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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陷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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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府上。
身着绯色鱼纹官袍的中年男人捻着杯口,茶香氤氲,他耸高的颧骨动了动,浊眼粘了些许清明,他赞道: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冬日里难得能喝上这样清新的茶水,驸马有心了。”
李茂启唇:“此次平宜之行,暴民流窜,之前咱们筹谋的散兵可派上用场了。”
沈良朋捋了捋胡子,眯眼:
“此事作隐晦些,朝廷官兵自不会下狠手,你需快些解决,南通那边再通知聂家赶快把药都备上,卖个好价钱,别拖太久真收拾不了。”
李茂一笑:“这是自然,聂家眼红银两,可比我积极,相国大人放心,那药掺在盐中悄无声息,只是怪症,死不了多少人。”
沈良朋沉下气,半晌,想起什么似地:
“你把李明舒放在公主府,到底想干嘛,来日他若想道出一两句当年的事,就算是无凭无据,也会让别人起疑。”
“他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就算他说他才是真正的北魏太子,又有何人相信?”
李茂不屑一顾:
“当年知情的都杀得差不多了,聂秋婉离开母家数十年,聂家可认不得亲外甥,况且聂家只在意外甥的身份能不能给让他们有利可图,哪管其他。”
李茂揶揄嘲讽地放下茶碟,他似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一把扣在桌上:
“因为聂氏妖妇,明明同样是皇子,我却在冷宫过得连狗都不如……”
他冷笑:“老头杀我娘,弃我如敝履,可想过他心爱的儿子有朝一日会落在我手上?等到我拿到想要的东西,便送我亲爱的皇弟去跟他们一家团聚。”
宫阙深院,五尺微童,玉叶金枝,太子之躯,独占鳌头。
而另一边,墙角宫闱下瘦童羸马,残羹剩饭,六尺之孤。
北魏对他不仁,也别怪他不义。
鲜为人知的秘密像鹰鸽在相府里盘旋。
被困冷宫十余年的九皇子勾结昱朝相国,通风报信。
北魏亡国城破那日,禁军统领聂成当场反叛,里应外合,北魏沦陷。
崇明殿大火,一把烧了延续百年的李氏王朝。
李茂抿着唇舌间的甘苦茶味,嘴角上扬。
昱朝一顶轿撵接走的是他,而真正的太子,流落街头,失踪多年。
说起来,他这个皇弟真是命大,他还以为他早就死透了。
“来日小郡王若得了王位,驸马自是非同凡响,乃社稷股肱之臣,也不必像如今对区区一界女流之辈言听计从。”
沈良朋老谋精算的眼珠里迸发出暗光,他言语散漫,颇有戏谑之意。
李茂唇角下压,眸色一沉。
老匹夫。
他话锋一转:“过几日你启程去平宜,公主可要随行?此次事关重大,需阻止她同行,她向来疑心,会坏我们的事,还有,江阳郡主可等了你多日,你不带上她,她可要生气了。”
李茂:“公主并不与我同去,平宜如今动荡,江阳跟着我不安全,况且出门在外,人多眼杂。”
他们正说着话,屋外就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子高声。
“茂哥哥又想找什么借口搪塞绾儿——”
迎面走来披着长氅,穿着鹅黄色襦裙,梳着垂鬟分肖髻,樱唇粉腮的女子,她娇俏的眉眼扬得高高的,顾盼流波。
“江阳?”李茂错愕地顿住,女子已然走到她身边,拉起他半截袖口,笑意不减。
“义父说你要来,我还以为诓我呢...”苏绾绾拽着他腕间一看,雀跃的神情立马又低落了,她失落地抬眸:
“茂哥哥怎么不带绾儿送的珊瑚珠串,不喜欢吗?”
李茂缓了语气,解释道:“今日出来的急,沐浴后就落在房中了,江阳,此去危险,你不能跟着我。”
苏绾绾哼了一身,背过身去:“你是怕公主发现吗?你与她本就是假夫妻,况且她压根不喜欢你...”
她气不过又转回身,眼底已秋波四起,含了晶莹看着李茂:
“若你喜欢上了公主,我苏绾绾不屑夺人夫婿,你自小在郡王府、在我娘身边长大,你我就算没有恩爱之意,也有多年兄妹之情,我担心你,想跟着你不行吗?”
李茂慌了些神,他掏出帕子给苏绾绾搽脸,好言好语劝了半天,在那止不住淌的眼泪中,只能妥协:
“别哭了,你要跟就跟吧,茂哥哥保护你,行了吧?”
