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科妈妈志愿者日常》各心心

59、食物牢笼（六）

　　当黄医生拿着林茯苓的照片到处问人有没有见过时，秦文娟和林爸爸找到物业说明情况。

　　“这个……”商城工作人员面色为难：“我们需要请示领导才能给您答复。”

　　“请示领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推诿！要是我女儿出了什么事，我肯定不会放过你们商场！”本就焦急的林爸爸控制不住情绪，听到他说的话就火大。女儿失踪，她身体弱，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您好，能不能通融下？我们孩子身体不好，还在住院期间，实在是得赶紧找到人。”秦文娟开口，好声好气协商。

　　“按照规定，必须得报警，由警察带领才能查看监控。”工作人员也不是故意难为他们，要按照规定走流程才行。

　　“我报过警，警察说还不能立案，让我们先自己找。”林爸爸掏出手机，给他看通话记录。

　　“是啊，警察说孩子成年且周围没有证据表明有危险，现在还不能立案帮忙找人。可孩子身体弱，万一低血糖在哪里昏倒出事，没人看见就糟糕了。”秦文娟补充。

　　工作人员皱眉，但还是应下：“行吧，我打电话问问领导，尽量给你们协调。”

　　趁他走到旁边打电话时，秦文娟宽慰林爸爸：“你想想孩子今天穿什么衣服，几点、在哪里不见的，信息越详细越好找。”

　　“好，这些我都记得。”林爸爸焦急点头。

　　交涉完毕，工作人员正准备带他们去监控室时，林妈妈也正好赶到。

　　“老林，宝宝找到了吗？”林妈妈是从工作单位开车赶过来的，太着急没来得及把车停到商场地下停车场内，直接往路边一放就赶紧上来。

　　林爸爸揽住她才回答：“还没有，正好我们准备去调监控，别慌肯定能找到。”

　　林妈妈腿软，扒着他的胳膊才站住。

　　“对，肯定能找到人。”秦文娟也宽慰她：“茯苓已经成年，说不定是自己去哪里忘记和你们说了。”

　　“去哪儿也得告诉她爸一声啊，手机关机算怎么回事，现在找人都找不到！”妈妈急切地催促，得赶紧查监控才行。

　　“女士您放心，我们已经安排广播站在商场内播放寻人启事，并且我们已经在找了。”工作人员边解释，边带他们往监控室走。

　　按照时间地点，很快在一层东北角3号摄像头屏幕内发现林茯苓的身影。只见林爸爸去奶茶店排队后，她马上转身朝相反方向走。跟随行动轨迹一路切换摄像头视角，众人才发现一个多小时前她走进了五楼一家健身房内，直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我马上让人领你们过去。”工作人员也不含糊，安排熟悉路线的同事领他们上去。

　　秦文娟赶紧通知黄医生，让他也往五楼走。

　　最后，众人找到林茯苓时，她正在跑步机上跑步。过膝靴哒哒地踏在履带上，旁边站着一位欲言又止的健身教练。

　　林妈妈生气地把她扯下来：“你关机干什么，我们一群人找你都快找疯了！”

　　林茯苓一言不发，还想往上站。还是林爸爸一起把她拽着往外走。

　　健身教练一脸无奈地解释：“她刚才找到我们健身房，说要锻炼。她太瘦了，穿着也不适合运动，我们都不同意，结果她硬是挤进来。怕出事，我只能一直在旁边陪着。”

　　他也很无奈，林茯苓穿着不符合规范 ，脚上还踩着靴子。他们根本不敢让她锻炼，怕出事。更何况她还这么瘦，好似风一吹便会倒下。

　　“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你看需要怎么收费，我来付。”林爸爸林妈妈道歉，既是对健身房，也是对商场工作人员。

　　“没事不用钱，你们把人安全带走就行。我看小妹妹心情不好，多安慰安慰。”健身教练拒绝，并不收费。

　　“谢谢，谢谢你们。”几人对着大家连声道谢，才离开商场。

　　一场让人担心的失踪事件就此落下帷幕，林茯苓又被送回医院。

　　医生和护士都松了口气，人找到就行，万幸没出事。

　　可林茯苓状态很不对劲，她全程抗拒却一言不发，回到病房后就静静坐在那儿。

　　“宝宝，你吓死妈妈了，怎么说都不说就离开。你不知道我接到你爸电话的时候有多慌，生怕出事，连车都来不及停，还被交警贴了罚单。”刚才坐车回来时，才发现车窗上的单子。

　　“是啊，你想去哪儿和我说一声，怎么把手机关机？还跑到健身房去，让我们多担心啊。”

