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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襄什旧事(十六) ...

  •   “穿好衣裳。”唐月看着谢扶云道。
      谢扶云把四只‘聂小倩’重新捞回桌子上,闻言笑道:“我可不像唐兄这般律己之人,我懒得很,沐浴之後我不光着见你就不错了。”
      他突然伸手,想撩起唐月的剑穗,却被对方拿远躲开了。
      “做什么。”唐月问。
      “看看嘛。”谢扶云嗓音懒散,毫无正经,“唐兄真是小气,不就是云柒姑娘送的剑穗嘛,都多少年了,我趁你睡觉都没摸到过。”
      唐月蹙眉道:“谁教你趁别人睡觉便可如此行事的。”
      谢扶云但笑不语。
      “别贫了,做正事。”唐月道,“拿出你的酒坛。”
      谢扶云挥了挥手,将收鬼的酒坛放在了桌上。
      两人正襟静坐开始结净灵法印,仔细一看其实结的是一种法印,但唐月动作利落不拖泥带水,谢扶云却总是慢上半拍,双手柔若无骨般毫不用力。
      要不是见他结的法印还算牢固,唐月都想一脚把他踹到大街上去。
      “唐兄。”法印光晕後,谢扶云笑着喊他,“你那眼神像是要送我出去。”
      唐月淡然垂眸,并不理他。
      酒封突然腾起,两道鬼炁试探着探出头来,一瞬间便被前後两处净灵法印吸走。
      净灵过程极其枯燥无味,需要不尤人盯着法印中的厉鬼在里面翻腾挣扎,渡入自己的灵力助其将鬼炁一缕一缕净化干净。
      人有因果巡回,生亦是死,死亦是生,生死相连,相交,相同,是以人生来洁净,死後亦当洁净,寻常寿终正寝之人死後可直接被冥使引入冥界,其余尘俗未了之人死後易聚厉鬼阴炁,便需不尤人捉捕净化,再促其归入冥界。
      这就是馗师最寻常的工作。
      ……
      谢扶云刚净完一只便开始喊累,并随手将蹿向自己的厉鬼打发至唐月手中。
      唐月掀起眼皮瞪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谢扶云便这样净化一只拂掉一只,直到酒坛中厉鬼阴炁所剩无几,他才挑起了闲聊的话头。
      “唐兄,此行为何不带云柒姑娘啊,你分明想她来的。”
      见唐月不出声,谢扶云自顾自道:“难道是因为云柒姑娘心系之人是我?”
      唐月眉心一颤,法印差点不稳令厉鬼逃走。
      谢扶云怔愣一瞬,随即苦笑道:“唐兄,命定红尘非我之错,你心中也定然知晓我对云柒姑娘别无二心,若不是这红线牵绊,与云柒姑娘共度余生之人定然是你。”
      “闭嘴。”唐月低声冷呵道。
      谢扶云张了张口,却并不闭嘴,反而还越来越烦人:“你我相伴多年早已情同手足,先不说你心中所求所愿唯有天下太平以及云柒姑娘,单是为兄弟我着想,你也不愿看我被这无聊至极的命定之说困扰一生吧?”
      他收了法印,拄着卓沿沉肩低首,看着唐月道:“唐兄,你当真不想知道命定红尘如何能解吗?”
      唐月净化完最後一只厉鬼,收了法印睁开眼来,抬眸与谢扶云四目相对。
      人们常说,摒弃七情六欲之人最易通达天道,修成正果,但不论是降妖除魔还是净灵除业,所为不过济世救人、忧以天下,可若真为无情之人,又该如何怜悯苍生?
      唐月从未为修炼之事烦心,但还算顺应天道,初见云柒之时他确有心动,但他自知与对方姻缘不合,再加上谢扶云才是那命定之人,他便从未想过强求什么。
      长久以来,他既不艳羡谢扶云,也不恨嫉对方,除了这人的嘴总是胡说八道惹人心烦之外,唐月也不曾想过要谢扶云有如何不好的下场。
      “命定之事如同天箴圣旨。”唐月神色严肃道,“你不要胡来。”
      “哪是胡来,唐兄不希望手上的红线能和云柒姑娘连上吗?”
      唐月缩了下手指,淡声道:“不用你管。”
      谢扶云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歪头道:“唐兄,我实话与你说吧,其实我得罪了天道,仙山罚我不尽红尘,是以每生每世都有命定红尘之人。”
      他叹了一声,轻声道:“可我心系之人却永生永世无法见我。”
      唐月心中微愕,神色古怪道:“你会有心系之人?”
      谢扶云闻言扁了嘴:“唐兄此言何意,我便不能喜欢个人了?”
