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冰]棋子》Maryanna

1、第 1 章

　　1.

　　藏身在族人屍身之下，滿面鮮血，屍體之間的縫隙中，他的眼映著吞噬冰川刀城的火舌。

　　暗紅的血，明豔的火，滾滾黑煙在幼童的眼中交替閃動。

　　微微顫抖的身體漸漸平靜，眼中的驚懼消失，餘下的，竟是一片冷漠。

　　焦土之上，獨對斷闤殘壁，血河屍山，靜默而坐。

　　四無君眼中所見，便是這樣一個稚兒。無悲無痛，無血無淚，纏繞著刺骨的冷冽。

　　一夜血火入眼的冰川孤辰，此刻看見了別的色彩，一身藍羽的男子浸沐朝陽金日之中，溫文的表像下透出一種讓人無法違逆的霸氣。

　　來人道，“今日起，我為你主。”語氣里滿是理所應當，仿佛不曾考慮會被拒絕的可能。

　　他向著那道藍影伸出手，好似要抓住這一片死氣里唯一的生機。

　　那一日，冰川孤辰認定，太陽，是藍色。

　　2.

　　背刀收勢，少年伸手抹了抹額頭熱汗，滿意的合起刀譜。轉身欲回房時，停住了腳步，皺起了眉。

　　湖畔臨風之處，那人靜靜而寐。便衣略顯單薄，連平日一絲不苟的發都未束起，隨意的散著。
　　掩了氣息，輕手輕腳的慢慢靠近，望見了四無君面上的疲態。也對，若不是乏的厲害了，這個人，是絕不可能如此失態的，即便在自己府內。

　　從未見過這樣的四無君，平日裡散出的強勢感都被斂去了，無害的像是一個普通的讀書人。雖然知道這只是假象，冰川孤辰還是像受到蠱惑一樣伸出手，將被風吹起的藍色髮絲輕輕攥進手中。

　　手中的觸感涼涼的，讓少年越發皺起眉頭，這樣睡在風口，會不會人比頭髮更涼？攥著發的手迷惑的沿著髮絲上移，接近四無君的臉頰邊。

　　而此時，淺眠的人睜開了眼。銳利的視線，驟然而起的霸道氣息讓冰川孤辰立刻縮回手，背在身後。

　　調整了坐姿，四無君左手支著下顎，微微眯起眼，“何事？”

　　“我……我……”慌亂中掏出懷中的刀譜，好不容易找到個理由，“這本刀譜，我練會了。”

　　“你的資質確實不錯……”羽扇挑起少年的下巴，四無君的眼神更冷了一些，“不過，要的不是你練會，你得把它們刻在骨子里，變成一種本能。”

　　愣愣的點頭，看著男人起身，背對自己。

　　“孤辰，我帶你回來的第二日同你說過什麽？”

　　“我是主人的工具，主人的棋子。”

　　“你記得，這很好。”

　　只不過是隨口一句不輕不重的讚賞，卻讓少年的眼中多了一些明亮，而下一句，卻是毀滅這星點光彩的毒咒。

　　“好的工具不需要額外的感情和想法，不合格的工具，只能被丟棄。”

　　“是，主人。”

　　小小的火苗熄滅，少年冰冷的眼中，映入的是一片冷冷的藍。

　　藍色的太陽，連光芒，也是冷的。

　　3.

　　四無君帶了些興味的，去看面前這個他自小培養長大的青年，冷漠，孤傲，寡言，唯命是從。

　　這是完全按他的希望所長成的棋子，一顆極好的棋子，他屬意的刀王。而如今，作為刀王的使命該結束了，而作為的棋子的命運，他還未想過放手與否。

　　“孤辰，你是否真如你表面一般，對明日的任務毫不質疑？”

　　“主人的意願，作為棋子，只需要遵從。”

　　完美的表現，他微笑，笑的帶些殘忍，“你可曾想過，即使是好用、稱手的工具，必要之時，仍會捨弃。”

　　青年瞬間如觸電般震動了一下，冰冷的殺氣顯出紊亂，“您不會……”

　　“我不會？”他挑眉，不置可否的對上青年的詫異。

　　冰川孤辰有些激動，逾矩的扯住四無君手臂，“您造就了我，您養育了我，您絕不會……”這樣輕易就捨弃我。

　　他心中的話無法說完，因為眼中所見的人，神情是如此的冷漠，略有些不耐的視線掃向被抓著的手臂。

　　放開手，退了幾步，眼中難忍一絲痛楚，“明日，冰川孤辰會謹尊主人的命令。”

　　四無君讚賞的微笑，是一如既往的，對一顆好棋子的嘉許。

　　自觀云渡墜落時，冰川孤辰的腦海裡仍盤桓著這種微笑。

　　即便不含感情，即便沒有溫度，他仍一直告訴自己一個假象。

　　四無君的笑意，並不冰冷。

　　4.

