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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蒙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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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尽是一片片乌压压的云,暗夜里不见半寸皎月的身影。
一个黑衣男子轻松扛起软倒在地上的陈听宋,顺脚将灯笼踢到同样倒在地上的欢荷身侧,“人我弄到手了,主上为什么要抓这小子?”
另一个穿着赤色锦服的人冷冷瞪他:“管好你手上的事,别多嘴。”说着,他拿出一条麻袋,粗暴地将陈听宋塞进去,只给他留了个微小的口子透气。
他吩咐道:“半柱香后我会随太子离开,届时你就充当车夫,将他藏在马车里。出去后我会寻个地方下马车,你带着他去见主上,看着点,别叫他逃了,这小子将周悝害成那样,不是个好对付的。”
黑衣男子不耐道:“行行行,就一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瞧你那副怂样。”赤衣男子轻飘飘看他一眼,他背后出了一层薄汗,乖乖扛起麻袋跟在他身后。
他们刚将麻袋藏进车厢,太子身侧的內侍便来了,“兰大人,你们迟迟未好,殿下派咱家来问问。”赤衣男子赔笑道:“让殿下久等是下官的不是,劳公公回去禀告殿下,下官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身。”
內侍拱手道:“瞧兰大人说的,您客气了,咱家这就回去告诉殿下。”
恭恭敬敬送走內侍后,黑衣男子出口嘲讽道:“兰英,原以为你跟了主上后会转性呢,没想到还是老样子,对着太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都那般低三下四,果然是条烂泥扶不上墙的贱命。”
兰英上了马车,反唇相讥道:“天意弄人啊,没想到有朝一日李壑公子会屈尊为我这滩烂泥驾车,小的倍感荣幸。”
李壑攥紧缰绳,暗暗啐了一口,驱使马匹前往太子帐。
片刻后,马车出了营地,上了官道。
兰英掀开车帘,朝外张望几眼,压低声音吩咐道:“我们在队伍最后,中途停下不会引起他人注意。你在前面那茶楼暂停片刻,待我下了马车后你别走官道,尽量别过关卡,主上在娄息郡等你。”
李壑将斗笠压低了些,依言停在茶楼旁。兰英快速换了辆马车,叮嘱道:“万事小心,别让这小子逃了。”李壑可有可无地一点头,调转马车向小路驶去。
两日后,李壑翻过天明山,在盅策江畔的一间宅院前停下马车,将车厢内的麻袋扛出,叩了三下大门上的铜环。
一个小厮开门后微微行礼道:“李公子,岭北总府生变,主上先回去了,您可在此多住几日,等候主上回来。”
李壑扬了扬眉,到底没说什么,扛着麻袋进了一处偏院。
他将陈听宋从麻袋里弄出来后随意放在床上,喃喃道:“好歹过了这么些天,这小子怎么还不醒?”说着,他瞥见了那身淡藤萝紫衣袍上渗出的血,立时慌了神,出去将那小厮喊了进来,“他都这样了,你快去找个郎中来。”
小厮上前探了探鼻息,捏起他的手腕把脉,“打水来,将他这一身衣服拆了。”
李壑质疑道:“你行不行啊,这小子是主上点名要带来的,金贵得很,你别把他治死了。”小厮打断道:“李公子,皇帝发现小儿子失踪了,现在不止是娄息郡,乃至全国上下,到处贴着他的画像,郎中是没法找了。我医术一般,您凑和用吧。”
李壑无法,去打了一盆温水,配合着小厮将陈听宋的衣物褪下,看见雪白身躯上遍布的交错伤痕,倒吸口凉气,“这小孩那天晚上像个没事人一样往下人住的草棚跑,可一点看不出身上有那么重的伤。”
小厮一边处理开裂流脓的伤口一边说道:“他那么重的伤,本该好好静养,可之前似乎情绪太过激动,又加上几日颠簸,现在不仅染上了风寒,发了高热,伤口开始流脓,也是造孽。我去给他整点药,你好好看着他,额间的湿帕要勤换,听见没?”
小厮轻轻按压陈听宋面上的某个穴位,“他过会儿就醒了,你看着点。”说罢,他便出去煎药了,只留下李壑一人与昏睡中的陈听宋面面相觑。
李壑觉得有些不自在,便没话找话道:“你也莫要怪我,谁让你命不好,是皇帝和林昭的儿子呢?”还没说完,他便惊恐地发现陈听宋睁开了眼睛,“你......你醒了?!”