      唐月权当他在说疯话,起身欲要离开。
      “哎唐兄!”谢扶云追过去,直到门口才扯住人家袖子,“我跟你说真的,破解之法其实也挺简单,你愿意听我一言我便告诉你如何?嗯?你想想云柒姑娘?你想想你们俩的未来?”
      “算了我直接告诉你吧,红线一方有人陨落,命定红尘自然可解,不若你杀了我……”
      “别发疯了。”唐月甩开他的手,站在门外冷冷看他,“睡吧。”
      ‘啪’的一声,门板差点拍在谢扶云脸上。
      谢扶云挠了挠脸颊,无奈转身,重新坐到桌边。
      桌上酒坛倾倒,但并没有滚下桌子,谢扶云便将其扶了起来,然後发现了四只‘聂小倩’竟然横七竖八地倒在坛子底下。
      怪不得没滚下去。
      谢扶云失笑一声,将四只险些被压扁的‘聂小倩’扶了起来。
      他弹了弹这几只小树妖,见怎么逗弄也听不到回应,便打着哈切起身走向软榻,躺下睡了。
      ……
      桌子上――
      光哥晕乎乎道:“他干嘛啊,有必要摇个没完吗!”
      任姒也晕乎乎道:“可能以为我们睡着了?”
      潘丰:“你们听见谢扶云说的那个命定红尘了吗?是我想的那样吗?”
      任姒:“命定之类的说法好像就是和天道有关的,我以前听一个前辈说过,命定等于天授,有人命定无颜,就会生来长得很丑,有人命定无财,一辈子都是乞丐,命定红尘就是生来就被定下了该与谁相爱,有命定红尘的人要是对其他人动情,说是会万蚁噬心,心痛难捱,跟出轨被惩罚了似的。”
      “谢扶云一定是骗了那个唐月。”潘丰道,“他刚才说到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哪里像有难受的样子。”
      其他‘聂小倩’不置可否。
      ……
      谢扶云和唐月连夜剿灭树妖又净化那么多厉鬼,几乎一整个白天都在睡觉,‘聂小倩’们盼望着他俩能一觉睡到明天早上,这样他们就能在晚上鬼境到来时动起来逃跑了。
      但当第二天的午夜来临时,他们还没来得及动弹,就又被谢扶云收进了灵储袋。
      “咳……”
      灵储袋外,谢扶云慢慢腾腾地穿着衣裳,似乎没休息够,这期间他还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咳嗽。
      ‘嘎吱’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唐月的声音响起,带着讶然:“你怎么了?”
      “咳咳……”谢扶云用一副快要气绝的嗓音虚弱道,“没事的唐兄,我好得很。”
      唐月静了一会儿,似乎在想谢扶云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最终他没想出来,说了句“走吧”,随即响起了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谢扶云清了清嗓子,似乎叹了口气,然後脚步虚浮地跟了上去。
      两人的脚步声下了楼,又穿过嘈杂的客栈一楼,然後在热情小二的相送声中走入静街。
      外面大概是变了天,冷风伴着谢扶云的咳嗽声簌簌响起。
      “你白日怎么睡的?没盖被子?”唐月问道。
      “咳……”谢扶云淡笑道,“我忘了,睡前许是盖着的,醒来就瞧不见被子了,大概是被那四只小树妖给拽走了,咳咳……”
      灵储袋内,四只‘聂小倩’头上齐齐冒了六个小黑点。
      这人性格怎么这样啊。
      ……
      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後规律响了很久,直到冷风大作,谢扶云忽然咳着咳着发出了一道奇怪的声音,像是吐了血。
      “谢扶云!”唐月似乎有些生气,喊人的声音大了不少。
      一阵衣服窸窣声後,两人似乎不走了,灵储袋里的四只‘聂小倩’也不知道外面的俩人现在是什么体位,盲猜谢扶云要晕倒,然後唐月把谢扶云半抱在了怀里。
      谢扶云低声浅喘,呼吸沉重,“唐兄啊,何必大惊小怪,风寒而已。”
      “风寒会吐血?”
      谢扶云笑了一声,然後惊天动地一阵咳,大概是又吐了几口血,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风寒牵动肺腑嘛,咳得厉害多少会吐一点的,咳咳……”
      “闭上你的嘴!”唐月喊了他一句,似乎驱动灵力探查了什么。
      “阴炁入体……”唐月喃喃道,“怎么可能?”
      谢扶云还不忘贫嘴:“万事皆有可能……”
      “还不闭嘴!”唐月几乎控制不住嗓音,颤声道,“你修道多年,别告诉我你不知阴炁入体的危害!”
