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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女人站在路边,盯着前方。

      交通信号灯变换,哨响警示,她混在人群中,从人行道穿行至对面。

      这是个大城市。

      到处是电铃声,喇叭声,说话声……置身其中,她必须集中注意力,才能发现雾中正在行驶来的有轨电车。

      那大物件贴着地面迟缓挪移。

      若影若现,之前还在街尽头露出车头的红漆一角。

      再眨眼,它已近在咫尺,播放着电铃机械怪音,实实在在的是个不为外界所影响的庞然怪物。

      女人把厚实的呢料圆边帽往下压,瞅准方向,挤出人群,沿着路边走去。

      远离了市中心,人流肉眼可见地减少。

      两边的行人稀稀拉拉,姿态佝偻,远不如之前看到的行人——哪怕行色匆匆,都是昂首挺胸的饱满精神。

      女人像足了一件上满发条的机械表,或者加足了汽油的双层豪华公共汽车,迈出的步子很小,速度却很快,几乎小跑起来。

      她频频抬头顾盼,似乎是为了倍加小心,以免撞到别人。

      事情往往就是如此不凑巧。

      雾霾中的人突然冒了出来,撞得她毫无防备。

      女人吃痛地捂着肩膀,灰蒙蒙的前路断断续续,像被吞没了般,又有几人拐了出来,原来到达交叉路口。

      一股力量迫使她中止继续前进的脚步,钢筋般的手掌钳住她的肩膀。

      女人的身材并不魁梧,也不高挑,而对方足有六英尺高,肩宽是她的两倍。

      原来和她相撞的人是个男人,一位军官。

      只见他一身笔挺的草黄制服,另一只手正扣住女人的肩膀——造成女人被迫停下的原因——脸上却维持着笑容,他朝女人机敏地眨了眨眼,才松开手。

      “抱歉。”军官提了提帽子,态度诚恳,像个贵族。

      就算军官造成了眼下状况,既然已经道歉,女人也该适时表现出大度,露出谅解的微笑。然后双方就能友好地结束这一段戏剧化的偶遇,重新回到各自的人生正轨之中。

      女人那双灰色的眼睛扫了对方一眼,没有回答,然而接下来,她做了对方没有预料的动作,退后几步——

      这个警惕的举措足以被人呵斥不礼貌。

      军官挑眉,举起双臂,忙说:“我没有恶意,女士,如果您愿意,容我向您介绍自己——”

      他的道歉全部落空,随着一声叹息,男人露出失望,恋恋不舍地目送女人慌忙离去的背影。

      军官走到拐角,停在路边的一扇门边。

      他左右看了看,熟练地抽出一根烟,含着过滤嘴,敲响深棕色的门。他挺拔的背对着门,脸朝着街道,注视着对面雾气中刚走过去的路人,接着视线下移,落在脚下的浅水坑。

      昨夜刚下过雨,空气十分湿冷,军官的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一丝丝钻入胸腔的隐隐辛辣和寒意。

      他目光所到之处都是湿漉漉的,像随手撒了稀释的黑汽油,就和现在人们所熟悉的烟囱里滚出来的乌烟一样漆黑。

      自工业革命之后,伦敦的一年四季都能欣赏到被烟雾笼罩的城市景观,好在总能被大西洋吹来的西风吹散。只不过冬季天冷,水汽聚散频繁,更由于夜雨,今早的雾气恐怕能笼罩这座繁都一整天。

      人影憧憧,更远的人就像被凭空抹去,世界的尽头也被极速压缩至几十米的距离。

      远处隐没的车鸣和嘈杂的声音像是海面上的海市蜃楼,或着是他服役时产生的幻觉,伦敦总是会让人觉得不真实,日新月异的城市变化得太快,他知道如果再走几条街,还能捕捉到的威斯敏斯特宫钟塔的快坚持了三百年的钟塔一角。

      结果现在,他可以在任何地方都能用广播听到钟声,这真的很神奇,不是吗?

