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尤人》有酒不翼

73、见鬼

　　阵法光芒黯淡下去之後，段清猛然倾身吐了口血。
　　金身碎片携着鬼王阴炁，为防止其四处逃窜，段清只能用现有灵力勉力压制。
　　谢扶云站了起来，走到段清身前，几乎挨着他的膝盖坐下，朝他伸出双手，温和道：“来，手给我。”
　　段清重新坐好，双手却攥紧了腿上的衣物，垂眼道：“这点阴炁伤不了我，兄长不必担心。”
　　谢扶云歪头道：“知道我在担心还不给我？”
　　他开始嘟囔什么长大了就翅膀硬了之类，总之没什么让人心顺的好话。
　　段清拗不过他，只好把手伸了出去。
　　谢扶云轻轻一笑，捉过他的手放在手心掌心相对，静静传送灵力。
　　段清抬眼盯着那熟悉的金光，记忆中，这样的灵力颜色每次见到都令他十分心悸，还记得在山上修习时，谢扶云每次教他新招式，总会在他试练失误时用灵力化成锁链缠住他，美其名曰罚他就这么走回山洞。
　　但这人的灵力气息覆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好，令人无端想出一些旖旎事来。
　　是以他每次练习新招数都会尽心竭力，尽量一次成功。
　　……
　　“看什么呢？”谢扶云问他，“我的灵力？”
　　段清问：“先前的灰色灵力是何物？”
　　谢扶云随意道：“那可是师兄我辛辛苦苦换来的好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段清沉默一秒，似信非信道：“乾坤之力？”
　　谢扶云笑了一下。
　　“为何要修炼那种力量？”段清追问。
　　“还能为何。”谢扶云嗓音很是温柔，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极其普通的小事，“天生金灵用得腻了，乾坤之力可逆天道，听着就更有趣一些。”
　　段清下意识不信这样的理由，但他又想不出对方修炼这种力量的原因。
　　“乾坤之力修成不易，兄长，你用了多久？”
　　“那是真的有些久，师弟你有所不知，当初我可是散尽了一身灵力，竟只换了一缕发丝般三寸长的乾坤之力，那可真是稀罕得可怜，乾坤有九行之说，对应九九归一，我又修炼整整八百一十年，这才臻至圆满。”
　　“……”
　　“怎么了？”谢扶云抬眸看他。
　　没怎么。
　　就是在想你究竟是为谁散尽灵力，又是为谁苦了八百多年。
　　“啊，对了。”谢扶云忽然想起什么道，“这些原本的灵力是上次向长白讨来的，本就不剩多少，你别分心，师兄我全渡给你，反正留着也无用。”
　　话落他又自夸着“师兄对你好吧”之类的话。
　　段清眼睫如羽，闻言轻颤了一下，“多谢兄长。”
　　不一会儿，谢扶云又开口道：“师弟，你知道乾坤之力也能吞噬鬼王阴炁么？”
　　段清：“乾坤之力可吞噬万物，鬼王阴炁应当也不在话下。”
　　“是了。”谢扶云道，“你别怪师兄现在不帮你，只是现下你金身不全，若是让剩余那片金身碎片中的鬼王阴炁察觉到了，它怕是会带着你的金身碎片到处乱跑，跑得了还好，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馗师去拦它，还拦住了，就怕它一时走投无路，带着你的金身碎片同归于尽，那便得不偿失了。”
　　段清淡淡勾唇：“我知道。”
　　谢扶云突然沉默，手上传送的灵力也断了一下。
　　段清不解抬眸。
　　谢扶云道：“你再说一遍刚才那句。”
　　段清应言：“我知道。”
　　谢扶云却快速道：“不对。”
　　他语气难得带了点哀怨：“刚才你不是这么说的。”
　　段清鲜少见他着急，虽然并不明显，但他心中也很是不解：“那我是怎么说的？”
　　谢扶云坐在他对面，温和一笑：“你是这样说的，笑着。”
　　段清：“……”
　　……
　　唐明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那声音并不大，听起来像是有人礼貌叩门，但诡异的是，当他脚步虚浮地打开次卧的门以後，门外却空无一人。
　　而那道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再次响在客厅里。
　　按常理来说，这么点动静不可能透过两扇门清晰传到他耳朵里的。
　　但唐明也许是有点发烧，脑子晕晕乎乎的，就这么毫无所觉地去开了玄关门。
　　门外站着俩年轻人，一男一女，都穿着制式西装。
　　“你们是……”
　　男子站在前面，胸前挂着一个银色小牌子，唐明眼晕还没看清，便听男子道：“你好，我是全妖委A级管理员，编号108，这位是我的助手，请问这里是否有一个叫谢扶云的人？”
　　唐明听见某个名字，瞬间清醒了一点。
　　“你们找小七？”他疑惑道，“找他干嘛？”
　　“全妖委高层指示，谢扶云在襄什村任务中并未报名，但鬼王阴炁却在与他的偶打斗过程中离奇消失。”A108管理员手腕一翻，变出一个立体的闪光令牌，“这是全妖委高层下许的准调令，请您配合。”
　　唐明心中一惊，下意识後退了一步，然後感觉门口的两人看他的眼神一变，像是在看什么预备逃跑的罪犯。
　　“那个……你们等一下……”唐明说话都哆嗦了一下，“小七还在休息，我去叫他，你们稍等一下！”