      “我……咳咳……我知……”
      唐月几乎要被他气疯,“那你为何隐瞒!”
      “我……没想隐瞒……”谢扶云笑道,“我若是想瞒你,早趁你睡觉的时候……就在你脸上画个王八……然後兀自逃命去了……死……也会死在你找不到我的地方……咳咳咳……”
      “别说废话。”唐月冷静了下来,“你撑着别睡,我带你回去净灵。”
      鬼有净灵的说法,人其实也有,但人如果真和净灵有了关系,那就说明这个人倒血霉了。
      “唐兄说笑了……”谢扶云道,“我这意志哪能抵得过那些苦主……他们要是……硬要带我入魇……”
      “你就打他们!”唐月厉声喊他,大有一种他敢睡过去就把他抽醒的架势。
      周围响起极速沉重的脚步声,但只有一个人的,很显然唐月在带着谢扶云快速移动,但究竟是背是抱就不得而知了。
      期间,唐月似乎用尽了毕生之力来和谢扶云闲扯,就连他未来收的徒孙是男是女他都扯出来硬要让谢扶云回答。
      谢扶云有一阵没一阵地回着话,看得出来在勉力撑着,但嗓音越来越虚弱。
      突然,灵储袋外安静了下来,不仅脚步声没了,风声和隐约人声也没了。
      但谢扶云越来越奄奄的喘息声依旧清晰。
      “谢扶云……”
      “醒醒,不要睡。”
      “谢扶云!”
      ‘啪!’
      “……唐……兄……”谢扶云委屈至极,“何故……打我?”
      “我不打你你便长睡不醒了!”唐月没好气道,“盘坐!运炁!”
      一阵我不情你非要我愿的动静之後,谢扶云似乎被迫整成了某种姿势,许是没想到自己要死了还要被如此对待,他有些绝望道:“唐兄……别救我了……我累……”
      “闭嘴。”
      突然,灵储袋大开,四只‘聂小倩’被放了出来。
      时间早已过了午夜,光哥等人一被解放就撒丫子跑路。
      结果他们朝四个方向跑也没用,直接被四道厉害的灵力锁链给拽回来了。
      唐月的脸阴森森地对着他们,似乎想拿他们给谢扶云续命。
      光哥:“我靠,这哥们儿的性格和唐明一点也不像啊!”
      任姒:“光哥,现在纠结这个有用吗?”
      潘丰:“大家小心!”
      只见唐月随手一挥,便将他们重新种回了地面,视野节节升高,很显然他们又恢复了原来的大小。
      当然,他们又回到了那只树妖所在的祭台处。
      谢扶云闭着眼睛盘腿坐在一个结界里,身下有一个复杂的阵法,唐月在他身後不断驱动各种符咒。
      就在最後一道符咒摹画完毕之後,唐月将其中四张打向光哥他们,还有一张打入地底,似乎朝着树妖死去不久的根部而去。
      五条红色灵线同时拔起,与结界中谢扶云身上的五处大穴相连。
      光哥:“呕!怎么回事,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我的胃,呕!”
      任姒:“这是给人净灵的逆天咒术,燃烧的是所需灵物的修为。”
      潘丰:“怪不得谢扶云带着我们。”
      突然,结界中的谢扶云俯身喷了一口浊血,他颤抖抬手,在唐月的呵斥声中画了个截断的符印。
      他身上五处与树妖相连的大穴突然爆出血雾,灵线陆续断裂。
      “谢扶云!”
      唐月扶住谢扶云往後仰倒的身体,脸色冷得吓人,眸光中闪烁着焦急与不安。
      他重新画出符咒,想将灵线连在自己身上,却被一只惨白的手捉住手腕。
      唐月神情一顿。
      “唐兄……”谢扶云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嘴角的血也在汩汩流淌,“我这一生……命已至此……不必……强救了……”
      他松开了唐月的手腕,然後把手慢吞吞往前挪,弄散了唐月手中的法印手势,在其无名指根部轻轻一点。
      唐月整个人僵了一下。
      “云柒……姑娘……定会与你……终成……眷……属……”
      说完这句,像唐月以前经历的每一场死别一样,谢扶云在他面前气绝,落手,紧接着浑身骤然一轻。
      只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死在他面前的是他的挚交好友。
      他盯着谢扶云毫无人色的脸,又看向自己手掌间隐约亮起的红线。
      他冷冷勾唇,趁红线未成时,翻手用灵力将红线斩断,再回手拍出自己一口心头血,混着谢扶云的血送入祭台。
      “疯子。”他低声念着,“谁要你这样。”
      下一刻,祭台四周狂风大作,禁忌屏障随风而起。
      封印落,围栏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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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襄什旧事(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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