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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稚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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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恩人?呵。”诺娘摸起茶杯饮一口茶,“是他昏了头,分不清南北。”
“……”
昏了头……一时兴起救了他国的皇储,能不是昏了头么。谢长安当然知道诺娘的意思,年幼不知事,她也权当人命可怜,依着沈岚曦养了他,定是想不到,兜兜转转,两人又纠缠在一起,更是都变了模样。沈客如今拿下落漆,他自己不明说,可谁都会多想一招。下一步呢?州宁,伍中,直捣安乐皇都……
谢长安只有一个立场,因为他姓谢。是谢长安自己宁可退出朝野也不愿舍弃的,他的仇怨,他需要的权力,他身后万千臣民,只要他还作猖一日,他就要守得一日。
他无话可说。
沈客终于抬起头来,为诺娘夹了个饺子。两人皆看向他,沈客莞笑,为气氛添了把暖。
“诺娘,今日这顿饺子,也当是团圆。群雄逐鹿,人心使然,我步步为营,诸多挑战也欣然往之,长安定也认同我所想。很多年了,诺娘知道我有多想他,便是对手,又何妨呢。”
团圆之日,当喜乐。诺娘知晓他言外之意,听着话语,又看谢长安夹到现在的饺子还搁在碗里。片刻叹一口气,她作罢似的松下眉眼。
“真是和你娘一个性子。姓谢的。”
谢长安一凛,“嗯。”
“稚子痴心,他偏要你,我也无可奈何。你虽为天潢贵胄,他也为人上之君,他朝若真兵戈相向,也是命运使然。岚曦一生厌倦争斗,可天不待人,颠簸到如今,他做出任何选择,我都会站在他身边。我相信他对你坦荡,如若你背信弃义行小人之事……”
沈客也停下嘴吧,鼓着一边腮帮子看向诺娘。
诺娘看着两人,“就先给我去山里种一年的萝卜。”
半晌。
谢长安:“……啊?”
沈客依旧向着诺娘,继续开始嚼嚼嚼,一会儿咕咚咽下了。他舔舔嘴唇,道:“两年吧?山里的土可硬了,一年怕是种不出来。”
“嗯……也好。”诺娘思考一会儿,“种出来了就去卖,天天卖,不卖完不给吃不给睡,关在院子里跟老天讨钱去。”
谢长安:“喂……”
沈客:“夏天还能喂蚊子,省得老来叮我。诺娘到年纪了,什么活都丢给他干,修身养性,专磨那种阴里八唆的性子。”
诺娘:“正好我可以休息,干了大半辈子,该享受了。”
谢长安:“……别专门讲给我听啊……你们背地去讨论不就好了……”
瞧那两人认真的劲儿。谢长安左右追着脸嘟囔,根本不来听一句。面前的盘碟,沈客都把每一种料蘸了遍,他的饺子还惨兮兮的搁在碗里来不及问津。
饺子很香,蘸料也香,谢长安想开了,不去管他们了。便终于夹起碗里的饺子,入口咸香,一咬,不及感叹,眉头就皱上。
馅里,拖出条小鱼干来。
他面色复杂的盯着剩下嵌着一层薄肉空落的馅囊,耳边计划还在构筑,他盯了好久,把小鱼干唆下,忍不住打断他们道:“请问,饺子是谁包的?”
两人停下话头,沈客朝向他,“怎么了?”
“小鱼干馅的?”谢长安说,“味道还熟悉,不会是之前吃剩的吧?”
“馊不馊也就你吃了。”沈客忽然挂起笑脸,“是有几个,我还没吃到呢。说起来,衡泽那波人真是有福气,多亏你把不才给我。只要我拿陆家吓他,他就可努力的给我做吃的。真的好吃。”
“……他人在这儿?”
“没呢,在州宁。本来人就不多,跟你打过招呼的是流火带来的帮手,其他人都在州宁。诺娘是没办法,易容之术我总不能找你帮忙。”
谢长安撇撇嘴,夹起新一个饺子。“是啊——沈公子日理万机,才没心情理会我这儿。把我晾在那破宅子那么久,气喘吁吁翻墙回来还说赶着见我。殊不知在这儿已经多时,这是终于有空想起我来了。”
“怎么会。”
“不瞧瞧你现在这张脸,笑的像个狐狸。”谢长安冷哼着,“我自作多情,信了你的鬼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怕是拐着我等着连珏。想着就不对,怎么碰巧被我抓了还能在军营威胁起人,原是瓮中捉鳖,捉的是连珏。”
“你在背后骂他,小心他想不明白来找你。”沈客也不收笑,向着诺娘道,“诺娘知道我的,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人前的是谁啊,又不是我沈岚曦。”
诺娘咽下饺子,幽声说,“我可不知道。”
谢长安发出嗤笑,沈客顿了顿,收笑了。“好吧,我确实忙完了才来找的你,但后面的事也是顺势而为。落漆之内究竟有多少势力,你比我清楚,青阳家是最搬得上台面的,于情于理,我一定会去找。本来打算白天去的,刚好提前罢了。”
谢长安沉默一会儿,道:“也就是说,威胁连珏的那通话,也是当下想的?”
