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尤人》有酒不翼

22、菜篮子旧事（四）包在我身上！

　　菜篮子是一家很大的蔬果店。
　　但在这里工作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年轻的花季少女，和一个年岁很大的爷爷，他们是爷孙俩。
　　爷爷负责打理蔬果，孙女负责在收银台收银。
　　他们的生意并不好，所以每日进的货也不会多，很多蔬果货架都是空的，但即便如此，每天也会有很多蔬果腐烂变质，堆聚在角落的垃圾桶里，发出难以令人靠近的恶臭味。
　　爷孙俩每天都是清晨丢一次垃圾，下午客人来了，把垃圾填满之後，晚上再丢一次垃圾。
　　白天的时候他们会走进收银台後面的房间里休息，然後一整个白天都不营业，只有下午五六点时才开门。
　　而他们休息的时候会把所有灯光关闭，控制墙灯的总开关会拉下来，为了省电。
　　只不过今天的客人非常不礼貌，大白天就闯了进来，还咋咋呼呼大声喧哗，所以听见动静的爷孙俩安静地站到了那些客人身後。
　　然後就把那些客人吓到了，哦不，是吓到了一半。
　　背对着爷孙俩的两位客人转过脸之後，并没有像对面那两个正对着他们的客人一样神色惊恐，当然他们也不愿承认这俩人实在有些面色如常。
　　其中一个甚至还满眼笑意地注视着他们，然後用慢吞吞地语调努力表达着自己被吓了一大跳的样子：“啊呀，吓我一跳。”
　　就连他身旁的同伴都看不下去了，牵着根带子的手默默握了下拳。
　　？
　　手和手牵着根带子？
　　这是什么奇葩组合？
　　爷孙俩：“……”
　　……
　　爷爷指挥孙女去把总开关推了上去，然後摁开了收银台里面墙上的开关，他们头顶的灯‘啪’地一声亮了起来。
　　众人便看清了店内的陈设以及爷孙俩的模样。
　　货架上摆放着整齐新鲜的蔬果，地板干净明亮，收银台并没有暗中环境看的那么恐怖，灯光下那台电子秤看起来也正常多了，台面角落甚至还有几盆可爱的多肉植物，很显然是孙女养的。
　　爷爷穿着灰色条纹秋衣和黑色裤子，面相看起来有些严厉，头发花白稀松，背着手用一双布满褶皱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
　　孙女穿着一件牛仔背带裙，上衣打底是一件漂亮的碎花半袖，长发挽起，容貌清丽，年轻温婉又有朝气。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爷爷嗓音很足。
　　张嘉佳和潘丰一时被问住了，怔了两秒没回答。
　　然後他们听到一道慢悠悠的声音从旁边发了出去，“我们是来买水果的。”
　　众人沉默片刻。
　　潘丰：“是的。”
　　张嘉佳：“没错。”
　　段清看着其他人投来的目光，也皱着眉“嗯”了一声。
　　“买水果的？”爷爷来回打量他们，问道，“你们想买什么啊？”
　　谢扶云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开口道：“橘子。”
　　张嘉佳和潘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对，橘子！”
　　爷爷“哦”了一声，让孙女进到收银台里面，然後转身道：“那你们跟我过来，橘子在这。”
　　他背着手，走路很稳，背部微微有些塌弯，仿佛独行的老山。
　　四人呼啦啦跟了上去，头顶的灯很快全部亮起，应该是孙女在那边开了灯。
　　张嘉佳看着爷爷的背影，戳了戳潘丰的手背。
　　潘丰转过眼来看他。
　　张嘉佳挑了挑眉毛，看了看爷爷，眼神意思是：现在，上？
　　潘丰微微皱眉，冲他摇头，眼珠转了下，也冲张嘉佳挑眉，眼神意思是：不确定是不是境主，别打草惊蛇，先静观其变。
　　张嘉佳：没问题。
　　潘丰加上了手势：一会儿找准机会，老规矩，触虚境禁忌，推境界流动，明白？
　　张嘉佳：没问题。
　　交流完毕，两人一抬头，和谢扶云回头的目光正好对上。
　　而且诡异的是，他们竟然看到谢扶云冲他们点了点头，眼睛微微弯起，眼神意思好像是：我们也没问题哦。
　　张嘉佳、潘丰：……
　　谁特么问你了！
　　“橘子，你们要买橘子……”爷爷一边走一边嘟囔着什么，左右看来看去，最後停在一个货架旁，他指着上面的橘子让他们挑。
　　张嘉佳和潘丰装模作样挑选起来，而谢扶云的表现很奇怪，他牵着段清，围着货架转了一圈，爷爷便抬着眼皮看他们。
　　奇怪的绕圈运动进行两周之後，就连潘丰和张嘉佳都觉得奇怪了，而当事人还在津津有味地转着圈，被他牵在身後的段清也没有丝毫意见的样子，全程老实巴交地跟着。
　　最终，爷爷看不下去了，他叫住了这位奇怪的客人。
　　“你在做什么？你不是要买橘子吗？”
　　“是啊。”谢扶云站在离货架一两步远的地方，摇头道，“我有强迫症，想找一个喜欢的角度挑选，但我现在还没有找到。”
　　神特么喜欢的角度。
　　张嘉佳和潘丰头冒黑线，忍不住想拿橘子砸谢扶云的脸。
　　这种理由怎么能触到虚境里的禁忌！