　　A108管理员轻轻点头，唐明撒丫子就跑到了主卧前的过道，然後开始敲门。
　　‘笃笃笃笃――’
　　“小七？小七你睡了吗？”
　　良久，卧室里也没有传出什么声音，唐明回头看了眼门口处的两个人，他们仍然站在门外，并没有在唐明未允许的情况下走进来。
　　唐明一着急，也顾不上谢扶云会不会生气，直接拧开门把手探头进去。
　　但屋内突然白光一闪，唐明扭头避了一下，再转回来睁开眼时，就看到谢扶云正把他的偶往床上压，双手好似是掐在对方脖子……不对，是掐在对方脸上，不知道要干嘛。
　　唐明望过来的时候，谢扶云正一只腿压上床，他的偶坐在床沿双手撑在身後，一副不敢反抗的样子，听到开门声，保持这个姿势的两人齐齐扭头看向他。
　　唐明被他们盯得头皮发麻，然後轻声道：“小七，外面有两个人说是全妖委的，来找你问事情。”
　　“找我？”谢扶云起了身，非常自然地站好了，也不管自己的偶在那僵成什么样，转身朝外走去。
　　谢扶云离开後，唐明看了眼屋里剩下的那位。
　　也不知道谢扶云刚才究竟想对自己的偶做什么，现在这位把脸绷得死紧，半数眸光明眼可见地又冷又沉。
　　突然，唐明看见那人眼皮一垂，轻轻移过来一眼。
　　卧槽！！！
　　唐明下意识说了句“打扰了”，然後退出去把房门关上了。
　　一退到客厅，唐明就看见那俩人还站在门外，而谢扶云倚在玄关处的置物柜上，抱着胳膊，从背影上看完全就是一副懒得理人的模样。
　　唐明来到谢扶云背後，见门外的两人似乎有点情绪不佳，看着谢扶云直皱眉头。
　　“小七。”唐明拉了拉谢扶云的袖子，“外面挺冷的，让人家进来说吧。”
　　谢扶云笑道：“是啊，外面这么冷，两位要不要进来坐坐？”
　　门外的两人下意识动了动脚，又倏然停住。
　　A108张了张口，却又无言到不知道说什么。
　　馗师这行忌讳很多，但都是说不清利害关系的，其中就有‘请客’一说，常用在馗师入虚境的时候，馗师每进一个建筑，有个说法就是进去之前要得到屋主的请词，没得到请词就进入建筑的馗师会被屋主讨厌，继而破境难度也会增大。
　　而现实当中，不少馗师也把这个当成触之即倒大霉的禁忌，但也仅限部分馗师，就像有人踩了井盖会打三下一样，有的馗师要是进别人家前没听见请词就进去了，也会在反应过来後万分懊恼，不一定会打自己三下，但回家後也一定会净身焚香，以求祛除可能沾上的霉运。
　　唐明不知道这样的事，但谢扶云却清楚得很。
　　可他就这么笑眼看着，摆明了想逗人家玩。
　　“那个……”唐明以为谢扶云在刚才那么一会儿功夫就和人家吵架了，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太大，但他还是不想让双方起什么冲突，所以他小心翼翼道，“小七，外面实在挺冷的，让他们进屋慢慢说，好吧？”
　　谢扶云笑道：“当然了，二位，请进。”
　　门口的两人终于轻轻松了口气，抬步走了进来。
　　他们坐到了客厅沙发上。
　　谢扶云坐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唐明端起餐桌上的茶壶去厨房倒水，结果发现热水没了，只好手忙脚乱地开始做水。
　　客厅里，传来谢扶云和两人交谈的声音――
　　“谢先生，请问你的偶现在在哪，麻烦把他召出来。”
　　“你们找十一？找他做什么？”
　　“鬼王阴炁不是寻常厉鬼阴炁，你的偶或许有特殊法子把阴炁压制住，但肯定不能净化，我们劝你不要逞强进行净灵，否则伤己伤人。”
　　“哦，这么严重呢。”
　　“是的，谢先生既然肯配合的话，还请把你的偶召出来。”
　　“那行吧，但是……”
　　“谢先生还有什么顾虑呢？”
　　“我的偶样貌有些奇特，你们要是见了，别太惊讶就好。”
　　“谢先生说笑了，偶有千万种形态，我们当然见过各种各样的，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被吓到的。”
　　“那就好，十一。”
　　唐明把开水倒进放好茶叶的茶壶里，赶忙提着茶壶走了出去。
　　然後就见，客厅里两位客人如同见鬼一般猛地站了起来。
　　他们看着从主卧走出来的人，盯着那人的面容。
　　两人的神情渐渐从见鬼变成了鬼上身。
　　“这真是……”
　　“我的天……”
　　见他们已经快缩到墙角和立式空调挤成一家，谢扶云哈哈大笑。
　　“你们不用害怕，我家十一性格很好的。”
　　“你！”A108管理员瞪眼瞧他，“谢先生，你知不知道你给你的偶用的模子是谁的！”
　　谢扶云歪头看向段清，把人招到自己身边，当着那俩人的面扯住段清的手，把那白白嫩嫩修长好看的指节放在自己手心挨个摸着。
　　“我也不知是谁的。”谢扶云摸着人家手指，云淡风轻道，“就是从一本古籍当中看见了，觉得不错，就拿来捏成了这样。”
　　突然，他话锋一转，笑道：“你们不会以为我要这么说吧。”
　　墙角的两人一愣。
　　谢扶云继续道：“那当然不是，我就是故意捏的，我仰慕咱们祖师爷很久了，特意做了一个这么像的。”
　　他示意段清弯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你们看，多像啊。”
　　段清：“……”
　　墙角的两位把见鬼一样的视线挪到了谢扶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