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爷通讯录》理想漫谈

35、冰溜子街溜子（四）

　　赫泊的饭馆在凌家堡子开了张。

　　不是当街的店面，进了堡子还得往大里头走。

　　当初凌查英给他指这间时候，赫老八老大的不乐意。

　　对着凌家堡子当家的念秧儿（抱怨）：“我看长白山上好像也没有太高的松树，实在不行就找个树杈子，松树塔啥的叨咕叨咕得了。”

　　凌当家的不急也不怒，心平气和的对赫泊说明：“八爷，开智的事，您怎么说了怎么算。
　　您是智慧鸟，是仙鹤，也是鹤仙。
　　仙家自有我们凡人无法企及的度量，您定，我听你的。
　　但是生意上的事，您可得听我的。
　　不谦虚的说，我也是咱东北的老买卖人了，打娘胎里听的就是算盘珠子怎么扒拉。
　　选铺面，那是开买卖的头等大事。
　　想必您在天上看的清楚，我们凌家堡子，南来北往，各国各界的，按着老家的方位，天上的神位，修炼的方位，这些铺子常年占用，我没法给您调。
　　我知道您也不是图这些说法，就想要个当街人多的。”

　　赫洙竖起大拇指：“没错，您懂。
　　可您看看，现在这个真堵头，死胡同最里面。
　　就算我不讲究方位，也是知道买卖通达，那得四通八达，车马能来往啊！
　　还是你们凌家准备把这条道通开，提前给我个好处？”

　　赫洙想的美，凌家堡子可没这打算。

　　凌查英也不能让赫泊租的的不明不白，该说明的还是得和商户说明白了：“四通八达的是流水钱，卖的是时兴的玩意，快走的货。
　　色彩缤纷、玲琅满目，你看看从一进门到街面上，都是神服、法器、灵宠、小妖精的玩具和新鲜的异国货。
　　真正咱要买的，说不嫌贵，图个长远。
　　能傍身的兵刃、能提气的丹药、能下聘提亲当彩礼的稀罕物，是不是都在深巷楼阁之中？
　　您给我一说，您这饭馆卖的什么菜，我心里就给您想到了这。
　　再说，您什么品味，酒香不怕巷子深，
　　妖精魔怪鼻子不比狗还灵，顾及没进我凌家堡子的大门就闻见您这香味，奔着就来了！
　　金角银边的地段，您这才是守财的财库。”

　　半信半疑的，赫泊总怕自己被忽悠了。

　　可是想想就算真被忽悠了也没啥，钱也不是自己的，顶多就是出点力，回家挨顿揍。

　　凌家堡子在三界之内存在千年不止，从最开始的一间卖稀奇物的小铺，到得神仙指点，成了整个北方最大的妖市，凭的肯定不是忽悠，而是历代家主绝无仅有的商业素养。

　　自打赫泊的饭馆开张，不说人满为患，也是宾客满坐。

　　“您二位吃点什么？”
　　进来两只小妖精，年纪不大，穿着富贵，不是世家的仙童，就是被人供奉的家仙。

　　扎着发髻的小女孩先开口：“赫老板，您这闻着就香！我吃啥都行。”

　　背着龟甲的小王八精抻长脖子往里瞅：“闻着是挺香，就是没看见菜牌。
　　你家是菜单么？
　　给我们看看。”

　　赫泊笑脸相迎：“二位闻着是怎么个香法？”

　　还是小闺女先说：“喷香喷香的，像炖了一锅肉，可我茹素的，吃不了肉。”

　　赫洙心里了数，转头问小王八：“您呢？”

　　小王八困惑的看着小女孩：“我咋闻着是清香呢？
　　像是桂花酒，还带点酸头。”

　　“好嘞！您二位等着吧，厨房这就给您预备了！”

　　做饭不难，食材、调料、天地人间美味佳肴，总有吃不完的美味，想不到的搭配。

　　难得是什么呢？

　　众口难调。

　　猛兽爱吃肉，小仙爱食果，东北的仙家口重，南来的喜欢鲜甜，西边的修行者也嗜辣。

　　再往西，出了华国，异域他乡，都爱生冷甜腻。

　　神仙妖怪，就算只是个人，能进来凌家堡子的，没有说因为吃多了坏了肚子，吃杂了不消化。

　　只要不是毒药，哪怕喝风饮露都能活着。

　　敞开了吃，随便吃，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别拿龙肝凤胆吓唬人，指不定谁就吃过呢！

　　三界吃了个遍，如今的岁月，除了塑料袋不吃，这些灵物仙家的唯一发愁的事就是：早晨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凌家堡子里吃饭的地方也不少，天庭、地府、各国美味、荤素搭配、小吃特色。

