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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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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钊走后,程殷打开ipad整理白天自己记下来的灵感,微信弹出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他无暇去看,直到把备忘录里记下来的句子整理成完整的前因后果,把所有发散出的情节都写出来,才点开微信。
发消息的是大姑。
赵令君:小殷啊,你回国之后还没回家来看过我们,你妈妈很伤心的,一家人就要团聚和睦啊,你妈妈打拼这些年,供你养你,让你吃最好穿好,她多不容易啊,你要懂感恩,没有妈妈哪来的你呢,你又不用坐班工作,平时不忙要多回家看看妈妈,不要总自己待着。
赵令君:听说之前给你介绍对象你又拒绝了,你都28了呀,再不结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到了什么年纪就要做什么事,不能总当个小孩子让家长为你操心啊!
赵令君:你妈妈说你现在焦虑,你要加油,乐观一点,多找点事做,交交朋友谈谈恋爱,人就是总自己待着才会想太多!以前我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哪有什么焦虑不焦虑的!你这就是富贵病,没事找的!
程殷大致扫过去,看见满目指责与不理解,指尖忍不住泛起冷意,手机好像变成了寒冬腊月的冰,冷得根本握不住。
浑身的血液被冻得凝住,他用力握拳,双手却难以克制地颤抖起来。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话。
你们明明什么都不懂,你们明明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十年里无数的噩梦在眼前闪回,母亲与亲人永无休止的指责,仿佛他是个不听话的孩子,正走在这世上最离经叛道最不可饶恕最十恶不赦的歧途。
可他只是孤身一人前往美国,被抢过,被骗过,被最信任最仰慕的人折磨过,被凶恶的情绪缠身,在整整十年的疲惫不堪中,仍然坚持要活着。
程殷想不通自己的过错,长篇大论的字字句句似乎变换成了三个字——
你有罪!
心跳失衡带来胸口的剧痛,他倒在地板上,肌肉痉挛,浑身麻木,大口的喘着气,像一条被海浪冲上沙滩濒死的鲸鱼,毫无自救能力,只能徒劳等死。
我要死了,程殷盯着墙角一团黑暗阴影想,你们都是凶手。
戚钊送完东西回到房间,点开乐队的微信小群,消息99+,早已经炸锅了。
三个小伙伴催他说出自己的故事,在他的沉默中互相猜测,故事走向已经逐渐离谱。
戚钊动了动金贵的手指,在留足了的悬念中终于发话:别瞎猜了,以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消息如抛出去的石头激起千层浪。
郑显炀:哥,你不会是单方面暗恋他吧?
隋闵:我都查过了,他们俩高中时候真的没有男同学恋爱的新闻。
张鸿运:你们俩高中是同学,你不会高中就暗恋他吧?你这种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居然没表白?
戚钊自嘲地笑一声:表白了,没搞成,被他给搅合了,还说我扰乱校内秩序违反校规,让我写五百字检讨书,一点也不懂浪漫,妈的。
郑显炀:怪不得你在英国那会就对程殷老师偏见那么大呢。
张鸿运:哦草,程殷该不会是纯直的吧?
隋闵:我觉得像,程殷老师如果不是直男,就是无性恋,你们记不记得我有个学心理学的朋友?他说他的作品里透着一股厌世与毁灭的倾向,这种人如果不是双相,那就可能是经历过什么的人格障碍,往往会导致对亲密关系的不信任或者对他人的无依赖。
戚钊不乐意了:@隋闵,程殷好着呢,你少编排你嫂子。
打字时他又想起那张保存自程殷朋友圈的照片和他腿上的伤疤,心跳陡然失序了一拍,忽然感到有些难过。
程殷明明是那样好,那样乖,那样优秀的人!
他关掉群聊,翻到早上发去图片那位心理专业的朋友,对方没有回复,但戚钊此刻急切地要命,他从未有过地疯狂起来,着急地想要知道程殷确诊的是什么。
他拨过去电话,第一通对方没接,第二通对方挂掉,戚钊坚持不懈,第三通终于接通,传来带着愠怒的声音:“戚钊,你最好有要紧的事说!”
