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成为，你的夏季》月皎风清

3、袒护

　　　程嘉容的计划得逞，那股子喜悦劲儿还未退却，就摸到了张不知是谁写的纸条，打开一看，是句威胁：不许欺负季岚，否则后果自负。
　　哪个王/八羔子写的，欺负到爷爷头上了，爷爷打出生起就没怕过谁！他把纸撕成了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季岚从未想过，自己的职业生涯才刚开始就遭遇了诸多磨难，以程嘉容为首的叛逆团体，对她展开了无死角的追击，季岚揉揉太阳穴，想着要如何有效教育调皮小孩。
　　自那纸条过了一周有余，却是什么也没发生，陈嘉容不禁得意起来，自己这茂林一霸的位置，算是坐稳了，正如此想着，他从课桌里摸出个蓝色爱心条纹纸来，那纸折的整齐，又隐隐带着几分香气，不知是哪个女孩子给的，他环视四周，莫不是哪个女生被他的魅力吸引，按耐不住才鼓起勇气写了情书，又悄悄放在他桌子里吧！嘿嘿，还是小爷魅力大！
　　“大哥，你拿的什么东西？”小弟好奇的探头探脑。
　　“哼哼，这是你羡慕不来的东西。”他故作神秘，转过脸去偷偷打开。小弟亲眼看着大哥从满面春光明媚变成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一时好奇贴过去瞧，却被纸上几个字敲得神色肃然，那上面分明写了几个字：
　　战书：今晚放学榆林巷见，单挑。
　　榆林巷在茂林中学附近，大约十年前，榆林巷连接的是槐城有名的城中村，多是些不很富足的人家，自然也不乏三教九流，榆林巷美丽的名字下不知藏了多少暗流汹涌。只是近年来整改，城中村早已不复存在，榆林巷作为槐城历史的见证者，已渐渐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
　　入夜，程嘉容带着条手臂粗长的铁棍入了榆林巷，棍子滑过肮脏地面，在漆黑又安静的巷子里拖出些哗啦声。
　　“狗东西，给爷爬出来！”他喊了几声。
　　在巷子阴影里缓缓走出个人影来，没有光看不太清楚，只依稀见到个高挑清瘦的影子，他用力举起棍子敲响电线杆。
　　“铛～”刺耳的声音划破此时的静谧，惊走几只树上的鸟儿，那道人影却丝毫没有停顿，直直朝着他走过来，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朦胧月光下的身影纤细柔和，比他矮了一头，似乎是个女生。
　　她穿一件运动背心，下身是宽松牛仔裤，并不粗壮的手臂上系了一根红色飘带，手腕处有黑红色护腕，那少女此刻正摘下耳朵上的耳机，俨然一副夜跑的样子。
　　程嘉容蛮则蛮矣，却并非是非不分这姑娘莫不是路过吧，正犹豫着该如何解释，那姑娘倒先开口了。
　　“来了?那就开始吧。”
　　嗯？开始什么？正愣神呢，姑娘一脚踢在他身上，他不防，竟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干什么？”程嘉容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被这样一踢，意识方才回笼。
　　“我说过，不许你欺负季岚！”
　　他这才意识回笼，面前的人，是林溪?还未反应过来，林溪又是一脚踢在他身上，程嘉容此时怒上心头，也顾不得不打女人了，一把扔了那粗棍，上去就是一拳，林溪侧身避开，一脚蹬在他重要部位，程嘉容应声倒地，林溪一脚踩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我要你发誓，以后尊重季岚！”
　　程嘉容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当下来了几分蛮力，一把扯住林溪的腿，把她摔在地上，手肘抵着她脖子。
　　“你敢打爷，爷偏不答应！”
　　林溪趁他不备，膝盖顶向他肚子，将他压在地上，掐着他下巴，扇了他一巴掌，这巴掌彻底激起了程嘉容的血性，二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身上都挂了彩，看起来颇为狼狈。
