被晒得微红，顾潭渊往那默然不语的大少爷脸上看了两眼，又不动声色的挪开眸光：“你要是现在跟着本世子去吃饭，本世子就把你如今得罪长平镇的宋家身份瞒一瞒，本世子要是一个人坐在那，”

　　顾潭渊指的是一个买阳春面的小摊子，这个时候半早上刚过，又不到晌午，所以吃面的人不是很多，老板在揉面准备中午的食材。

　　“那可能整个长平镇的人都知道宋家二少爷做买卖不成，换成大少爷来了。不过之间你家那个老二把这边长平镇的人得罪的那样厉害，你大少爷有没有那个面子让长平镇的人把你当成座上宾呢。”

　　“在下只问一句，”宋月朗无可奈何：“是宋家哪个不开眼的将此事告知的世子。”

　　这个不是什么大事，顾潭渊犹豫都无：“宋阳。”

　　“……”

　　宋月朗一惯是带笑的，这时那张唇红齿白的脸上难得气恼，那表情把顾潭渊取悦到了，世子在阳光下笑眯眯的，眼皮一抬，上挑的眼尾十分好看：“走不走？”

　　宋月朗无奈的一抬袖：“请。”

　　细长的面条在锅里煮熟捞出，放进撑着高汤的陶瓷碗里，再撒上一点细碎的葱花，端上桌的时候还在冒热气。

　　顾潭渊也不嫌弃，在太阳下面闪闪发光的锦缎面的衣服在长板凳上坐下，衣服拖到地面也不管，面上来了，他不管烫，筷子一挑埋头吃了一大口。

　　世子讲究，还给面里加了一个蛋。

　　天热，出门的时候宋月朗吃过早饭了，滚烫的面条也不着急吃。宋公子坐在桌边等面凉，顺手把世子的衣服提起来。

　　顾潭渊身子一偏，衣服就被他压在屁股底下了。

　　“你怎么不吃？”人长得好看，就是大口吃面条也是赏心悦目的，就是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有点傻，不大像个世子。

　　这阵子是夏天，但是面摊子有个阳棚遮着，热气消了不少，宋月朗坐在对面，脸上因为热气蒸出来的红降下去不少，又是那种白瓷的颜色了。

　　宋月朗说：“我还不太想吃。”

　　“娇气。”顾潭渊露出那种熟悉的嘲讽。

　　这种程度的嫌弃对世子来说都算是口下积德了，宋月朗也不在意，当做没听他。

　　一碗面没多少，顾潭渊好像只吃了几口就没了，世子还把碗端起来喝了几口汤。

　　宋月朗还往只剩了一个汤底的碗里看了好几眼，又看看顾潭渊身上一件就能抵寻常人家一个月吃食的衣裳，这到底是亏了世子还是没亏。

　　“你家有没有偷工减料啊，”顾潭渊喊在一边忙活的老板，指着桌子上的碗让他来看：“我只吃了两口就没了。”

　　那老板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做生意的最忌讳说这个，更何况这是大街上。

　　“那是不可能的，每碗面都是二两，这位公子放心，我在这卖了十几年的面摊子，丢多少面心里都有数的。”老板还是解释了一句。

　　“那看着也不多，”顾潭渊顾自道，在老板面色不好看之前，把自己面前的碗推到一边：“那就再来一碗。”

　　“……好咧。”

　　老板在心里骂了一句有病，认命的把面团一扔，拿漏勺煮面去了。

　　从他下面的动作来看，估计是在骂这个人有病。

　　宋月朗只是揉了揉眉梢，挡了一下刚才世子说话时候众人投过来的视线。

　　顾潭渊刚刚喝完汤，嘴唇红艳艳的，他看了一眼宋月朗身前那碗还没动过的面：“我先吃这个，待会上来的那碗你吃。”

　　一口下去，碗里的面又少了一半，宋月朗身子往后偏，脑袋愁得生疼：“世子，你既然吃这一碗，那碗就不必了，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没关系，”顾潭渊忙着吃面：“那碗我也能吃。”

　　一连三碗阳春面下肚，顾潭渊方才投箸：“你去结账吗？”

　　宋月朗：“啊？”

　　“付账，”顾潭渊点了点桌子：“三碗面钱。”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复尔收手，顾潭渊再问：“你宋家做的皇商生意，没有九文面钱。”

　　面钱自然是有的，宋月朗涵养再好，此刻后槽牙也有些紧：“世子，这三碗面在下一口没吃。”

　　顾潭渊听不懂暗示，只道：“我问过你，你自己不吃。”

　　“为何该没吃的人付账。”

　　顾潭渊想了想，英挺的面上看不出惭愧：“大抵是因为我是世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