　　谢扶云到底发没发现禁忌点啊！没发现就不要乱来啊！
　　两人开始对谢扶云拼命投眼色。
　　然而谢扶云这回却跟他们通不到一起了，和他们目光相对後却会错了意，传达过去的眼神意思是：放心，包在我身上！
　　张嘉佳、潘丰：……
　　你特么包工头啊！这么能包不要命啦！
　　“什么角度不角度的，你到底买不买？”爷爷不高兴了，对谢扶云怒目而视：“不买不要耽误其他人买！”
　　张嘉佳和潘丰纷纷埋头挑橘子，表示自己买得很认真。
　　“我当然想买了。”
　　“想买就挑！”
　　“可我没找好角度。”
　　“你是不是找事！”
　　“真的。”
　　谢扶云说着说着就累了，想抱胸站着，可胳膊抬到一半才意识到有只手连着另一个人，于是便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动作，转而反手撑在身後的空货架上。
　　他看向爷爷，叹息着让了一步，“不然这样，老板你帮我挑吧，没坏的就行。”
　　爷爷盯着他问：“我帮你挑？”
　　“嗯。”
　　爷爷垂下眼睛，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谁都没听清，大概是用方言骂了谢扶云一句。
　　然後，他取下了隔壁货架上的塑料袋，捻开，抖了一下。
　　塑料袋与空气接触发出很响的声音。
　　谢扶云面带笑容地等待着。
　　爷爷拿着塑料袋，静在原地足足有十几秒。
　　这一异样终于引得潘丰和张嘉佳的注意，他们对视一眼，偷偷观察起爷爷。
　　摆放橘子的货架离爷爷有至少两米远，而自从他们走到这之後，爷爷就没有靠近过，脚步在两米之外就停下了。
　　过了片刻，似乎是谢扶云眼中‘你怎么还不给我挑橘子’的意味太明显，爷爷拿着袋子，背着一只手，开始围着货架……绕圈。
　　？？
　　张嘉佳和潘丰一脸问号。
　　这架子是有什么神奇引力吗？靠近的人都得做圆周运动是吧？！
　　然而爷爷并没有进行多少圆周运动，他走了一圈就停下了，然後奇妙地赞同了谢扶云的说法，喃喃道：“确实没有好角度。”
　　潘丰、张嘉佳：“……”
　　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然而更难理解的还在後面，谢扶云见爷爷不动了，就絮絮叨叨地烦人家，说一定要人家给他挑之类，他的声音本来听起来不烦人的，可听多了就跟唐僧念经没个两样。
　　爷爷脸上的皱纹都快被谢扶云念平了，最後只能绷着嘴角不大乐意地又走了一圈，最後再次认同了一遍谢扶云的‘没有好角度’理论。
　　然而谢扶云并不满意，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客人，反复提出无理取闹的要求，说自己特别爱吃橘子，一定要吃到老板亲手挑的橘子，还指着段清说自己师弟也爱吃橘子，吃不到橘子就会跟他闹翻天……
　　爷爷捏着塑料袋站在橘子货架两米以外，死死抿着嘴，狠狠皱着眉，仿佛那货架和他之间隔了一条非常宽的万丈深渊，而他的神情却是哪怕有翅膀都不愿意飞过去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爷爷布满褶子的嘴角抽动了两下，仿佛想用力张开嘴巴，但又尽力控制住了，他松了松眉头，转身，想要继续劝导这位无理取闹的客人――
　　一只脚忽然迎面送来。
　　爷爷瞳仁一缩，脸上只来得及带上茫然。
　　谢扶云还在一旁“哎呀”了一声，说“不要这样”。
　　下一刻，货架被撞，架角移位，与地板摩擦发出了巨大的、刺耳的响动。
　　‘嘭！’‘嘎吱――’
　　张嘉佳和潘丰站在一旁，愣成了孤岛的两只大头鲸。
　　爷爷的身体在空中飞了一秒，狠狠撞上货架後跌落在地，横坐着歪倒在地板上，货架上的橘子纷纷掉落，埋在了爷爷身上。
　　孙女听见动静，从收银台跑了过来，奔跑时，她脚上穿的小皮鞋与地板发出‘哒哒哒’的声音，这声音传入众人耳中，仿佛某种令人紧张的倒计时。
　　看见爷爷倒在地上的孙女非常害怕，但即便爷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她也没有更往前一步，只是站在离货架两米远的地方跪倒在地，抓着头尖叫起来。
　　众人被她的声音弄得耳膜生疼，都往後退了一点。
　　空气随着她的尖叫发出诡异的波动，光线似乎也发生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变化，像是窗外的日光快速走完了一天的日程，但因为屋内开着灯，所以照进来的光影变化并不明显。
　　潘丰捂着耳朵，忽然抬眼四处观察着什么，当目光落在收银台上方的电子时钟上时，他大声示意其他伙伴往那看。
　　但仅有张嘉佳闻言转了头。
　　墙上电子时钟的秒位正在快速变动，没一会儿就走了一个小时。
　　这表明人境正在快速流逝。
　　鬼境，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