陈听宋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嗓子像是被粗麻狠狠擦过一般干痛,“......水......”
李壑倒了碗温水,掐住他的下颚灌了进去。陈听宋呛得直咳嗽,但好歹有了些水润嗓子,“这是哪儿?”李壑避而不答,“抱歉,我没照顾过人,让你呛着了。”
陈听宋见他不答,也不恼,慢慢悠悠地说:“咳......咳.......你背后的人,为的是拿我威胁父皇吧。”李壑面色几变,“你怎么知道?”
陈听宋咳红了脸,“你说的是官话,必是读过几年诗文,或许家世还不错。你抓我,无非是为了威胁父皇或林家。我是父皇最小的孩子,朝臣们也不会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来绑我。林家外祖挂印赋闲多年,舅父一直驻守边关,若有树敌,便只有北戎人。我再猜猜,你和周悝是一伙儿的?”
李壑说道:“是,也不是。”
陈听宋瞧不见他面上的神情,继续说道:“假如你们不是北戎人的奸细,除却朝臣外,能够通过威胁父皇而得利的,便只有反贼与宗亲了,不过皇族旁支甚众,天下之大,反贼亦不知是谁。”他一转话头,“我昏睡几天了?怎么感觉伤情加重了不少。”李壑开口道:“两天了,你伤口发炎了,还有高热。”
陈听宋默不作声,开始细细思索,他来时迷迷糊糊有听见水声,一路颠簸还不让人发现的必是马车,算上两天的车程,只有娄息郡与河东郡。
过了许久,小厮捧着药托进来,见他头脸上有水,枕巾湿了大半,骂道:“李公子你对他做了什么,你可知道万一又着凉了他会如何吗?!”
李壑被说得心虚,“我给他喂了些水,他起不来,就有些洒了。”
小厮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小心地替陈听宋换了枕巾并擦干了他头上的水渍,轻声哄道:“殿下,该喝药了。”陈听宋无奈地看着他,“我这样也起不来。请问先生,我何时可以下床走动?”小厮想了想,拿了个勺子一点一点小心将药喂给他。
李壑诧异地看着他,“你要这样伺候他,那以后几日他就交给你吧,我可当不来奴才。”小厮懒得理他,“殿下之前已经由太医诊治地很好了,这次要是好好喝药,静心休息,三日后便可下地活动,但是切记不可剧烈。”陈听宋勉力咽下黑苦的药汁,朝他笑笑,“多谢先生救治。还未请教先生贵姓?”
小厮一愣,“免贵,在下不过一侍从,殿下唤我双笙便好。”陈听宋下意识地想要拉拢他,笑道:“未曾想此处小小一隅,竟连先生这样的侍从都精通岐黄之术,等父皇派来寻我的人到了,先生要是愿意,我可保举您到太医院。”
李壑冷哼一声,“你怎知你定会获救?”陈听宋笑而不语,乌合之众和精锐之师他还是分得清的。
傍晚,房门“吱嘎”一声开了,双笙道:“殿下,我煮了些粥,您用些吧。”陈听宋苦笑道:“我这副样子,要麻烦先生了。”
他已有两日未进食,此刻闻见米香不禁胃口大开,遑论粥里面加了不少大补之物,又煮的浓稠香甜。
他趁着双笙收拾碗筷的间隙问道:“我问过那位李公子,这儿只有你们二人在,他看着又是个远庖厨的,您精通医术,又会料理羹汤,为何不出去谋一番天地,而是在这里做一个小小侍从呢?”
双笙答道:“官场诡谲,商道难料,我又不通文墨,武艺不精,如今学的医术也不过皮毛,思来想去,也就是侍从最适合。”
陈听宋继续劝道:“散兵游勇是无法长久的,况且幕后之人这次抓了我,父皇无论出于何种考量都不会善罢甘休。先生自己想想吧。”
双笙停下动作,失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行事如此老成。多谢殿下好意,我会认真考虑的。现在不早了,殿下过会儿就休息吧。”
陈听宋点点头,但是双笙走后他却久久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