“许博予!许老师!救救我!”戚钊急吼吼地说,“我他妈必须得知道答案,不然我可能会死!”
许博予正在档案室查阅用以研究的病历记录,听见戚钊说话不情不愿地走出去锁好门,背靠着冰冷的铁门问:“你想问什么?”
“早上发给你的那个,”戚钊说,“到底代表着什么!”
许博予才想起戚钊早上托自己看的东西,他上午满课,中午又被学生狗屁不通的论文气得够呛,把这事给忘了。
他语气严肃起来:“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戚钊想也不想就答:“朋友。”
“上边写的是重度焦虑,伴有极端情绪发生,患者有躯体化症状,心悸,心率失衡,窒息,进食困难,心前区疼痛明显等,且有明显抑郁倾向及自我伤害行为……要我来说,已经很严重了。”许博予道。
戚钊捏紧了手机,金属边框卡得掌心生疼,他却浑然不觉。
从班长和许晓冬那听说时,他就大概有所猜测,但直到听见许博予所说的症状,他才发觉原来焦虑是这样的。
他想起程殷的样子——
书店签售时的彬彬有礼,休息室见面时的游刃有余,同住在一个车厢,他对着自己笑,他坐在自己身边抽烟喝酒,他发烧生病,他压在自己身上,嘴唇流着血却笑得那样开心。
戚钊把这些重逢后短暂又漫长的时光一点一点揉碎了,搓成渣子,细细咀嚼。
他变得……更加成熟,更加迷人,全然不像是情绪上生了病的样子。
挂断电话时戚钊捏紧了拳头,他不敢想程殷经历这些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但一定与他在国外的遭遇有关……他高中时明明好好的,如果自己不闹那一场告白,如果自己能在留学时还跟他保持联系,会不会程殷就不会变成那样?
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明明就是好的。
程殷是被电话吵醒的。
他有些记忆的断片,一下子想不起来方才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地板好硬,躺着好难受。
电话的震动在他茫然时停止,但来电者显然没放弃,不过几秒钟的间隔,震动便又响起来。
程殷坐起来,伸手去够掉在一边的手机,刚拾起来手腕便疼得厉害,险些拿不准。
他左手疼得使不上力,只好换成右手去拿手机,看清来电显示是戚钊。手机在手中震动许久,程殷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现在不想接起电话,不想跟人说话,疲倦让他连指尖也不想动。
这一次的来电震动了许久,令他掌心发麻,屏幕渐渐黑下去,程殷闭上眼睛,眼前仍保留着戚钊二字的视觉残留,在视网膜上渐渐变得模糊。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程殷被吵得心思不宁,觉得这人真烦,哪有一个电话打三遍的?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人总该有个底线,过了就会放弃了。
他耐心地数,第三通,第四通,第五通……
到第十二通,程殷终于忍不了了,这人他妈的真是没有底线!
他接起电话:“喂?”
“查房,”戚钊理直气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我打好久你都不接,你在干嘛,是不是在屋里自己DIY?”
程殷:“?”
这是什么话,神经病啊!
他随口说了个理由:“刚在上厕所。”
戚钊“哦”一声:“马彦他们要泡温泉,你去不去,之前在雪地里躺了,去去寒气?”
程殷:“不去。”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什么人也不想见。
戚钊:“那就跟我,去不去?”
程殷还是说:“不去。”
“你确定?”
“我确定。”
“不行,”戚钊说,语气斩钉截铁,“你要去。”
黑暗中,程殷看见窗外天空一片灰蓝色,雪还在下,反着光,外面反而不是很黑。
他舔了舔嘴唇上的伤口,戚钊给的蜂蜜还没有用,就像他说的那样,伤口裂得深,痛得下唇忍不住哆嗦。
他无奈地笑了:“哥,就非得跟我去啊?”
戚钊说:“嗯。”
四肢莫名恢复了点力气,程殷站起来,轻轻活动一下左手手腕,大概是方才摔倒时扭伤,痛感倒不是很强烈。
“那你等我一会儿。”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