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你命不久矣》卿非语

4、004

　　妇人歘地把菜刀举了起来。

　　宋单依脸色一白，捞起小黄抱在怀里：“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小黄没有毒，不咬人。”然后瞅了一眼地上的瘦不拉几的小屁孩抱怨道：“再说，是你自己撞我的，小黄又没吓你。”话音明显底气不足。眼神虚虚往菜刀上瞟了一眼。

　　好在妇人举着的刀并没有劈头砍过来。只是眼神呆滞的望着宋单依。

　　宋单依趁机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血流了一地，估摸着也死的透透的了，眼神一晃，低头对上一道凶狠防备的视线。

　　嘿，这小屁孩，我又不知道你们在家搞杀人活动。

　　“你说你是道士？”妇人开口问她。

　　“对，对。货真价实。”

　　“青山道观？”

　　宋单依一喜：“对对对，您也听说过我们道观？”

　　小屁孩嗤的一声：“你这破道观谁听说过，你进门自己说的。”

　　呵。宋单依捏着小黄的脑袋对准了小屁孩的脸，果然，立马看见小屁孩惊恐的目光，憋着嘴，似乎下一刻又要开始嚎了。

　　适时一双骨瘦如柴的手扭转了一下他的小脑袋，“东东，你先回屋去。娘跟这位姑娘说几句话。”

　　东东抬头看了看娘，然后低低的嗯了声，转身进了屋。

　　妇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小孩的身上，唇角勾出了一丝苦笑：“我本来想着今夜带着他一起走的，可是，看着他的眼神，我怎么也下不去手。”

　　视线转回，那是一双绝望无助的眼睛，莫名的，宋单依吊着的一颗心忽然落了地。

　　女人哽咽哭涕：“我也想放过他，我忍了十几年，不管他怎么打我怎么骂我，我认了！当初是我眼瞎，为了这么个东西跟爹娘反目，可是，这是我的孽，十几年来我自己受着便受着了。可他不该，不该弄死我的孩子，我的二郎啊！”

　　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着心里这么多年的恨，哭着当年的悔，还有对活着的孩子的愧。

　　宋单依站在那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

　　东东却已经从屋内跑了出来，母子俩抱头痛哭。

　　正在宋单依不知所措的时候，女人擦了擦眼角，抬头看着她，“如今我杀了人，罪孽深重，可是我的东东是无辜的······”话还没有说完，东东一把搂住女人的脖子，哭吼道：“不，娘，娘你没错，是那个混蛋想打死我，你才打他的，娘没错。呜呜呜。”

　　在这一刻，宋单依突然体会到了师父曾经跟她说过的：“等你真正遇见了，你就会知道，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她想，她应该等到她的第一簇灯火了。

　　她说她面有死相不是瞎说的。

　　哭声渐止，“姑娘是高人，也看出来了，我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我还不动手，恐怕我连我唯一的孩子也保不住了，这就是个该死的畜生，我，不后悔！”

　　看着她坚毅的眼神，宋单依微微笑了，“此世因果，都说必要来世偿还，可是如果这因果是孽果，婶子可愿成为吾的有缘人？来点一盏明灯，还你来世善缘。”

　　“我，我听不懂。”

　　“额，简单点来说呢，你来此间修了十世，皆是善人，今天手刃的这一分罪孽，只能以你一魂来点一灯，才能进入下一界。”宋单依挠了挠脑袋，尽量说的简单了点。

　　看着女人懵懂的眼神，估摸着也没听懂。额，这就有点难办了。

　　“这么说吧，我们这个世界是十世一轮回，你前面修行修的好好的，但是你今天犯下了杀孽，那么你前世的十世善果都废了，没用了，你得再来一个十世才行，可能又要重新投胎成猪了啊，狗了啊······”

　　东东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气的脖子都红了：“你才要变成猪狗呢，我娘杀的是个畜生，怎么就犯下杀孽了呢？”
　　宋单依低头看着东东，“这个男人这一世的确是个混蛋，但是并不代表他以前一直是混蛋，他也有好的那一面，甚至他以前也有好人的那一世，他只是跳脱不开这一界而已。”

　　然后她转头看向大婶，“当然，这也看婶子你自己，如果你还是想要在此界求缘，那便不用看这些因果了。”

　　不知为何，她突然念转急下，没了那种急迫感，有那么一瞬，她似乎明白了娘为何不愿继承点灯人这一使命。

　　她想她会留下来。

　　事实也是如此。可是东东肃着一张小脸问：“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懂，我只想问，如果我娘点了你说的灯，是不是对以后会好？是不是不用做猪狗了？”

　　小朋友，咱也没说一定做猪狗呀······一低头看到的却是一双隐含泪水的眼睛。

　　“东东，别怕，娘在。娘哪也不去，东东在哪，娘就会在哪。”粗糙的手擦过小孩泪水涟涟的眼眸，可能岁月侵蚀了女人的脸庞，可终究腐蚀不了母亲的心。

　　东东却咬牙止住了哭涕，黑黢黢的眼睛看着娘：“不，娘，你已经为我和哥哥做了很多了，我不想要娘一直为我考虑那么多，明明娘应该快快乐乐的，可是，可是，我总是做不好，让娘不放心，才会让娘不开心。”

　　看着这抱头痛哭的母子俩，宋单依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给出建议：“也不要这么悲观嘛，万物都在轮回，你现在可能执着这一世，可你们若有因果，总会再次牵连。”

　　东东仰头看着眼前这个姐姐，眼神懵懂而清澈，小小的脑袋不能思考太复杂的东西，但是莫明的，不会再害怕了。

　　他虽然小，但是他知事的，阿娘身体不好，每天都要喝大碗大碗的药，这也是阿爹总是打骂阿娘和他的缘故。总说他们是害人精，来吸他血的。

　　阿娘每天都要跟他说以后若是她不在了，让他自己照顾好自己，东东害怕的，心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恐慌，不知道阿娘为什么要这么说。

　　阿娘说她要先去找哥哥了，他害怕，他想说能带上他么？

　　可看着阿娘的眼神，东东说不出口。

　　如今，即便不懂姐姐口中说的是什么，但是，他知道阿娘会去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他便放心了。他不要阿娘哭了，想要阿娘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不管在哪，只要心里想着他便是了。

　　“哥哥也会在那里吗？”

　　阿娘抱着他的手一僵，也回头看向身后的女子。

　　宋单依歪头想了想，道：“我道行不高，这个还真算不出来，不过，每个人都会去自己该去的地方，可是，若真的念着彼此，我想，总归会再见的是么？”

　　东东举起小手，摸着阿娘的脸，布满泪痕的小脸笑出了花：“阿娘，不要怕。我们总归会再见的。东东一直都念着阿娘和哥哥的。”

　　第一簇灯火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点燃了。

　　幽幽的烛火，仿若开在幽冥之界的花火，令人炫目神迷。

　　那是一簇魂火，将来指引你通往十方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