      背后的门打开,一个同样打扮的同僚将他迎进来,那男人比他矮了些,同样英气十足,但脸上的愁苦消减了不少英姿。他手中拿着几根领带,重新转回里屋,没一会儿已经系上其中一条深绿领带出来。

      男人将两箱行李放在桌上,说:“摆脱她了?好吧,我们随时可以走,希尔太太会把房子租出去。”

      “你没必要这样,杜兰德,总得给自己留个地方住着。”军官没有点燃,而是叼着烟,含糊地说。

      杜兰德摇头:“这里的房租太贵了。如果我没有提前付了一整年的房租,这笔钱完全可以省出来。”

      “谁会料到这里的医院也被征用呢?”

      杜兰德叹口气:“是啊,谁能预料呢。”

      军官踱步到窗边,从百叶窗的罅隙往外看去,说:“为什么不直接问问她,也许这里面有些误会?”

      “算了吧,我在这里没有朋友,也没有认识的亲人——除了我姐姐,我不知道谁还要想和我联系。”杜兰德最后一遍环顾四周,提起轻得可怜的行李,街道上有车辆驶来,慢慢停在门外,司机从车上下来敲响门,正是他们预约的出租车,“走吧,时间到了。”

      “好吧,好吧,所以你是害怕你姐夫那边过来找她。”

      杜兰德的脸上流露出痛苦,低头陷入沉默,军官耸肩,走过去提起属于自己的行李,另一只曾搂过女人肩膀的手搂住杜兰德的,用力按了按:“好了,振作点,你得打起精神活到下一次放假,你姐姐还等着你回去看她。”

      杜兰德深吸一口,稍微振作了些。

      他将门锁好,弯腰将钥匙放在地上,用力一弹,钥匙从门缝隙溜了进去。

      他们上了公寓外停下的那辆出租车,车子启动,消失在浓雾之中。

      女人好像真的在赶路。

      她的那双旧皮鞋在地面上踏踏踏的声音越来越密集,直至走到这条街的尽头,猛然刹住。

      女人幡然醒悟,扭头转回,身后的军官也在雾霾中不见了踪影。

      女人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焦急又茫然的神色。

      她停在下一个十字路口,眉毛拧成一团。她想往左走,觉得不太对,又缩回脚向右,雾中涌来一波人潮,仿若是附近集市赶早集回来的人。每个人都冷漠着脸,紧紧搂着怀里的纸包布袋。人潮因为女人的伫立不得不分开两边,她像一条逆流而上的、举止古怪的鱼,被湍急而下的人潮行以打量的注目礼。

      太奇怪了,不是么。

      她不甚漂亮的脸蛋绷紧着,仿佛在极力控制表情。

      但双手紧握,将自己的手掐得留下一道深印。

      她是为了什么如此焦急,她在等别人的赴约还是丢失了某样东西?她焦灼万分,左右为难地不停转换方向,还是因为,丢掉的其实是“方向”?

      女人苦思冥想,回忆起刚才军人的模样,只记住了对方崭新的服装——烫得熨贴平整的制服,前襟别着亮闪闪的徽章,内衬领带,一丝不苟,他的样貌有些模糊,但能明确的是英俊,笑起来格外引人注目,没有哪个女人会违心说不喜爱那副明朗又俊俏的容颜。

      女人却毫无察觉,刚才对方含笑看她的外表下,同时隐藏着的探究眼神。

      或者她最初根本没打算去细究。

      军官打扮是最普通的现役服装,但这边很少见,不应该这么长时间都碰不到,她低着头咬着自己的手指甲,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女人在路口苦思冥想,还没想明白几次的错过并非偶然。

      接下来的几天,女人总是在这一片区域漫无目的地闲逛,试图再次和某人偶遇,她还尝试了很多以前从不会的行为,比如与附近一家杂货店负责贩卖烟草、巧克力的店员攀谈,或者搭讪某位看起来毫无戒备之心、住在附近的居民。

      “女士,请您让让,后面的客人要购买东西呢。”店员不耐烦地驱赶她。

      她又来到街边的报亭,索性什么也不做,就是站在那里,用直勾勾的眼睛,神经质般盯着每一个经过的行人。

      报亭里坐着老人,总是像看敌人般扫视所有靠近这里的人,一个年轻人走过来,付完钱后拿起一张报纸,报纸后面传来他的声音:“你找人?”