“当然。”沈客耸耸肩,“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只要方法可行,我当然会随时选择最合适的一种。结果不是很好么?”
“……”
“可惜,连珏是个倔木头。不过也好,给他当头一棒,省得日后再对我说这说那。你若是好奇我和朱雒他们怎么走在的一起,我只能说,人都一样。”
诺娘安静吃着不插话。沈客从不让她避讳,幼时也是,三人经常一起坐着聊天,一会儿两人聊一聊,第三个人总在一边也听。不过多少聊的内容不一,可谁都不觉得奇怪。
这是一种习惯,突如其来的走,突如其来的回。谢长安也自在,知道诺娘是沈客信任的人,诺娘也想听听,这俩小孩时隔多年不见,究竟成长了几分。
谢长安说:“我这几日尽数留在落漆,收到的消息不多。州宁来客,青阳娑月到达伍中与漠西开战,没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褚村白拿的是将军羽令,我尚不知是否青阳娑月早前留存,你若觉得我好奇,不妨赐教。”
“好说。”沈客为自己倒茶,“其实很简单,你还记不记得,当初青阳娑月回到伍中,其中有一个原因是驻军中出了叛贼,伤害城中百姓。”
“记得。”谢长安见他放下茶盏,马上也伸手拿过为自己倒茶。掌心余热不散,握着很暖。“可我确实没有再听到下文。人在此处也不好去深究,有些在意的。是你帮了他?”
“嗯。”沈客轻顿,“我曾说过,除了长安街,都有我的眼线。从前是我懒得管,现在若想阻个消息,也没那么难。你的在意没有偏差,是我刻意不让他们将这件事放大,只要战事起,流言也会不攻自破,不难。”
谢长安微微蹙眉,“仅凭这一件事,青阳娑月就肯与你合作?”
饺子入口还来不及嚼,沈客就忍不住起笑,“为什么你觉得是合作?万一她真叛变了呢。”
“拉倒吧,皇帝不要安乐了她都不会叛变。”谢长安浅浅翻个白眼,“青阳家什么都好,这也是他们险些功高震主了还是安乐五氏的原因。这些人各个忠良,难到想安个罪名都没人信。要撤他们的兵权,就只有战死沙场一条路,皇上已经着手,你要保青阳娑月,便是真真正正与他对着干。”
“这我无所谓,反正落漆已经事成,恐怕现在消息已经飞到大殿了。”沈客看着谢长安,目光一晃,又夹起饺子,“我是不是该接一句,我等着他来?”
“倒也不必。”
“那好,我直言,我就是要跟他争。”沈客蘸点蒜蓉,又将饺子摁在调制过的酱油里,“这只是一个礼物,算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帝王将相,征战杀伐,天经地义吧?我不满足于现状,就是想侵略,想占有,有什么不好么?总不能当了一辈子王也没给我的臣民带来什么,我和安乐,再怎么算也有血仇。”
“……”
沈客将饺子夹进碗里,浸透酱油的饺皮棕的莹润,闻着诱人。“我是与将军合作。州宁暂歇后,我就去了伍中,正逢将军赶至,便帮了个小忙。作为交换,我就要她帮忙让落漆以最少的伤亡最快交到我手上,她同意了。”
谢长安略略思索,一会儿咽下饺子道:“从外部入手,连珏必然会发现端倪,到时不仅伤了和气不好解释,也很容易出现不必要的伤亡。换从内部筛选,刚好有那么一支散在各地的青阳军。
一来不用青阳娑月分派人马分散战力,二来朱雒他们便装回来,可以悄无声息在州宁集合,不论对谁都不会打草惊蛇,三来,上级的直接命令,连珏也无话可说,外人见到如此也会忌惮青阳家的势力谨慎行事,也给了你转圜的时间。呵……”
他叹息,看向沈客,“好一招出其不意,精彩。”
“多谢。”沈客坦然受之,“不过不是我一个人想的,我虽然喜欢听夸,但也不是掐算别人功劳之人。”
“还有军师?”
“算是吧。毕竟我去到州宁已经很晚,留给我的时间不多,又要顾及玄尘,又要远盯落漆,还要去伍中与那些讲不通理上来只想找架的人周旋。我一个人可真是要累死了。”
谢长安轻呵呵,“自己带的?”
沈客挑眉,“半路捡的。”
“捡的?谁啊?”
“就上次,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人。”沈客笑笑,“那位安乐曾经的戏臣,如今可帮我分了不少忧。你们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