　　爲了他，死過了一次。

　　欠他的命，還給他了。

　　那人給予自己的東西，也許無法徹底清還。

　　但，這一次，他想做自己，冰川孤辰。

　　而非，四無君的棋子。

　　5.

　　“你的仇，天嶽會替你解決，繼續回來為天嶽效力，如何？”

　　“我從來不是天嶽的人。”

　　煙花客怔愣，然後在片刻間調整了自己的表情。

　　“自小修習天嶽刀法，為軍師所用，作為刀王為天嶽做下那麼多任務，怎不算是天嶽的人？”

　　他冷然的發出殺氣，猶如過去曾經的刀王。

　　“我是四無君的棋子，不是天嶽的工具。”

　　煙花客再三勸說，都以被拒絕告終，即便取出四無君的藍羽為信，冰川孤辰依舊不改初衷。

　　搖了搖頭，滿懷不解，是軍師的棋子，卻不是天嶽的么……

　　遙望著連接苦境的冰河那一頭，冰川孤辰用只有自己聽見的聲音道，“現在的我，回去了，也不是他要的完美的工具了。”

　　他一直知道，那個人從一開始要的，便是自己在冰川刀城一片殘骸之上的，無血無淚。

　　6.

　　他背著身，羽扇輕動，帶些質問口氣，“回來的晚了，為何？”

　　“屬下勸說多次，可惜，冰川孤辰不肯回歸天嶽。”

　　“何必。”

　　“軍師？”本躬身而待的煙花客驚訝的抬頭，不解的望向四無君。

　　“我讓你去，問一次便罷。現在的冰川孤辰，可有可無，回來，尚可算一枚能用的棋子，不回來，于天嶽亦無損害。”

　　煙花客的心內有些發寒，冰川孤辰，明明是四無君一手栽培長大，卻只得一句，可有可無么？

　　“況且那孩子決定的事，不會變更……”他這句聲音極低，仿若呢喃。

　　“軍師？”

　　“無事了，你下去吧，回天外南海繼續做你該做的事。”

　　“那冰川孤辰？”

　　“失去利用價值的棋子，由他自生自滅便是。”

　　煙花客領命而退，四無君望見一邊含著淡笑的負平生，“有話想說？”

　　“只是覺得……雖然是一顆無用的棋子，畢竟曾是您的東西。軍師未親自將其毀掉，實屬難得。”

　　轉過身，正面對著恭順著說出上述話的負平生，“花費力氣在無用的地方，多此一舉。”羽扇輕輕掩上唇角，“還有，你多事了。”

　　四無君化作藍焰，離開了大殿，一直沉默隨侍著的天之翼同絕燁，也同樣相繼化光離去。

　　他們都清楚，自己作為棋子，該守的本分。

　　7.

　　“天嶽已決定不再干涉你，天嶽放棄你了。”

　　“天嶽從來與我無關。”

　　“你非要我說的那麼絕對么？軍師他放棄你了，你如今只是一顆棄子。”

　　難得的，冰川孤辰笑了，帶著一份了然的淡泊，“從他讓我去觀云渡那時，就已經是了。那天我就明白了，他是真的不需要我了。”

　　“你現在去哪兒？”

　　“傲刀城。”

　　煙花客明白他要去找傲刀蒼雷，這也未嘗不是，天嶽想要的結果。

　　只是，這自生自滅啊……

　　8.

　　“你們下去吧。”

　　天之翼同絕燁聞言對視一眼，然後由天之翼堅持出聲，“主人，我們的責任是在你的身邊。”

　　他眸光一利，周身蘊起藍色光芒，“同樣的話，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

　　“是。”不敢再違逆四無君，只好無奈離去。

　　一枚藍羽落入水中，微微催動元功，冰河之水加快了流動，泛著微光的藍羽很快漂進了天外南海的地界。

　　四無君的目光隨著那藍色的光點望向天外南海，很多年前，他在那裡，撿到一個奇怪的孩子。

　　滿面乾涸的血跡，四周堆積著族人如山的屍體。

　　狼藉的廢墟之間，稚子眼若極冰，無哀無痛，無血無淚。

　　而自己，看中這份冷。

　　於是，那個孩子成了自己的一顆棋子。

　　一顆精心培養了許多年，最終得以撼動過武林的棋子。

　　9.

　　傻孩子，我連自己，也能當做一顆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