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夫人》雪脂蜂蜜

33、第 33 章

　　莫宁正和手下将领商议事务，见到我有点吃惊：“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

　　“给你们送点心。”我让丫鬟给每位将军都送上了热腾腾的百合粥。

　　他将我拉到后厅，用棉被垫了罗汉榻，又端来一盆碳火放在脚边，这才让我坐下。他坐在我旁边抓起我的十指，放在嘴边哈了哈气：“一群男人呆的地方没有地龙怪冷的，你最近身体不好，这地方少来。”

　　我开门见山：“是不是要去珉城？”

　　他点点头：“是。我身上有煞气能驱鬼魅，你和我一起去。”

　　我急了：“莫宁，我已经没事了，不要因为我影响你的大计。你要为你的人和你的百姓负责。跑到人家的地盘，万一人家背信弃义杀了你怎么办？”

　　“我自会安排，他们不敢轻易动手。”

　　“不许去！”我厉声道，“以前那么苦都是我们自己熬过来的，从没求过谁，现在也不要求谁，不要请什么龙骨金塔。”

　　他缓缓抬眸，正色道：“姐姐，你的身体越来越差，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要能让你好起来，我什么都愿意试。”

　　我摇摇头：“你是镇西节度使，为一个女人跪上阳山，任性妄为毫无颜面，天下人会怎么看你？手下的人怎么服你？”

　　他缓缓摩挲着我的手：“姐姐，我真的很怕你死，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不要权力不要道义，不要礼义廉耻，别人怎么看我有什么关系，脸又算什么玩意儿？从小到大，你让我读书我就读书，你让我上北庭郡我就上北庭郡，你要我忤逆大将军，让我自立做主我二话不说照做，因为你是我的命。姐姐，我只要你活着，我要你好好活着。”

　　我知道他对我的好，所以我也知道自己此番劝不动他。于是我拥住他：“我会努力活着，你别怕。”

　　用千两黄金和无数贸易便利，以及让出接壤处两座县城为条件，静胜节度使同意让我们进珉城。

　　莫宁只带着我和亲卫队便出发了。

　　珉城一带已接近江南，气候温和，满目流翠，即使在寒冬腊月河水也没结冰。到了阳山慈恩观山脚一看，一节一节的台阶顺着山脊一直穿进了山顶缥缈的云层中。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山风冰凉刺骨，湿冷的寒气浸透了骨头，简直比北方还要冷。

　　这种天气，别说是跪拜，就是单纯的爬山也有失温的风险。

　　“等天气好些再拜吧。”我说。

　　莫宁摇摇头：“既是求人便要心诚。”他换上单薄的素衣，扔掉我强行给他系上的护膝。散开了头发，光着足。

　　“我陪你。”我说。

　　他冲我笑了笑：“山风这么大，万一你磕晕过去怎么办？被风吹坏了身子怎么办？摔了怎办？”

　　也对，我现在属于及其脆弱的人士，必须时刻小心，不然莫宁的努力就白费了。

　　安排好一切，莫宁带着极其虔诚的表情，从山脚开始，沿着湿漉漉的台阶五体投地地拜了上去。动作庄重而贵气，一跪一起之间，纯白的衣衫很快被石阶上雨水浸透，发丝滑落，也沾染了地上的雨水，黏成了一缕一缕的。

　　他在用尽全力救我，我自然不能让他操心，于是我在山脚的小屋里等着他。

　　直到天色黝黑，莫宁才被几个亲兵背了下来。

　　见到我他笑了起来，从亲兵背上跳下，被两位亲兵架在中间朝我虚弱地笑：“姐姐，龙骨金塔请到了，咱们回家。”

　　我冲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回到镇西郡，莫宁立刻被无数公务包围，每天早出晚归。除了是我的丈夫，他还是镇西军的统帅，镇西郡初定，他用了一个月时间忙我的事已经非常奢侈。

　　我乖乖地呆在节度使府里，不敢踏出府门半步，连生意上的事也是手下掌柜到府中商议。有龙骨金塔庇护，加上莫宁特意求来的尚方宝剑镇宅，以及他自己的刀驱鬼魅，重重保护之下我的身体竟真的大有好转。

　　很快我满了三十岁，又很快熬到了我三十岁的最后一天，莫宁没出门，从早到晚守在我身边，不停地踱着步，连饭都吃不下。一直等到夜深，我坐在卧榻上看着他在我面前来回走了好多遍，实在看不下去了，对他说：“过来，我帮你敷敷膝盖。”

　　自从在阳山从山脚跪到山顶，替我求到了龙骨金塔，每当天气变化他的膝盖总会隐隐作痛。

　　他听话地坐到我身边，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点燃艾草炉放在他膝盖上慢慢地熏。

　　他抓过我的手细细摩挲，仔细端详：“姐姐自从跟了我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手上全是茧子。”他抬眼看着我，“你老是在照顾我，辛苦了，下一世我做哥哥吧，我把你宠上天。”

　　当然辛苦，比起照顾别人，我更喜欢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悠悠哉哉的日子，照顾人多辛苦啊。但是一想到照顾的人是他，我甘之若饴，更何况他也在照顾我，我们互相照顾，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笑笑：“好，下一世你把我宠上天，谁乐意整天像老妈子一样围着你转，累死了。”

　　“不对！”他突然一拍大腿，“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宠上天，明天一早我让管事的再去采买三个嬷嬷怎么样？可以帮你梳头，洗漱，补衣服，做饭。”

　　再买三个嬷嬷，原来这就是宠上天啊，我扶额。

　　莫宁什么都好，就是以前太穷了，就算做了镇西节度使也异常勤俭节约。有谁知道我这个光鲜亮丽的镇西节度使夫人，闲暇时做得最多的事是给节度使大人补衣服，他的里衣补丁上叠补丁，只要能穿坚决不让我扔。给他做几件锦袍，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锦袍换下来，换上布衣。干活时更是要把锦袍收好，叠得整整齐齐。多给他做几件，他倒大方地拿去送给了部下。每顿饭最多只让吃一个荤菜，过年时的硬菜永远是羊肉面片。要是我提点意见，他就装出一家之主的样子，扯长了嗓门说：“噫，有羊肉有白面，还要吃什么？咱们又不是宫里的娘娘。”
　　虽然他从来不限制我的生活方式，但我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孔雀似的亮眼，衬托得他像只灰扑扑的斑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