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尤人》有酒不翼

35、陈河旧事（八）话说那很久以前

　　数千年前，极北之地拔起一座雪山，世称长白，引外界神兽纷至沓来。
　　久之，雪山灵炁富聚，界神冠其以仙位，後诞一灵池，抚养天地生灵。
　　灵池百日纳神兽裔若干，仙山应接无暇，後请上界神侍，述名世初。
　　世初奉上神之谕，担仙山之忧，继入疾苦人间，自创术法万千，生死以传承。
　　山巍峨，顶立天地，纳乾坤之广小，俯众生之瘠沃，灵气富裕之地多为山，次为湖海。
　　长白为灵气聚有之首，除长白外，只称灵山。
　　灵修者古称不尤人，为纪管理，初代曾建泯阴阁，现世更职馗师，管理制度愈为系统，馗师皆辖属全妖委（全球妖魔鬼怪管理委员会），地方馗师皆直隶地方灵山，不论级别，分理天下兴灾。
　　……
　　地方馗师和直隶灵山的关系很复杂，出山前像师徒，但出山後远不如仙山和全妖委成员的联系更密切，当然这也跟全妖委的伟大职责有关，他们一出动轻则都得是百年厉鬼的任务，严重的就会是封印鬼冢或改动鬼冢格局之类，而仙山基本会全程监督他们，灵识联络片刻不断。
　　然而地方馗师没那个机会和能耐。
　　所以说平常时候，地方馗师都是主动联系自己的灵山，理由大概有：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揭发有邪佞之心的同行、发现什么不得了的物或事。
　　现在张嘉佳他们遇到的情况就是最後一种。
　　他们发现了一个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不得了的东西。
　　……
　　张嘉佳：“我猜这是泯阴阁时期的遗物。”
　　谢扶云点头：“嗯。”
　　潘丰：“可能是某位阁中大人的。”
　　谢扶云应和：“嗯。”
　　张嘉佳：“你能不能别嗯了！”
　　谢扶云：“嗯。”
　　张嘉佳、潘丰：“……”
　　算了，习惯了。
　　发生这段对话之前，七人被石门里的白光吸进来，掉入了一个非常荒芜的空间。
　　他们脚下是一片褐蒙蒙的干裂大地，枯草连天看不见边，天空是红色的，扬着黑色细尘，看起来像烈火烧灼後的世界。
　　而在这个没有半点生机的世界里，他们发现了七个干瘪瘪的尸体，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新闻上报道的那支失踪探险队。
　　身为普通人类的唐明和两个绑匪已经开始瑟瑟发抖，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变成那几个干尸一样的下场。
　　而潘丰很快发现了怪异之处。
　　“尸体有点奇怪。”潘丰蹲下来翻看了一会儿干尸，皱眉道，“这种不像自然形成，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魂魄和精炁。”
　　一听这话，唐明立马抱住了谢扶云的胳膊，两个绑匪也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小七，我们不会要死在这了吧。”唐明问。
　　“不会的。”谢扶云安抚他，“我会带你出去。”
　　唐明抱紧了他，“我相信你小七。”
　　张嘉佳：“……”
　　妈的，愿下辈子没有基佬。
　　真是服了，谢扶云怎么会找一个这么会恶心人的男朋友啊。
　　妈的真是没眼看……
　　忽然，瞥开眼的张嘉佳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嗯？
　　谢扶云的偶怎么回事？
　　张嘉佳看了看谢扶云和唐明，又看了看段清。
　　他怎么那个表情？
　　是因为看到主人和别人这么亲近所以吃醋了？
　　不，也不太像。
　　毕竟看不到眼睛……
　　啊，所以说谢扶云真的给自己的偶点睛了吧，不然这只偶的表情怎么会这么奇怪呢，看起来像是想把谢扶云和唐明一起杀了的样子。
　　张嘉佳无所谓地移开目光。
　　管他呢，这次出去之後可不能再和谢扶云扯上关系了。
　　……
　　“你们快过来！”
　　不远处，不知何时走到那里的潘丰远远地冲众人招手，很显然发现了什么。
　　两个绑匪瘫在原地不敢动弹，剩下的人自然也不会管他们，都抬步朝潘丰走去。
