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机坏了》草虫鸣

36、村民的老去

　　花环男人的脚步停下了。
　　但村民们的脚步没有停下，他们继续往前走，再次将花环男人围了起来。
　　在花环男人的前方，有一个深坑，坑的直径超过两米，坑的边缘栽满了鲜花，花朵的样子与花环男人头上戴的是同一种。
　　林晓悠盯着那个坑看，但看不到坑底的东西。这个坑与她之前见过的下水口不一样，这个坑比较大，下水口比较小；这个坑位于山顶，地势高，下水口位于山谷，地势低。
　　就在林晓悠疑惑这个大坑有什么作用之时，太阳走到了花环男人身边。他用双手将花环男人的身子转了个方向，接着用沉稳有力的语气，读出了以下内容：
　　“松树于新元1980年10月12日出生，已在人世间享受森林的馈赠45年整，今日告别爱人，告别后辈，回归森林，一切归零，来日可作鸟兽，也可作花草，也可再次为人，成为我们的后辈，愿森林永存。”
　　太阳读完之后，退到一旁。花环男人站在原地，一个与花环男人年纪相仿的妇人上前拥抱了他，接着是一个青年男子，他们应该是花环男人的家人。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紧紧地拥抱。
　　“告别礼毕，送松树！”
　　太阳的话一出，拥抱着的两人就分开了。花环男人的家人转过身，相互搀扶着原路返回。他们的脚步很慢，想要在现场停留得久一点，他们很想回头，却不能回头。
　　花环男人也缓慢地转过身，面朝那一个深坑，接着太阳将他的一只手搭在了花环男人的身上，花环男人往前迈了两步，跨过了坑边的鲜花，站在坑的边缘。
　　感觉很不妙，林晓悠忽然紧张了起来，心砰砰直跳。
　　“送松树！森林永存！”太阳大声喊了出来。
　　“送松树！森林永存！”所有的村民也大声喊了出来。
　　太阳的另外一只手也搭到了花环男人的肩膀上，接着，他猛的一使劲，花环男人的身体掉进了深坑里。
　　“呵！”
　　林晓悠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村民的眼神齐刷刷地向她投来。
　　现场一片寂静，林晓悠不敢呼吸，局促不安地望着村民。花环男人的坠落还在继续，因为林晓悠还没听到落地的声音。
　　“松树已经进入森林仙境，各位可以自行离去。”
　　太阳的话说完，便有村民动身离开了现场，还有一部分村民留在原地，他们看看林晓悠，又看看太阳。
　　林晓悠不敢说话，她也看看太阳，再看看村民。她似乎明白自己犯了忌讳。
　　一声嚎啕大哭的声音传来，林晓悠循着声音看去，发现大哭的是花环男人的家人，此时，离开现场的村民已经赶上了他们的步子。
　　林晓悠将目光收回后，发现太阳和村民还在看着她。
　　“这件事我来处理，大家先回去吧！”
　　太阳已经发话，那些村民只能努了努嘴，愤愤不平地离开了。

　　“太变态了，你居然杀了他！”林晓悠惊恐地望着太阳。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太阳面不改色，“坏了规矩，可是要受罚的！”
　　“你们杀了他！”
　　林晓悠没有听进去太阳的话，还处于震惊中。她没有想到，未来的人类，居然会做出这么变态的事情。人不能正常老去，在老之前被自己的同类杀死，太恐怖了，太恶心了。
　　林晓悠肚子很饿，可这个时候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她跪在地上，想把堵在嗓子眼的东西吐出来。
　　没有东西从林晓悠的嘴里吐出来，但她的帽子翻了过来，仓鼠小灰从里面掉了出来，林晓悠伸手去捡，但它躲进了草丛里。
　　“小灰！”林晓悠下意识地喊仓鼠的名字，用的是自己的母语，小灰没有回应她。她将自己面前的一大片植物翻了一遍，没有小灰的影子。
　　太阳看着林晓悠无动于衷。
　　“算了吧，就不罚你了，你来自过去，罚了你，说不定就罚了自己的祖宗。”
　　太阳说完，转身离开了。
　　“不行，你还不能走。”林晓悠吃力地站起身，追了上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晓悠揪着太阳衣服的一角，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了他？”
　　“你别再说什么杀不杀的了，这是老了，谁都会老的，谁都要去森林仙境的。”
　　太阳拗不过林晓悠，还是给她讲解了一番。
　　原来，这场仪式就是为老去的人所举行的告别仪式。所谓老去，就是在人世间生活满45年。人在活够45岁之后，就会立即从此入口进入，去到森林仙境。
　　森林仙境的准入条件是必须活够45岁，没有活够45岁的人是没有资格进入森林仙境的。比如那些因病夭折的孩童、意外负伤致死的青年，只能选一棵大树，埋在大树的根部旁边，陪伴大树的成长。
　　地上人坚信森林仙境是真实存在的，甚至有人还会期盼45岁早点到来，他们坚信，森林仙境是个环境优美、食物充足的地方，在那里生活无忧无虑，身体无拘无束，可以自由地在天空翱翔。在森林仙境待腻了之后，还可以选择去做一朵花，一棵树，体验不一样的生活。