      女人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在读《每日电讯报》,这份报纸的首版标题很显眼,粗大的字体墨印:战火正在逼近,我们的最后乐土——白日梦中的和平伦敦。上方有日期,一九三九年一月六日,是今早刚出来的。

      年轻人见她盯着自己手里的报纸,抖抖它递过去。

      女人并没有接过来。

      过了一会儿,女人说话有些发抖,又有些强撑着的倔强,对着那报亭里的老人说:“一周前有个男人经过这里,他是——”女人深吸一口气,“他是我的老乡,我必须得找到他,你有见过他吗,这么高。”

      老人瞥了她一眼,嘴角发白裂开像一条喘息的鱼:“一周前,您可真是个天才。”

      女人捏紧了手提包。

      “那可真是大海捞针,不是吗,就跟这鬼天气一样。”年轻人从报纸后插嘴道,“或着你应该有他的照片,我建议您这样找起人或许简单些。”

      女人第二天找来照片,又碰到了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拿着新日期的报纸说:“女士,每个地方有它的生存法则,您不能让任何人为您免费服务不是么……不过我劝你登个报纸,就好比我这个,”他指着报纸角落的打火机广告,“比你满大街地找快多了。”

      女人找到报社,发现刊登一起寻人启事的价格遥遥超过了预算,那位刚开始和气的老板扭过头整理起自己堆积如山的办公桌,用着冷漠的声音说:“如果您真心想找一个人的话,报纸一定是您的首选。女士,您可以去别的地方看看,你就会发现我这里的报价是最实惠的。”

      他抱起一叠文件,推挤着有限的空间,女士被迫让道。

      她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她起身离开,便发现年轻人轻车熟路地坐在报社的员工办公桌后,年轻人眨眨眼睛,把她拉出报社,他们站在报社边上的巷子里,周围时不时有人借道,他们只能边走边退,最后他用手扯扯肩膀上的背带,说:“女士,你真的没钱吗?”

      他看出女人脸上的窘迫,叹口气,又说:“或者我来帮帮你?不过女士,跑腿的活我来干,您需要给这个。”

      他的拇指和食指在来会搓捻:“放心,一定比报社的少。”

      “我只有……只有这些。”女人的声音在颤抖。

      女人从包里拿出几张纸币,年轻人眼尖地看到了里面一闪而过的金银色,朝后面使了一个眼色。

      突然间他伸手抓过了手提包。

      女人来不及反应,又几声脚步声逼近,两个戴着肮脏帽子的男人冲过来,用一大块帆布扣在女人的脸上。

      年轻人抓出两枚金币和一枚银币,剩下的都是玫瑰金色的铜质硬币,上面全部带着漂亮的浮雕。

      他欣喜若狂,招呼同伙一起跑路。

      砰的一声。

      后脑勺和后背传来剧痛,他撞到了墙上,然后重重跌落湿漉的地面。

      他艰难地翻个身,痛得呻l吟,仰天看着灰色的天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被袭击了。

      愤怒的女人一把抓过他手里的包,又是害怕,又是惊恐地扫了他一眼。

      皮鞋的急促跑步声快速消失。

      年轻人干呕两声,转动身子,看到同伙各自倒在不远处,不省人事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三个男人,都打不过一个女人?!

      天方夜谭啊,上帝!

      这个女人是男人假扮,还是本身是个大猩猩?

      空气中传来啪啪两声,仿佛什么爆裂了。

      年热人:“……”

      他的视野中出现一双锃亮的皮鞋,只见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戴着尖角帽子,正俯视看他和两外两个同伙。

      “嘿,伙计,你们谁在乱用魔法?”男人狐疑地打转,嫌弃地退后两步,迟疑地说,“哦,我没猜错的话,你们都是麻瓜?那么那个乱发咒语的家伙呢。”

      年轻人浑身发抖,发誓刚才所看的地面一片空白——男人就突然出现了——正当他震惊地没说出话来,就又听那人说话。

      仿佛自言自语似的。

      “好吧好吧,不能指望你们这群傻瓜,让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披着斗篷的男人抽出一根歪歪扭扭的树枝,朝半空转了几圈,口中继续自语,像个在开幽灵音乐会的疯子指挥家。

      年轻人痛得爬不起来,只能看着男人滑稽的举着树枝指向他。

      “嘿,别动,伙计,别让我的咒语打偏。”

      男人神情变得有些认真了:“或者把你变成白痴。对,就这样,只需要几秒。”

      他突然说:“摄神取念——”

  • 作者有话要说:  喝了复方汤剂的女主,在到处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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