　　冷不丁来两回觉得新鲜，可整个北方，再往远了说，俄国、东瀛、高丽，最大的妖市就是这片。

　　妖精鬼怪的进来，闭着眼睛都走不丢，吃的也早就腻味了。

　　有的干脆从人间带点面包烧饼的凑合一口，也不乐意吃吃了千八百年的老几样。

　　不光妖怪们吃腻了，厨子也做腻了。

　　素斋馆子天天的青菜豆腐、灵芝雪莲。

　　猛兽神兽的倒是简单，讲究新鲜，天天杀猪宰羊，血腥膻气。

　　卖果子的猛放蜜，王母娘娘的蟠桃每年还是得提前定。

　　没谁家谁的生意都能做，神仙妖精的啥都能吃，又这不吃那不吃的，麻烦！

　　“您点的来的！
　　闺女，你这是太岁羹，汤头主料都是素的，香可是比山猪肉还顶人！
　　咱个头不大吃点好消化的。
　　啥事都试试，试试不成就拉倒，那没准儿就成了。”

　　赫泊把白瓷碗里的汤放在小女孩面前。

　　女孩禁起鼻子，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未动筷，醇厚浓郁的香味就顺着鼻子蔓延到了整个身体。

　　再听老板的话，身心舒畅，琢磨许久的事，心里也有了决断。

　　赫泊看着女孩眉目舒展的开始喝汤，不知从哪又捧出一盘点心：“龟大人，您也别喝酒了，喝了睡过去，千八八年的又白活了。
　　人间做的是酒酿桂花圆子，我直接做成了糕点。
　　要不一桌都是汤汤水水的，也不搭配是不？
　　你俩位既然是结伴来的，就换着尝尝。
　　你一口我一口的，两人吃饭肯定比一个人香！”

　　说完，赫泊走了，小王八慢悠悠的吃自己面前的点心，悄悄地放了块在女孩面前。

　　女孩看见拿勺敲敲他的王八壳子：“再有二百年你又驮甲了吧？
　　到时候壳子给留着，我吃完这顿，就上中原拜师学算卦去！”

　　到了饭点，店里的食客越来越多，小女孩和小王八的话被淹没在熙熙攘攘之中。

　　赫老八穿梭人群之中，细心的了解着每位的口味，精心的安排着菜品味道，趁着上菜再和食客聊两句，让人舒心畅快点的吃顿饭。

　　都说赫泊的饭馆没菜单，每道菜都独一无二，每道菜都美味无比。

　　食客吃的是心满意足，赫泊忙碌的是欢欣鼓舞。

　　整个鸿家不但没有像凌当家的担心那样不满，反而对凌家相当感激。

　　凌家堡子的鸿家南北货栈和鸿家老号的规格一样，什么新上什么，什么俏摆什么，就是为了感谢凌家堡子瘦溜了鸿家第一废物赫老八。

　　虽然鸿家没来找事，可架不住店大招风，买卖红火惹人眼。

　　早晚得来这么一位，这位今天就来了。

　　赫老八再废物，他已经不在炕上躺着了，西装革履，衬衫领带的，都是从堡子里意大利人那买的进口货。

　　功德无量的废物也有功德。

　　没有功德还有个有功德的弟弟，双生子，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往那一站都是高挑修长，撑的起饭馆的门面。

　　能说会道，是做买卖的材料，心灵手巧。

　　能说出闻的是什么味，赫老板就能给你做出什么菜，烹调细腻，讨人欢喜。

　　从招呼小女孩和龟大人，陆陆续续的翻了好几次台，正好来桌神仙，谦和儒雅，仙姿绰约。

　　赫老板得意这样的客人，感觉自己这小店档次一下就提上来不少。

　　双方都是仙，一方虚心请教赫泊经营料理之道，一方自谦客气的用心介绍。

　　轻声细语，如流水潺潺。

　　“你家谁管事的？
　　给我出来！”

　　水想慢慢流，偏偏有人往里砸了块大石头，没有千层浪，也是溅了一身水珠子。

　　饭馆里吃饭的、点菜的、聊天的都停下了手里的筷子，嘴上的话。

　　齐齐地看向了门口捂着脑袋喊叫那位。

　　赫泊对着一桌神仙连连抱歉，抬手示意各位该吃吃该喝喝。

　　瞟了一眼门口的，不慌不忙的走了过去。

　　上下打量一番，喇叭裤、夹克棉袄，刚开春也没啥太阳还戴个□□镜，一瞅就是羊城地摊货，不如自己这身正宗意大利西服板正。

　　头发挺老长，遮着半张小白脸。

　　棉夹克漏出半截花衬衫，还是红玫瑰，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

　　看着就没正经工作，不是在凌家堡子自由市场出摊的，就是纯纯的街溜子。

　　赫泊不屑地扬扬下巴，把人带到旮旯：“我管事，你怎么的，讹钱啊？”

　　街溜子一听就不乐意了：“你他妈说谁讹钱呢！
　　你看我脑瓜子！”

　　说完，脖子一梗，来个潇洒的甩头，整张脸露了出来。

　　白净透亮，被东北风吹的透着粉，连带着细长的脖子，看的赫老八没忍住咽了口吐沫。

　　道貌岸人的背着手对眼前的人问道：“长相可以，说话声小点，讲点礼貌。
　　我这正好缺服务员，今天能上班不？”

　　“当你爷爷个服务员！
　　我脑瓜子让冰溜子砸大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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