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真心 ...
-
在关琳对着陈况一阵乱打之后,那厮终于停了手。关琳跟班上几个男生七手八脚把人拉开,送被打的男同学去医院。
医生给那男生止了血,说,好在只是鼻梁骨骨折,没有移位,也没有造成其他影响。吊几天青霉素消炎,等它慢慢长好。关琳连连点头称是,跑前跑后,拿药交钱。然后又不停跟那男生道歉。多亏别人酒醒之后也没太计较,自认倒霉地道:“算了算了,大家都喝多了”。
关琳陪同学输完液,把人送回家里。一路上,道歉的话没少讲,又硬塞了六百块钱到人手里。等她从同学的家出来,都凌晨四点多了。
想起别人媳妇看着被打断鼻梁骨的老公、再听她简要解释一番后那一脸要将她生吞活剥的表情,关琳重重叹了口气。这好端端的一场同学会,就因为那混账东西,被搅得一团糟。别说舍了钱财,高中三年同学也给得罪了,以后她哪还有脸出现在昔日同窗面前?
陈况!
想起了可恶地始作俑者,关琳脚步微顿。忽然发现,她只忙着处理同学的事,完全把那家伙给忘了。自己当时脑门子发热,那一顿猛揍,下手时也没拿捏分寸,只怕他伤得也不轻。不过再想想陈况那混球的作为,关琳一边上楼梯,一边恶狠狠地吐出一个字。
“该!”
那混账自己长了脚,事后应该也回家去了。这次闹出这么大岔子,估计这段日子,陈况是不敢再跑到她跟前晃悠的。
关琳想着,踏上最后几阶楼梯,一面摸黑朝自己家门口走,一面埋头伸手进包里摸钥匙,嘴里还嘀嘀咕咕叨念个没完。
“怪了怪了……啧……这个月是不是走霉运呀我?看场音乐会,票钱、衣服、头发七七八八加起来就花了八九百……今天是躺着中枪,又她妈的去了一千零点……这月工资全耗里面去了……”
关琳住的房子是八十年代修建的六层小楼,一梯六户人。关琳家住在走廊最末一间。前两天楼道内的灯泡又被人偷了,安静的楼道内伸手不见五指。关琳拿着钥匙,摸到自家门前,正要上前开门,忽然被门前一团黑影给绊住,接着“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关琳被吓得踉跄着后退,而堵在她家门前那大坨的黑影,似乎也因她的尖叫苏醒,很快动了起来。
“我,是我,别怕……”
陈况揉揉眼,起身一把抓住关琳的胳膊。那温热的手掌让关琳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她甩开他的手,也不管楼道内黑漆漆的他看不看得到,一个劲横他,语调直转而下。
“怎么是你?大半夜堵别人家门口干嘛呢?谁告诉你我家在这儿的?”
陈况自知捅了马蜂窝,也不敢吭声。木桩子似的杵在关琳家门口,一动不动,一副要杀要刮悉随尊便地态度。关林瞪了他一会儿,索性抬手将人推一边去。拿钥匙开了门,接着又打开了客厅灯。
“啪”地一声,白炽灯温暖的光芒撒到了门外漆黑的走廊上。借着客厅灯光,关琳暼见陈况那张“姹紫嫣红”的脸。擦破的皮与刮破的血口子,他都没去打理。好端端一张脸,如今看上去真是挺骇人的。
到底是自己下的重手,关琳顿时心软了半截。再看陈况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眼睛里倒也有悔意,不过更多的是担心,怕她从此不鸟他。
“关琳……那个我……我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她看他一眼,很快转过背去,勾腰换鞋。陈况这下子倒也老实,被她一吼,又闭上了嘴,一言不发站在她家门口。关琳换好了鞋,见他还杵在那儿,不由轻叹,放软了语调。
“你进来,我去拿毛巾跟红药水。”
六十平米,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关琳家这屋子已经很老旧了。屋内装修简陋,只是用乳白色的墙漆刷了一下墙面,地板连地砖都没贴。屋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家电、家具。但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摆设倒也还温馨。
关琳去卫生间打了半盆温水,接着又进里屋找了条干净的毛巾和两瓶药水。当她拿着东西回到客厅,见陈况靠在茶几边的布艺沙发上,正伸手玩弄她挂在台灯上的一串千纸鹤。
见关琳出来,陈况立马把手缩了回来。似乎生怕自己乱碰她的东西,又引得她不开心。憨憨地冲她笑。
“是我小侄女折给我的。我读书的时候,就不太会折那些东西。”
她说了这么一句。将药瓶放在茶几上,蹲下身子,将新的毛巾放进温水里浸湿,然后拧干毛巾,走到了陈况旁边,吩咐:
“抬头,脸对着我。”
“哦……哦……”
热毛巾往伤口上一摁,陈况立刻“嘶嘶”地吸起气来,眉头全皱一块儿去了。
关琳见状,笑了笑。将他脸上的血痂子捂化,又用棉签沾着碘酒去擦伤口。陈况哼哼着,半晌,终于忍不住嘀咕:
“你下手可真狠。”
“狠?”