　　二人还未分出胜负，巷口忽然传来一阵刺耳声响，红蓝光交替闪烁，照亮了巷子，二人俱是一惊，转瞬已被警察按在地上。
　　“根据居民举报，此处有人斗殴，你们跟我走一趟吧！”一位举着警官证的年轻警察，将二人推进警车。
　　深夜里的警局，程嘉容和林溪被拷在大厅的扶手上，二人蹲在地上，一只手被拷着举起，程嘉容浑身衣服被扯的皱巴巴歪扭扭，头上秃了一块，此时垂头丧气的，像只落败的雄狮，林溪也没好到哪去，她鬓发散乱，身上脏兮兮的，几处伤口还在隐隐渗/血，此时安静下来，仿佛一只流浪猫儿，小小的一团，很是可怜。
　　程嘉容兴风作浪许久，可也是第一次动真格的，还动到了警局里，此时像个小孩子一样，心里害怕极了。
　　“林溪，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他声音带了几分颤抖。
　　“你既然知道错了，就离季岚远点！”说到这个，林溪抬起头来瞪着他，伸出野猫桀骜的爪子。
　　“你怎么还在想这个，我说我们现在怎么办？”程嘉容回避了林溪的目光。
　　“你如果答应以后尊重季岚，并且和她道歉，我可以把你摘出去。”林溪认真地说。
　　程嘉容听见她这样说，不由得认真打量起林溪来，小小的姑娘缩成一团，脸上却仍然坚毅倔强，眼里泛着星光。
　　“你赢了！”半晌，他只憋出一句话来。程嘉容从未对谁低过头，如今却心悦诚服对林溪俯首。
　　“所以，你答不答应?”她仍然执着地问同一个问题。
　　“我，我明天就去和季老师道歉。”程嘉容闷声说。
　　“嗯。”林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再看他，倚靠在墙上似是假寐，直到警察进来，分别带他们去做笔录。
　　“姓名?”
　　“林溪”
　　“性别?”
　　“女”
　　“年龄?”
　　“十七”说完这句话，对面的警察微微抬起头瞄了她一眼。
　　“为什么打架?”
　　“心情不好，刚好看见有个人经过，就揍了他一顿。”
　　警察敲敲桌子，似是警告。
　　“说实话！”语气重了几分。
　　“我同学，看不惯他，约出来揍了一顿，怎么了？”林溪压制住心底的恐慌，假装不良少女，面上云淡风轻地来了这么一句。
　　“怎么了？你还问怎么了，这是斗殴！父母电话。”
　　“我妈不在国内。我爸……我没有爸。”说到父亲，林溪眸色暗了几分。
　　听见这样的回答，对面的警察微微皱眉。
　　“班主任呢？电话多少？”
　　听见这个问题，林溪一愣，随后有些慌张道：“这和她没关系！不要找她！”
　　警察抓住她的这一丝慌张，刨根问底，奈何林溪咬死了不说。最后还是从程嘉容嘴里撬出了季岚的电话。
　　季岚接到通知时刚刚洗完澡，正擦着半干不干的头发，水迹洇湿一小块蓝色丝绸睡衣，露出一小块影影绰绰的肌肤，更显美人如玉。只是美人如今却有几分慌乱，来不及管半干的头发，只匆匆换了一套衣服，便急急出门而去。
　　林溪和程嘉容此刻被解了镣/铐，坐在大厅的公共长椅上，等着家长来领，夜已深，只留下两个值班室里两个警察，二人早已没了剑拔弩张的气势，以一种诡异的和谐坐在一起，周围一时安静了下去。
　　“哦呦，我的容容啊！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心疼死妈妈了！”一个身穿貂皮大衣，背着名牌包，抹着红艳艳口红的女人上前，把程嘉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细细吹过了每一处伤口，眼尾带上了红痕，眼底泛起些水光来，抱着程嘉容哭了许久。这才把目光放在林溪身上。
　　“就是你这个小贱人打了我儿子?”程母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林溪仿若未闻，依旧死死低着头。
　　“妈，不是她的错。”程嘉容拉着妇人的手臂。
