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火的呐喊》EKIM

1、姐姐的遗物

　　万籁俱寂，悄然无声。

　　周好一路狂奔，哐当一声扑开铁门，天台空荡荡，几块老墙摇摇欲坠。

　　她尽力不去感受自己颤抖的双腿，只管向前迈进，四周没有护栏，再几步便是深不见底。

　　影子先生打算谋害她。

　　想到这，心脏周围弥漫起寒气，她感受到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喷涌，下一秒，肺里的空气几乎冻结凝固住了，一股大力从身后袭来，她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猛的拽起。

　　两人朝深渊狂奔去。

　　胳膊被大力钳住，周好拼尽全力无法挣脱，突然，她惊恐的发现自己喊不出声也说不出话，下一秒，跟着他纵身一跳。

　　冷风瞬间灌入肺部，眼球充血，视线出现重影，窒息化作一双锋利的，开始撕裂她的脖子。

　　————

　　女儿在校身亡，校方却百般推诿责任，周琴父母震怒异常，接连几天大闹学校。

　　这天一个男生找上门。

　　周好认得他，周琴的同学。

　　周好开门。

　　“怎么，你不也作证我姐是学业压力自杀吗。”她语气不善。

　　他一身黑衣，里露一道衣领，蓝白相间。

　　“没话说是吧。”她顺势就要关门，“等等。”他撑住把手，“这个.......”他摸出一件东西，声音随风大，“这是她的东西。”

　　一条布制的红色手链，上面串着一个木头雕刻的“金榜题名”字。

　　周好接过，静默了一秒，碰的一声甩上门。

　　下午学校约父母见面，周好也去了。

　　她站在宿舍楼下，抬头向天。

　　周琴就是从这跳下的。

　　这栋楼离主建筑最远，处在东南边，紧挨着后面一处废弃的花园。尸体是隔天在草丛里发现的，一个碰巧来抽烟的老师。

　　周好绕到宿舍后面，警戒线将这儿圈了一圈，只有靠墙一侧的空地尚可站人。放目远眺，到处是充满杂草的水沟，低矮的灌木和不知名的野花，不远处，一架带铁丝网的栅栏将这里一分为二。

　　周琴自小品学兼优，出类拔萃，如今剩下一个月就是高考了，家里甚至备好了庆功宴，怎会突然自杀。

　　微风拂过，须臾间落了阵雨，她深吸了口气，快步离开。

　　雨越下越大，周好一路小跑至保卫室。

　　“周好，周好。”有人叫她。

　　熟悉的声音。

　　周好心跳一怔，转头。

　　“怎么跑这来了，上课了，赶紧走啊。”周琴双眉紧蹙，一把拉过她。

　　这是......

　　掌心间传来一阵清晰的热度，周好恍惚，低头，两只紧握的手。

　　这是姐姐。

　　她抬头，雨停了，地上没有半分雨水的痕迹。

　　“等等。”周好拽住她，蹙眉，“你，你......”

　　“什么什么，”周琴小跑起来，“上课了，再不走迟到了。”