苏绾绾最终破涕而笑。
沈良朋看着,半真半假地打趣道:“如若不是陛下为保你性命赐婚,江阳和你,也该是一段良结姻缘。”
*
三日后,公主府驸马李茂启程前往平宜。
前些日子青殷安顿了牺牲士兵的身后事,补给救济了他们的家人,忙活了好一阵子。
今日,她难得空闲,在陆衍的明光楼用午膳,逗着从西域进贡来的异瞳波斯猫,她挑了块鱼尾喂给它。
“公主,这猫底下人都喂了三回了,再吃要胖成球了。”陆衍钳了一筷子蟹肉酥在青殷碗里,他笑道:“您就惯着吧,待会都走不动路了。”
青殷摸着小猫圆滚滚的脸,柔声哄它:“我们团圆不胖,走不动了姐姐抱你,不怕——”
波斯猫一身洁白如雪的毛发,小尖塔似的耳朵下一双通透的异色眼珠,一蓝一绿,粉色的肉垫踩在青殷的衣裳上,就着青殷的手,斯斯文文咀嚼着鱼肉。
“知道公主喜欢,咱们团圆现在可是大家的小祖宗,昨个小团圆追着小侍卫又挠又抓,他硬是没敢还手——”芙月捂嘴偷笑。
青殷喂它吃完,用布巾净了手,要把它放下。
蓦地,小猫突然皮毛炸开,抽搐似地四肢拱起,飞机耳竖瞳颠簸了两下,在芙月一声惊呼中,直直闭眼倒地,一动不动。
青殷咻地站起身,蹲下察看,那小猫已没了呼吸,死透了。
“怎么回事!”青殷蹙眉怒意直起,一巴掌拍在桌上,凌厉异常地望向众人。
陆衍扑通跪了下去,其余人紧随其后,惶恐异常:
“这...这,莫不是吃了适才的鱼食?”
陆衍脸色难看,他抽出发髻上的一根银簪,对着饭菜一一验毒,却并无发现任何异样。
“团圆饭前都什么人喂了?”青殷闭了闭眼,烦躁地很:“去把饭前喂食过的人都找来。”
不出片刻,明光楼正堂便跪了三个人。
两个粉色宫裙的婢女丫鬟,以及——
穿着洁净明朗的白色锦服,依旧素净地别了素木簪子的李明舒。
青殷蹙眉瞧着他,甚为不满。
她送了那么多衣稠缎子,这人是一件都不穿。
说的好听是两袖清风、不着金银,说差了就是目中无人、不知好歹。
“公主,奴婢像往常一般喂的牛乳加干肉,并没有喂其他不干净的东西呀——公主明鉴!”丫鬟跪趴在地,喊冤不已。
“奴婢也是,奴婢也是,自从团圆来了,我们一直都这么喂它,并无一日不适呀!”另一丫鬟迎合道。
青殷睨眼落在李明舒身上:
“你呢?”
李明舒不咸不淡地开口:“喂了片苹果。”
陆衍瞧了青殷一眼,适时插话道:“团圆都在后院活动,怎么突然跑到漪兰阁了?”
李明舒缓缓看向陆衍。
就在鸦雀无声,气氛凝结时,跪在一旁的丫鬟突然出声:
“...公主,奴婢其实...其实...”她似乎若有若无地去瞟李明舒,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看见了清涯公子......”
另一丫鬟也匍匐在地说道:“奴婢也看见了......”
青殷:“看见什么了?”
“晨起时分,清涯公子路过膳房又匆匆离开,奴婢以为公子要什么东西,就跟上去想问问,结果就看见清涯公子从后院把团圆抱走了,回到膳房,奴婢就发现灭虫蝇的药包不见了...”
默默站在一旁看戏人群中的玄乙惊呆了,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地上的婢女。
男子成堆的地方,是非也多。
“公主,常听闻有些特殊差事的人喜好见荤腥,谋财害命,若长久没生意,便会拿他物替代,例如手无缚鸡之力的畜牲。”
陆衍偏头,看着李明舒,言下之意不要太过明显。
长离本就是砚临杀手,如今身陷囹圄被困公主府,难保不会想重操旧业,而杀人明显,杀猫却隐蔽。
青殷自然听出来陆衍的意思,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语气已有些生硬:
“清涯,你作何解释?”
李明舒微微抬起脸,眸中毫无波澜,他望着陆衍那个不易察觉的得意,心下有些荒诞。
“公主,可否让我瞧一眼那猫。”李明舒说道。
青殷点头答应。
波斯猫的尸体被抬到堂下,已然僵硬无比,他检查了它的口鼻牙齿,摸了皮毛,在爪子上一顿,不经意地抬袖。
是铃兰花的味道。
细小粉末几乎不可觉察,但李明舒嗅觉灵敏,那微弱的香气和猫的体味混为一体。
有人将铃兰花磨成了粉,涂抹在了猫爪上,猫喜好舔毛舔爪,在不经意间食入铃兰花,铃兰花对猫有毒。
玄乙有些看不过,他刚要出列替李明舒辩解,只见堂下门主掌心攥拳束在腰后,他脚步滞住,放下心来。
掌心攥拳后握是砚临“静观其变”的手势。
“怎么样,看出什么名堂了?”青殷疑视他。
李明舒眸底一顿,心计频起。
半晌,他徐徐抬头,冷白的一张脸上全无辩解:
“并未,但我的确没有毒害这畜牲。”
陆衍勾唇狞笑,他故作姿态地张望他:“清涯,我知你身份不同,可旁的也就罢了,你怎么偏偏挑公主的爱宠?”
青殷半疑半惑地拧紧眉头,她盯着清涯那张与楚辞相像三分的脸,良久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