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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接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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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弈祈带着季楠穿过走廊,女生们像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出一条路。那些躲闪的目光里,除了显而易见的畏惧,还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嫌恶,就像避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卫生间里,段弈祈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哗地冲刷着她纤长的手指。她俯身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冰凉的水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抬头时,她在镜子里撞上季楠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段弈祈自己都有些诧异。这个从来对周遭漠不关心的人,今天怎么会为季楠破例?
季楠望着水珠从段弈祈清晰的下颌线滚落,最终汇聚成一颗晶莹的水滴,“啪”地砸在瓷砖地上。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不是羡慕,而是纯粹被这种带着破碎感的美所震撼。段弈祈就像一尊被雨水打湿的大理石雕像,冷冽却动人。
“吓坏了?”段弈祈扯过纸巾擦脸,语气依然冷淡,但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她的不自在。
季楠摇了摇头,真诚地望着她:“谢谢你。”这三个字说得格外郑重,像是要把所有感激都揉进字句里。
段弈祈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向她道谢,以往即便她出手相助,换来的也只有躲避的目光和匆忙逃离的背影。季楠和他们都不一样,或许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会破例帮她解围。
“不用谢。”段弈祈别过脸,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
“为了表达谢意,周末我请你吃饭吧?”季楠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分期待。她是真心想结交这个特别的女孩,虽然知道这并非易事。
“不用了。”果然如季楠所料,段弈祈一口回绝。
但季楠并不气馁,她上前两步,笑容明媚:“那……加个联系方式总可以吧?”
段弈祈望着她眼中闪烁的星光,有片刻的失神。回过神后,她犹豫地抿了抿唇:“我……没有手机。”
季楠眨了眨眼,明显有些惊讶。住在别墅区的人怎么会没有手机?除非……她根本不是富二代?这个念头让许多细节突然串联起来,段弈祈身上没有任何名牌,骑的是普通山地车,手上还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老茧。
或许别墅只是亲戚家,她只是暂住?所以昨晚放学也没人来接她。那她的父母呢?在外打工?还是……
季楠及时打住思绪。随意揣测别人的身世太不礼貌了。她转而露出理解的笑容:“那要不然我请你看电影吧,最近正好有一部电影上映,看孔老师发的动态上说,她还挺想看那部电影的。”
季楠只是不经意的提了孔倾璇一嘴,段弈祈就立刻打起了精神来。
“好。”段弈祈轻声应道,“不过我自己的票,我自己付。”她垂下眼帘,避开季楠的目光。虽然知道季楠不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人,但她依然不愿接受这份好意。
谁说得准呢?她早已习惯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或许某天季楠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对她避之不及。这个念头像根刺扎在心底,让她始终保持着距离。
季楠闻言立即点头:“当然可以。”她悄悄松了口气,好不容易才说服段弈祈同行,可不能因为这种细节前功尽弃。
一上午的课很快结束,老师宣布了下个星期要月考的消息,季楠一听到这个就又想到了能够接近段弈祈的机会。
“我地理好多没听懂,你有空教教我可以吗?”
段弈祈停下收拾书包的手,看了一眼她桌子上的练习册,映入眼帘的满是一些红错叉。
段弈祈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可真够有差的。
话说回来,好像她也只有地理这一门差的离谱。
段弈祈背上书包和她并肩同行,到了车棚后才开口问她:“你的地理怎么会那么差?”
季楠闻言叹了口气:“之前学校的那个地理老师讲课不清晰,还不认真交,导致我一直都搞不懂地理的这些概念。”
“那现在这个老师讲的课怎么样?”段弈祈用笔尖轻轻点了点季楠的练习本。
“讲得很清楚呢!”季楠眼睛亮了起来,“我终于能听懂了,就是前面落下的课程还是不太会。”
段弈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课外活动时间可以补课。如果你想和她们出去玩。”她指了指窗外嬉闹的女生们,“一天最多出去一次,其他时间必须用来学习。”
季楠乖巧地应了声,犹豫片刻还是试探着问:“那……能不能去你家补习呢?”
段弈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不高兴时总会板起那张精致的冰块脸,声音也像结了霜:“这个不太方便。”
季楠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抗拒,立即见好就收:“没关系!那就在教室里面补习吧。”
段弈祈目送季楠的身影消失在门内,这才推着自行车转身离开。夜幕下的别墅区安静得可怕,只有车轮碾过落叶的沙沙声。
推开家门时,她意外地发现李晚秋不在,倒是段淳华正坐在客厅看报纸。这很反常。往常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公司。
“爸。”段弈祈低声打了个招呼,下意识攥紧了书包带。
段淳华缓缓放下报纸,昏黄的灯光照在他阴沉的脸上。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探照灯似的扫过她全身,最后定格在她沾着泥点的校服裤脚上。
“去楼上那个屋子等我。”他厉声命令道,声音像钝刀刮过生锈的铁皮。
段弈祈沉默地放下书包。又要去那个地方了。那间堆满杂物的储藏室,每次“犯错”后她都会被关在那里。霉味和灰尘是她最熟悉的惩罚。
段淳华站在门口抽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那双黄浊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她,像看守囚犯的狱卒。烟草的焦臭味混合着储藏室的霉味,令人作呕。
一根烟毕,他踏进房间。老旧的白炽灯闪烁了几下,发出嘶哑的电流声,投下昏黄的光晕。锃亮的皮鞋在水泥地上来回踱步,发出“哒哒”的声响。小时候她最怕这种声音,现在只剩深深的厌恶。
“知道错在哪了吗?”他突然停下脚步,影子像座山一样压下来。
“知道,夜不归宿。”
“啪—”
响亮的巴掌声在房间里回响,段弈祈白皙的脸色立马就浮现出了一个印记。
“夜不归宿,你真可以啊!”段淳华又用力扇了一巴掌,左右脸形成了一个对称,“你跟你那不要脸的妈一个德行,这么小就喜欢找男人去了啊!”
段弈祈觉得自己的脸都是火辣辣的疼,她以前从来都不想解释一句的,可是这次却想和他解释。
“我没有!”段弈祈隐忍着回答,“昨天下大雨我没有带雨衣,就去女同学家住了一晚,我昨晚给你打过电话的。”
经段弈祈这么一提醒,段淳华才恍惚想起昨天确实有几个未接来电。那时他正在会所的包厢里推杯换盏,哪会理会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我忙得很!”段淳华提高嗓门,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哪有空接什么陌生电话!”
段弈祈闻言冷笑出声。是了,他确实很忙,忙到昨天下暴雨时,都不会想到女儿可能被困在学校。
段淳华被她的笑声激怒,猛地揪住她的长发:“你笑什么!啊?”头皮传来的刺痛让段弈祈倒吸一口冷气,但她仍倔强地反手掐住他的胳膊。
“我在笑……”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您的工作就是在衬衣领口留下女人的口红印吗?”
段淳华猛地松开手,下意识低头查看。雪白的衬衫领口上,果然印着一抹暧昧的玫红色。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行!”他恼羞成怒地摔门而出,“从明天起早餐钱自己想办法!饿死算了!”门锁“咔哒”一声落下,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老规矩,每天送一顿饭,四天后放她出来。学校那边……就说她生病了。”
门口的保姆垂着眼,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抹刺目的口红印。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已翻涌起无数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