　　一路来到高三五班。

　　教室窗明几净。

　　“怎么还不回座位。”有老师走来。

　　回哪个，空的座位有三四个，周好犹豫，挑了个后座。

　　她穿越了？

　　平行时空？

　　她胡思乱想。

　　桌上一本金版教程，英语书，笔袋。

　　她随意翻开一页，身体忽然前倾，上面明晃晃写着“周好”两个字。

　　她拿起书，从头翻到尾，字迹工整，笔记娟秀，是她的字没错，可，这不是她的书啊，她才高二，这写的二轮教材。

　　周好低头，抽屉里一阵翻找。

　　80分的数学试卷。

　　她继续。

　　110的语文，50的物理，40的化学。

　　嗯，是她的风格。

　　可这卷子，她来回翻，她根本没写过高考卷。

　　周好不安地摩挲着手链，挨到下课铃响。

　　她刷的一下站起，刚想叫住周琴，这家伙抱着一堆作业，脚下快如风。

　　周好又坐下，交叠着腿不停地抖。

　　她环顾四周，同桌正趴着睡觉，是个男生。

　　就这么，周好坐了一上午。

　　她姐真不愧学习楷模，愣是一下课就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午间吃饭。

　　“周琴，周琴，我有事跟你说。”周好急匆匆拽住她。

　　“什么事，”周琴直往前瞅，“什么事等会儿再说，先吃饭，”她掏出饭卡，“阿姨，要这个土豆蘑菇，两份。”

　　周好跟上。

　　周琴愣愣的，说：“你不打饭？”

　　周好挤出笑容，“我，我没带饭卡。”她抽了根筷子，推周琴走，“我吃你的就行。”

　　食堂人流大，两人寻了半天才找到空位，周琴放下餐盘，几乎同时桌上多了另一个餐盘。

　　“我先看到的，归我。”男生斜睨着周琴。

　　周好立马护崽似的冲到前面，冷若冰霜，“你说什么。”

　　“没事。”周琴拉上她胳膊。

　　周好不为所动。

　　僵持不下。

　　“给她们吧。”

　　后面走来一个男生。

　　他掀起眼，瞳孔只露出一半，露白多，一股锋利和攻击感。

　　他上前拿起餐盘，“走吧，那边还有。”

　　“好了，坐下。”周琴拉下她胳膊。

　　———

　　“等下。”周琴率先开口，“虽然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看你这样子，”周琴扫了她一眼，“应该是有一堆问题。”

　　周好点头如捣蒜。

　　“所以，鉴于消化安全，我只允许你问两个。”周琴竖起筷子，好以整暇。

　　“我.......”

　　“想好，”周琴夹起一块土豆，“你只有两个。”

　　本来有千八百个问题，轮到开口，周好只憋了一句，“今天哪天。”

　　“嗯，周五的话，4月27吧。”

　　27？

　　周琴是28号跳的楼，也就是——明天。

　　“没了？”周琴看她低头不语。

　　“放学我要去充卡，你等我。”

　　“喂。”周琴敲了敲餐盘，“听到没。”

　　“嗯？好。”

　　——

　　周好站在商场外面。

　　周琴走出来。

　　“走吧。”

　　周好还站在原地，低头沉思。

　　“过会儿人多了没座位。”她推着周好走下地铁。

　　这时，一道身影从车后走出。

　　——

　　傍晚，一家人围坐在桌上。

　　许是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乍一闻到菜香，周好竟忍不住掉了眼泪。

　　“怎么了？”周琴发现异样。

　　周好擦去眼角的湿润，说，雾气熏到了。

　　“吃饭。”母亲不悦，夹起牛肉放到周琴碗里。

　　“今天几号来着。”父亲带上老花镜，拿起报纸。

　　“几号几号，天天几号，吃饭都不能消停，我说你看报非要吃饭的时候看吗？”母亲绷着下巴，愠怒。

　　“27号。”周琴抢答。

　　“多吃点。”她又笑眯眯给给母亲夹菜。

　　“德行。”母亲嗔怒，砰的一声筷子敲到脑门上，周琴揉了揉脑袋做疼状。

　　周好坐在一边，也轻轻笑。

　　吃完饭，周好躺在周琴的床上。

　　“刚刚怎么回事？”周琴问。

　　“姐，你开心吗？”周好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怎么了？”周琴坐到椅子上。

　　周好往她身上蹭了蹭，握住她的一只手。

　　“你今天怎么回事，怪怪的。”

　　“周好。”母亲不知何时站在门边，脸色阴沉不悦。

　　“不要耽误姐姐学习，回自己房间去。”