　　“想去哪儿你不说一声，我们不会拦着你。”

　　“对，我们都支持你，前提是要和我们说清楚。突然失踪，爸爸妈妈会很担心的。”

　　林妈妈和林爸爸你一言我一语，倾诉着内心的焦虑。

　　“真的吗？”林茯苓突然开口，面色嘲讽：“我要是说想去健身房，你们会同意吗？”

　　林爸爸解释道：“我们不反对，想去健身房咱们可以好好商量。只要是锻炼身体、增强体质，我们无条件支持。"

　　林妈妈也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

　　“那我要是为了减肥呢，你们也同意吗？”

　　林爸爸林妈妈无法欺骗自己，只能沉默地摇头。

　　“看，这就是我不告诉你们的原因。”林茯苓平静讲述。

　　“可是宝宝，你根本用不着减肥。你这么瘦，哪里需要减肥。你看看自己身上，还有肉吗？”

　　“全都是肉，腿上、肚子上，胖得那么明显，一捏就起来。”她边说边动手，指给两人看。

　　“你身上瘦的就剩一层皮，哪里能找到肉。你看爸爸，这才是肉。”林爸爸捏着自己的啤酒肚给她看。

　　“妈妈肚子也是，这才是胖。”

　　两人不断指着自己身上各部位，企图让女儿意识到她根本算不上胖，相反比很多人都瘦。

　　可顽固的错误认知已经让林茯苓无法客观看待自己的身体，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接受。

　　最后，还是周双把他们都邀请进心理治疗室，谈一谈今天发生的事。

　　“你愿意谈谈今天发生的事吗？”周双柔声询问，示意林爸爸林妈妈别着急，听她先说。

　　“我和我爸去逛街，然后他去买奶茶，我去健身房。”林茯苓开口。

　　“然后呢？”

　　“然后我就跑步，直到他们找过来。”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去健身房。”

　　“我胖了很多斤，身上到处长肉，我不能再胖下去了。”提起这个话题，林茯苓语气有些焦急。

　　“你现在多重？”

　　“都九十多斤了！”

　　“据我拿到的数据，你现在只有87斤，还没减去衣服的重量。”

　　林茯苓才反应过来这点，但她仍旧认为自己很胖。

　　“你知道吗，你现在的体重很危险，再瘦下去很可能会出现器官自噬，影响生命安全。”周双决定换一种角度沟通。

　　“……我知道。”林茯苓意识到无法控制住自己减肥时，有在网上搜索过。

　　“直白点讲，你减肥是为了什么？”

　　“为了更好看，能当模特。”林茯苓很坦诚。

　　“所以前提必须是你还活着，活着变好看，活着当模特，活着你才有机会。”

　　林妈妈想说话，周医生怎么能当着女儿的面说这种话，万一影响到她多不好。林爸爸拉住她的手，摇头制止，意思是要听医生的话，不干涉治疗。林妈妈只能忍下，看她下一步怎么做。

　　林福玲不说话，周双继续解释道：“你已经营养不良且闭经很长时间，再减肥、再不好好吃饭，很可能会出现严重贫血。时间一长对导致身体器官衰竭，甚至危及生命。真正走到那一步，你再也没机会变漂亮，再也没机会做模特了。”

　　“你说的我知道，但是我就是做不到，我现在已经控制不住了。今天我穿自己以前的靴子，拉拉链已经变得费劲。然后我就想称体重看看，结果数字太吓人，我就想赶紧运动减下去。”

　　“所以我们一再强调，你现在不许照镜子，不许称体重。你们两位要时刻监督她，不许再让她看到数字。”厌食症患者是很容易被体重秤上的数字和镜子中的自己困住，明明不胖，却因为体象障碍的影响无法看到最真实的自己。

　　“包括这段时间吃饭，你们要发挥父母的权威，不给她选择的余地，准备什么就吃什么。不能不吃，也不能吐。”周双对林爸爸林妈妈嘱托道。

　　“这样会不会不好？”林妈妈迟疑，太强制了吧。

　　“初期先这样，你们必须帮助她重建饮食习惯，剩下的以后再说。”一开始林茯苓没有自制力，必须强制，今天发生的事就是最好例子。

　　“好，我们一定做到。”林爸爸坚定地应下。

　　“你同意吗？”周双询问她的意见。

　　“好。”

　　“即使强制你吃饭，强制你不吐，强制你不能做剧烈运动？”

　　“……好。”林茯苓答应的有些艰难，但还是点头。

　　“很好，那我们接下来需要谈谈你的认知部分。”周双开启下一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