　　妇人拍拍他的手，安抚他。“你这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一个丫头片子，你还能耐上了？敢打我儿子，我就替你爸妈教育教育你！”妇人撸起袖子高高扬起手来，听见有人生没人养，林溪抬起头瞟了她一眼，讽刺的笑笑，又低下头去。
　　妇人被那眼神刺激到了，挥起手就要扇到林溪脸上，只是那手还没落到目的地，就猛然被人死死握住。
　　“这位家长，请你冷静一下，我不允许你对我的学生使用暴力。”季岚整个身子挡在林溪身前，冷冷开口。
　　妇人用力挣脱了她的桎梏，听闻她是老师，不由得客气了几分“是老师啊，刚刚真是失礼了，不过我说啊，犯了这么大错，都不见她父母来的，没教养的东西，能有什么出息?也是我冲动了，让她和我儿子道个歉，再写个检讨在班里读读，这事就算了吧。”
　　“当着孩子的面咄咄逼人，口出恶言，您家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吗？”季岚带了几分怒气，林溪小小的脏脏的一小团，像极了她家的奶牛猫刚被捡回来的样子，那时它虚弱不堪，被别的猫儿摁在地上啃咬，她抱起它，带它回了家。
　　程母本就是仗着林溪无人可依，此时被季岚点名，也带了几分心虚，当下二话没说，赶紧领着儿子走了。
　　林溪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仿若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季岚轻轻揽住她，一只手想摸猫儿般抚了抚她头顶，心疼得看着她满是身的伤口，放轻了声音说：“走，我带你回家。”
　　林溪跌进一个温暖怀抱，有人在她耳边说带她回家，许是抱着她的人太温柔，林溪压抑了许久的害怕，委屈，疼痛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带着一阵酸意冲上鼻尖，带出些泪光来。
　　她拼命压制住那种感觉，可先头聚起的水光已凝珠滑落，季岚感觉到了胸口的湿气，顺了顺林溪的背，“想哭就哭吧，不怕，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呢！”嗅着她半干头发上湿漉漉的香气，林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抓着季岚的衣角呜呜地哭起来。
　　等她安静下来，季岚的衣服已经湿了一片，她有些不好意思，季岚却全没在意，牵了她手走在前面，林溪在后面跟着，等着季岚开口。
　　“溪溪，下次别打架了。”季岚的声音被风吹散，预感到马上要挨骂，林溪索性假装没听见。
　　“打架会受伤的，多疼啊！”季岚有些心疼的看着她浑身都伤口。
　　林溪没想到她是说这个，摇摇头甩出俩字“值得”
　　季岚忽然停下，极其认真的看着她眼睛，“不值得！溪溪你记住，没有任何事情比你的身体和生命更重要。”林溪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
　　“答应我，保护好自己。”季岚不容置疑的语气敲在她心上，尽管心里还是觉得值得，面上却不想弗了她的意。
　　“好，我答应！”
　　得了肯定回答的季岚忽然笑起来，眼里盛下了漫天的星光。林溪看着她眼睛，心里眼里也跟着亮起来，连带着对那个面上的回答，也认真了几分。
　　去医院处理了几处大的伤口，正赶上医生换班，季岚索性拿了碘伏，帮她涂那些细碎的伤，涂几下就要吹一吹，问她疼不疼。林溪觉得这样的季岚很可爱，像一只行动缓慢的树懒，可爱的怎么也看不够。
　　处理好伤口，季岚牵着小朋友走在回家的路上，小朋友明显开心了很多，踩着路上月光的碎影，或是趁她不注意偷偷看着她笑。分别时，季岚看着她的背影，除了担忧以外，也有些感动，肆意张扬只属于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可眼前的姑娘，愿给她青春里不顾一切的袒护。
　　恰巧林溪在此刻回头，朝她招招手，大喊：“季岚，谢谢你！”随后转头飞快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