　　周琴吐了吐舌头，周好穿上拖鞋，束手束脚走回房。

　　窗外夕阳渐落，周好趴在桌上昏昏睡去。

　　醒醒，醒醒。

　　谁在说话。

　　周好蹙眉，睁开眼，四周光线昏暗，恍惚间看到两条楼梯道。

　　她怎么躺在这儿。周好费力站起，脚底一阵刺痛发麻。

　　前方忽然闪现一道黑影，周好还没看清，一股大力袭上胳膊，她整个差点被带翻。

　　黑影是冲她来的。

　　周好被拽着奔向楼梯。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喊不出声也说不出话，两人一路来到楼顶，下一秒，被拉着纵身跳下。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大脑迅速胀痛起来，周好渐渐失去意识。

　　人在痛苦的时候会觉得时间过的很慢，所以坠落时的绝望也会随着时间的变慢而不断扩大。

　　恐惧，痛苦或是悔恨，什么都做不了，你只能一边害怕死亡，一边接受死亡。

　　——

　　周好猛然睁开眼，大口呼吸。

　　阳光普照，微风徐来。

　　她一把抱住自己，颤抖地摸索着自己的腿和胳膊，又过了几分钟，寒气从地底直直钻进骨头里，她开始挪动僵硬的四肢。

　　除了坠楼给的冲击，她还看见了，看见了那个黑影——那，那家伙没有脸。

　　不对，是很多张脸交替浮现。

　　想到这，胃部又一阵痉挛疼痛。

　　都不是真的，噩梦，噩梦而已，周好强迫自己不再回忆，靠着墙，她支撑起发抖的双腿，肌肉一阵疼痛。

　　眼前是那片废弃的花园。

　　她怎么会在这，周琴呢。

　　衣服已经湿透了，她跌跌撞撞向外走，一身狼狈的样子立即引来大批目光。

　　她快步赶到门口，看到保卫科三个字忽然停下。

　　没有，没有，没有。

　　她调来大门的监控，上面显示，四点她和父母一起进来，六点左右两人离开，而自己一整晚都没出来。

　　周琴握着鼠标的手逐渐攥紧。

　　——

　　回到家，客厅没人。

　　周好悄悄回房换了身衣服，出来时父母双双坐在沙发上。

　　周好说：“和学校谈的怎么样。”。

　　“没有监控，没有证据，警方判定自杀。”母亲一夜似老了十岁。

　　“没办法了......”父亲撑着桌子，摇晃站起。

　　母亲再度流泪。

　　周好喉咙一紧，转身，“我去弄点吃的，你们垫垫。”

　　厨房。

　　周好心不在焉的下面条。

　　她是做梦了？

　　应该是吧。

　　只能是。

　　她捞起面条。

　　推开门，房间里昏暗一片，人影拘楼。

　　“现在是白天，窗帘打开吧。”周好把碗放在桌上，上前。

　　“别动！”母亲一把抓住窗帘，“姐姐不喜欢晒太阳，窗帘要关上的！”

　　周好胸腔一阵发酸，“好，没事，出来吃饭吧。”

　　“不吃，姐姐还没回来，等姐姐，不吃.......”声音越来越小，母亲甩开她的手，抱着床头栏杆坐下。

　　“好，”周好转头，眼泪顺着脸颊而下，“别饿到自己。”

　　她去了趟超市。

　　自从周琴出事，家里的冰箱已是空空如也。

　　日落时分，橘红色和酒红色的余晖交织在一起，周好顶着夕阳，无精打采地走在路上。

　　醒过来，醒过来。

　　一道微弱的声音。

　　她环绕四周，没有人在讲话。

　　周好继续赶路。

　　哒哒哒，脚步声逐渐停了下来。

　　周好紧闭双眼，站定在路中央。

　　“小姑娘，小姑娘？”有人在耳边喊。

　　周好睁开眼，猛喘了几口气。

　　眼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皱纹堆在眼角，“怎么站在路上睡着了？困的话就赶紧回家睡觉吧。”