她手上动作未停,笑道:
“我狠得过你?况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一中扛霸?多少年了,你那烂流氓臭混混的习性还没改掉?”
她说着,顿了顿,转身去拿茶几上的红药水。一边用棉签将药水往他脸上沾,一边道:
“陈况,我问你,刘一冰做了什么?你要把人往死里打?高中三年同学,多亏你,以后我拿什么脸去见别人?”
陈况自知理亏,也不说什么。半晌,他似乎又觉得委屈,闷哼一声,小声嘀咕道:
“那种人,不见也好。”
关琳一听他这话中有话,其实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看陈况那模样,便也顺着他的口气问道:
“哪种人?他到底干了什么你要打他?你倒是说来听听?”
陈况摇摇头,撅嘴道:
“我不说!反正以后,我见他一次,打一次!”
关琳听了这话,原本降下去的火气,不知为何,忽然又升了起来。她将用过的棉签甩进垃圾桶。抱手站在陈况跟前,眯眼笑。
“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挺爷们儿的?敢作敢当,不怕人误会?”
她顿了一会儿,见陈况一声不吭,又笑起来。
“真不说?行!你不说我也不逼你。不过从今天起,咱俩路归路桥归桥,见你我不绕道我跟你姓!”
见陈况还是不肯说,关琳索性走到门边,把门敞开,对陈况道:
“你知道,我说一不二。你现在马上走。”
陈况抬眸看着关琳。从他那双眼睛里,关琳能感觉到,他是急了。他似乎想说,但又觉得不该说。他站在那里,纠结了半晌,结结巴巴,声若蚊蝇。
“他……他……说他……要要上你……”
陈况低下头,也不敢去看关琳的脸色。最后,他咬咬牙:
“他说,你……说你是个小骚|货……跟很多男人睡……睡过……他老早就想上你。还问我爽不爽什么的……老子一气,就打他了……”
他说罢,连忙拉着关琳,嗓门也大了起来。
“你别往心里去,那厮就他妈一烂杂种,老子以后见他一次打一次,打得他天天住院!”
关琳靠在门边,抱手听完了陈况的话。过了一会儿,她埋头,呵呵地笑了起来。
陈况被吓坏了,愣愣地看着她。关琳则越笑越厉害,似乎整个身子都因为笑,而颤抖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他。那笑得跟双弯月似的眼睛里,没带一丝的水汽。
“就这事?”
“呵呵……”
她又笑了笑,摇着头,拍拍陈况的肩膀。
“得了吧,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刘一冰就是那么个人,嘴里难得干净一回。不过他这人也不是十恶不赦的,有他好的一面。至于他那嘴里不干不净的话,只要你不当真,就当他放屁好了。”
陈况本以为关琳刚才那会儿是怒极反笑,心里正发怵呢。如今看她这一笑,不禁愣道:
“你……你真不在乎?”
她摇摇头,叹口气:
“人活着,要操心的事多了去。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如果这种小事都过不去,那不如死了痛快。”
她顿了顿,看着陈况,又笑起来。只是这次的笑,没有丝毫嘲讽地意味,看上去简单明快,像是单纯为一件事高兴。
“小时候,我被人欺负,我爸从来不给我出气,不论有理还是没理,都叫我忍,还要我跟别人道歉。当时我总想着,这么窝囊,还他妈是个男人么?后来,我就特别恨别人欺负我家人。谁要是敢动我家人,我能跟人拼命。可能因为我太野蛮,还……还从没人为我打过架……”
关琳说到此处,扭开头走了几步。
她背对着陈况,自然看不见对方因她这一番话涨得通红的脸。
陈况吱唔着,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关琳道:
“下次要打,记得等人都散了之后,麻布口袋罩着打。”
她说罢,走进厨房。开柜子、拿锅、接水。接着,陈况听见厨房那头传来她的喊声。
“我饿了,要煮面吃,你要吃吗?”
他愣了一会儿,忽然嘿嘿笑起来,连声应道:
“吃!要吃!最好再加个鸡蛋!”
水被煮沸了,不停翻滚。关琳将一把的面条扔进沸水里。用筷子不停搅着。
斜眼瞟一眼客厅里坐着的那位。
他是个很简单的人。高兴了,笑;得意了,大声嚷嚷;不高兴了,就甩拳头。看上去,是很傻,没脑子。可有脑子的人呢?明明心里刺痛了,却要笑着说我不在乎。这种坚强,何尝不是另一种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