　　在潘丰所指的地方，有一个嵌在土里的石门，上面的印记让人很熟悉。
　　“妈的，没完没了是吧。”张嘉佳耙了耙头发，仰天长叹一声，“这又不是套娃，别搞了好不好。”
　　潘丰道：“这次不用人数了，也不知道底下是什么东西，一点灵炁都感觉不到。”
　　“还能是什么东西。”张嘉佳指了指他们身後，“把那几个尸体弄成那样的东西呗。”
　　“先联系灵山吧。”潘丰拿出了符纸，“灵山回复之前咱们别轻举妄动。”
　　张嘉佳也跟着拿出符纸。
　　随着两声符语，有蓝芒一闪而过，两人手中的符纸很快消散。
　　“我感觉这次我先回复。”张嘉佳对潘丰道，“打个赌呗？”
　　潘丰无奈一笑，正想说什么，就见谢扶云蹲在了地上的石门旁边，伸手欲碰。
　　“等等！”潘丰猛地握住谢扶云的肩膀，谢扶云手指一滑，指腹快速擦过凸起的阵纹。
　　谢扶云停在那疑惑转头，潘丰却忽然视线一僵。
　　因为他看见谢扶云的指尖开始往下滴血，但他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到这人又这么虎头虎脑地随处乱碰，他有些着急罢了。
　　“你……”
　　他还没说什么，自己脖颈後的衣服忽然就被人拎了起来。
　　潘丰：“？？？”
　　他惊骇回头，却见到一张带着绑带的侧脸。
　　这是干嘛？
　　护主？
　　然而下一刻，潘丰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看到对方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下颌绷得死紧，把他拎起来之後又把谢扶云拎了起来。
　　视线忽然一飘，他们开始极速後退。
　　张嘉佳也扯着唐明快速离开那处石门。
　　发生什么事了？
　　潘丰脑子里有些懵，他刚才只把注意力放在了谢扶云的手指上，以及被拽起来後又转移到了谢扶云的偶身上，所以他没看到那扇石门有什么异动。
　　足足退了百米之後，潘丰才被放了下来，他冲紧跟而来的张嘉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张嘉佳看起来无比惊恐，给人一副‘我净灵业绩要清零了’的恐惧感。
　　“他妈的你没看见吗！石门开了！那石门他妈的开了！”
　　潘丰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盯着不远处缓缓升起红光的地方看了许久才意识到，啊，是谢扶云的血融化了石门上的封印。
　　这是为什么呢？
　　怎么可能，到底什么样的血会有这种功效？
　　潘丰读的那些书里暂时没看见过这种例子。
　　他只能归结为谢扶云太过倒霉，以至于他的霉运都透进了血液里，也有这么个说法，散发厄运的物什会让灵物自动避让。
　　阵法应该也算灵物的一种。
　　不过他也没多少时间再思考这个了，因为这一次的情况很显然太过复杂，而灵山至今还没给他们回复。
　　他们可能要栽了，哪怕不栽也要被灵山骂一顿。
　　“卧槽，那是什么？是一把琴？”张嘉佳的咋呼声唤回了潘丰的注意力，他也向刚才的方向望去。
　　果然，那里漂浮着一把曳火流光的红色古琴，隔着老远都能看到琴身上的红色雾炁，以及夹杂在雾炁中丝丝缕缕的黑色物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旷世硝烟的味道，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杀戮战场。
　　就连风声都带着琴弦铮鸣。
　　五人一琴默默对峙。
　　张嘉佳和潘丰连环猜测，大致能猜出它是泯阴阁时期的东西，但最终因为见少识窄而不能得知它的身份。
　　谢扶云来了一句，“直接去问它不行吗？”
　　张嘉佳：“……”
　　潘丰：“……”
　　谢扶云笑了笑：“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张嘉佳：“不是，你，就是，你……”
　　潘丰也是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他问道：“你是觉得直接问它就会告诉你吗？”