　　“你真的相信吗？所谓森林仙境？”林晓悠一副质疑的表情，“你明明知道，从那里掉下去，只是死掉了而已。”
　　“我相信不相信又有什么关系呢，向来如此，千年以来都是如此。”
　　“向来如此，就一定是对的吗？”
　　“对与不对并不重要，谁都要吃饱饭，谁都要高质量的生活，这就是最优解。”
　　林晓悠目瞪口呆，太阳说出了真相，他本人根本就不相信森林仙境的说法。
　　太阳知道森林仙境是骗局，那其他人知道森林仙境是骗局吗？
　　想必大部分人都知道森林仙境是骗局，不然为什么在仪式结束之前不能哭、不能发出声音，为什么花环男人的家人在仪式结束之后才能嚎啕大哭。他们知道森林仙境是骗局，这些现象都是证据。
　　但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仪式的进行呢？
　　大概就是那句话：“向来如此。”
　　他们知道，谁都是在45岁死掉，不仅他们的家人，别人也一样，大家都这样子，都是在45岁死掉，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了。
　　活着人可以享受到更多的食物，更多的生存空间，这就是规矩，流传千年的规矩。
　　林晓悠觉得心里堵着一块大石头，嗓子里有东西想要跑出来，这些症状让她脸色惨白。
　　“我就不罚你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别出来晃悠，免得有人对你有意见。”
　　太阳催促她离开，她也觉得自己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林晓悠回到树屋就躺下睡着了，她很快便进入了梦境。
　　梦里，太阳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在干嘛？”林晓悠凑了上去。
　　“我在给你编花环呀！”太阳转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花环，说着就要给林晓悠戴上。
　　“我不要花环，我才23岁，还没到45岁。”
　　但太阳没有理会她，将花环直接戴到她头上，她伸手想把花环摘下，可是那花环紧紧地箍在她脑袋上，怎么也拿不下来。
　　村民们簇拥过来了，把她围在中间，又把她推着走到那深坑边上。
　　“这是对你的惩罚哦！”
　　太阳站在她身后，用力推了她一把，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林晓悠尖叫着醒来。
　　周围一片黑暗，梦境使她出了一身冷汗。
　　林晓悠爬起身，轻轻打开树屋的门，想看一下月亮的位置，以便确定现在的时间。
　　但她意外看到了太阳的身影。
　　太阳说过，晚上千万不能从树屋里出来，他还说过，一定不能让自己落单，干什么都要几人同行。
　　可他在晚上一个人出来，想要干啥？
　　好奇心让林晓悠偷偷跟了上去。
　　太阳前往的方向是铁树家所在的方向，经过铁树家之后，又继续向前。太阳的步伐大摇大摆，似乎轻车熟路，经常这样子做。
　　林晓悠小心翼翼，但还是跟丢了。太阳在拐了个方向之后不见了，林晓悠怕暴露了自己，不敢再贸然向前。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但林晓悠决定不要想得太过于复杂，内心要阳光一点。明天找他问一下不就行了。
　　林晓悠往回走，经过铁树的房子的时候，突然想起那两只小仓鼠，小黄被铁树抓走了，小灰也不见了。
　　林晓悠推开破旧的茅草屋的门，喊了一声“小灰”。小灰在那个杀人的地方失踪的，如果它还活着，应该会回到这个地方。这里算是它的家，谁都要回家的。
　　“小灰你在吗？”
　　“小灰，小黄，铁树？”
　　可是黑暗里没有谁回应她，只有屋外的虫子在吱吱叫。
　　“你在这里干嘛！”
　　林晓悠吓了一跳。太阳不知道啥时候返回来了，站在不远处。
　　“我在找小灰呀，就白天掉出来的那只仓鼠，我以为它会回家的。”
　　“你真奇怪。”

　　你也很奇怪。

　　但林晓悠不敢说出来，甚至不敢问他大晚上去干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