　　她摸了摸颈脖，看向四周，怎么回事，她居然在路上睡着了？

　　“回来了，火腿肠要买双汇的，走之前忘记和你说了。”母亲迎上开门，接过袋子，眉头一皱，“你买的什么这么多。”

　　“我看冰箱没有蔬菜了，想着买点。”周好低头换鞋。

　　母亲抬头：“家里什么时候没有蔬菜了。”

　　“是的啊。”

　　周好打开冰箱一看，整整齐齐一柜子果蔬。

　　哐当一声，母亲将袋子扔到桌上，“什么事都干不好。”在袋子里翻翻捣捣。

　　周好慢慢关上门，手撑着桌子，拿起水杯一阵猛灌。

　　“周好。”有人叫她。

　　回头，周琴趴在房门上一脸神秘，“快来，有事找你。”

　　周好愣在原地，一分心水流呛到了气管，她扔下杯子，弯腰一阵猛咳。

　　“没事没事。”

　　周好接过毛巾一通乱擦。

　　活生生的周琴。

　　她开始意识到事情发生了某种奇怪的扭曲。

　　周琴坐在椅子上，说：“今天星期日，下午一起出去怎么样。”

　　周好握着她的手，感受着透过皮肤传来的真实的温度。

　　两人来到一家自习室，门外站着一个男生。

　　周琴小跑上前，对着他不知道说了什么，接着男生轻轻笑了笑，接过她的书包。

　　“我妹妹，周好，之前见过。”

　　“你好。”男生和她打招呼。

　　这不是他吗，那天给他送手链来着。周好不自觉摩挲着腕上的红绳，点点头。

　　选了个房间，两人很自然坐在一起，周好犹豫，坐在对面。

　　她对着书本，心下更乱，起身道：“我去买点水。”

　　是平行时空？还是穿越时空。不然怎么解释周琴的死而复生呢。

　　周好心不在焉想了一路，回来时只见程胜一人。

　　“她去卫生间了。”程胜说。

　　“哦。”

　　她买了三杯，给他也递了一杯。

　　“手链很特别啊。”

　　周好抬头，程胜指了指她的手腕，“看你一直在玩它。”

　　“是吗。”

　　周好无心搭话，拧开瓶盖。

　　“不过，你和林耀奇关系很好吗。”程胜忽然问。

　　“林耀奇？”

　　“你这个不是林耀奇的吗？”

　　“哪个？”

　　程胜用笔指了指她的手链，“这个金榜题名是他的，当时漏发了，全班就这么一个，我亲自给他的。”

　　周好狐疑。

　　“你翻开那个小木块看看，上面有名字的。”

　　她翻开，果然印着林耀奇三个字，太阳穴顿时一阵突突跳。

　　周好勉强一笑，揭过袖口，盖住手链。

　　问题越来越多。

　　夕阳渐落，几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周琴和程胜说说笑笑走在前面，周好心神不定，慢吞吞跟在后面。

　　穿越时空的话，两人本不是一个学校的，还同班，她跳了两级？

　　平行时空的话倒解释的通，这个时空的自己天赋异禀，连跳两级，考上了重点高中和姐姐同班。

　　周好想着，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的景色开始发生变化，直到光线越来越暗，她发觉视线中忽然少了自己的影子。

　　她抬头，天上炽热的夕阳和大片火烧般的云霞不翼而飞，周围高耸的建筑和沿途的车辆也消失了，地面忽然柔软地上下波动起来，很快，周围的一切被黑色笼罩。

　　周琴和程胜已经走远了，他们的背影逐渐缩小成一束光圈，周好大步想要根上，被拔地而起的一堵墙挡住了视线。

　　她背后开始发汗，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出现了，楼梯浮现了，四周昏暗一片，抬头低头都是无尽的楼梯，她站在其中一个楼梯梯段上。

　　心脏砰砰狂跳不止，想起那个“噩梦”，电光火石之间，周好转头狂奔。

　　她听见了，身后果然响起了比她更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要谋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