　　谢扶云道：“为什么不告诉？它的来历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张嘉佳：“……”
　　潘丰：“……”
　　红琴：“……”
　　潘丰和张嘉佳这时候的感觉出奇一致，那就是和谢扶云待在一起真的很丢人。
　　“那我去问了。”见无人反对，谢扶云说完就走，半点犹豫没有。
　　“哎！”张嘉佳想去拽他，结果被潘丰拉了一下。
　　潘丰神色有些复杂，也没跟张嘉佳多解释，只道：“让他试试。”
　　他总觉得谢扶云的血既然能打开那个石门封印，那靠近的话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个屁。
　　谢扶云甫一靠近，还没问什么，面前的红色古琴突然颤动起来，琴弦无人自压，下一瞬便窜出数道化成红色火刃的攻击。
　　“谢扶云！”
　　“小七！”
　　张嘉佳、潘丰和唐明一起惊喊出声，段清瞬间消失在原地。
　　而站在那里的谢扶云自然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不过他抬了抬手。
　　而正在极速冲过来的段清倏地僵在原地，他抬眸望向谢扶云，心中忽然腾起一股特别无名的火。
　　他的身体用的是十一的偶体，所以谢扶云理所应当地能够控制他。
　　但他应该不是因为这个而生气。
　　‘噗嗤！’
　　古琴发出的几段攻击悉数奉送给谢扶云，红色火刃轻声没入他的身体，而他却仿佛无知无觉一般，别说哀嚎，就连一声痛吟都没有。
　　在他背後的人或僵或傻，半响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谢扶云在诡异的静默中低头看了眼身前的血痕，低喃一句，“胆子挺大，不过也怪我，是我忘了你。”
　　这句话只有与他灵识暂时相连的段清听见了，其他人并没有听见。
　　“兄长。”自从相遇後段清鲜少叫人，这次却用灵识低声叫他，“你先回来。”
　　嗓音低沉微颤，带着清晰可辨的不悦。
　　谢扶云勾了勾唇角，但没理他。
　　而在他面前的古琴忽然又开始浑身颤抖。
　　其他人以为这玩意又要发出攻击，连忙喊谢扶云躲开。
　　然而谢扶云只是抬手，轻轻抚过琴身，如火般的红纹在他掌心下轻闪，仿佛在回应。
　　“跟着脾气相投的人，果然更会惯的你。”谢扶云用灵识与面前的古琴说了这么一句。
　　古琴嗡鸣一声。
　　下一刻，红光渐渐褪去，谢扶云抱着琴坐到了地上。
　　就在那把诡异红琴安静下去之後，张嘉佳和潘丰同时脑子一疼，来自直隶灵山的威压汹涌砸来。
　　天空倏然有风大作，低沉乌云裂开两道口子，山脚倾露，云後鸟语花香，清泉叮当，两座灵山虚影出现在天幕一角。
　　“卧槽……”张嘉佳抱头跪下，仰头看着自己的直隶灵山，直道，“完了完了，真闯大祸了。”
　　潘丰也单膝跪地，一只手扶着脑袋，隐忍不敢言。
　　两座灵山同时传下灵寓――
　　【你们做了什么！竟敢惊动仙山！】
　　仙山？
　　潘丰和张嘉佳对视一眼，两人都麻了。
　　怎么会连仙山都惊动了？但这不是他们的错啊！仙山是不是马上就会过来把他们揪起来吊着打啊！这下是真的要完！
　　不过片刻，天空再次传来异响，两座灵山开始静默不言，然後让开一条道来。
　　来自仙山的冰冷之息从天而降，仙山一角暴露在众人眼中，山道蜿蜒，雪顶无瑕，冷泉香气扑面而来。
　　众人抬头，仅仅一眼，仿佛窥得天相。
　　张嘉佳和潘丰看到仙山向谢扶云靠近了一点，心想完了，这倒霉兄弟今天真的倒大霉了。
　　下一刻，宛如天外来声的冷冽空响落在众人耳畔――
　　【我还以为是谁。】
　　张嘉佳开始给某人默哀，虽然不是多深的交情，但大家毕竟都是心地善良的人。
　　【你在这做什么？闯祸了吗？】
　　潘丰深感同情，抽出手拍了拍一脸惊慌担忧的唐明，告诉他没办法，这都是命。
　　【怎么受伤了？不要装作没看见我。】
　　众人：“？？”
　　【好吧，你继续玩。】
　　众人：“？？？”
　　【我等你归山。】仙山顿了顿，声音仿佛带着无尽委屈，【你要快点。】
　　话音落，仙山便隐去虚影，很快消失无踪，两座灵山似乎也默认了什么，没再说什么，也跟着离去。
　　众人：“？？？？？”
　　喂！都先别走啊！！谁能告诉他们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