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夏》山墙

4、夏思

　　思来想去，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芹夏收到导师电话的时候一脸懵，虽然说研究生并没有明确的假期，但最近的假期是她攒了好久的，亓栎新婚，她想在亓家多待一段时间。
　　她如何也想不到导师推了一份实习，她在数学应用领域上一直比其他的男同学要差一些，曾经是表达过想要去企业体会一下的愿望，但没想到是现在。
　　但导师介绍的这个公司确实也是她一直有留意的，做软件开发起家，听说创始人很年轻，也是数学系出身的，只是后来修了金融，但没想到最后做了软件。
　　导师的意思是机会难得，之前很多企业因为她的性别问题，都要求换一个男同学过去，这次人家因为项目的需求指名要一个女同学，芹夏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去。
　　数学系确实是男生较多，从事的行业如果不是教育，那么大多也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体力，她能理解女性的劣势在用人单位中被放大，但她无能为力。
　　真正接触社会，才会发现数学的简单和人事的复杂，简直是水火不融，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可以一辈子遨游在题海，但在那之前，还是想要先体会一下。

　　没想到才回来不久又要返回京都，亓夫人脸上隐隐露出不舍，但很快又盖了过去，儿孙自有儿孙福，芹夏自小有自己的主意，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该支持她的。
　　但她还是亲自挑挑捡捡，收拾出了不少东西给芹夏先寄到了京都的公寓，“谢谢淑姨，哎呀，我明天一打开门就能闻到家里卤肉饭的香味了，实在是太幸福了！”
　　“你就贫吧，工作不要太累知道吗，遇到事一定要告诉我们。”
　　亓夫人伸手抱了抱她，“你哥还有一个月才回去，有什么事你先找亓叔叔，知道吗？”
　　芹夏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知道啦知道啦，我下次休假就回来，淑姨你等我哦。”
　　亓家在京都，只是亓夫人在海市养身子。

　　亓栎和江钥已经去度蜜月了，亓瑄雅坐在花园的亭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芹夏聊着，她回来这半年，什么也没做，尽在家陪着亓夫人了，这下家里人全走空了，她也想找点事做了。
　　“夏夏，你说我开个工作室怎么样，直播带货？”
　　“大小姐，你金融不是学得好好的吗，创业大赛还拿了首奖，你不会是想直播荐股吧？”
　　“这你就狭隘了吧”，亓瑄雅不服气，“我就不能凭美貌吃上饭吗？”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芹夏本来还捏着一块桃，这下顾不上吃了，“露脸的工作可不好处理，你想想你哥和你爸。”
　　亓瑄雅立刻蔫了下去，“可是我也想要让更多的人看见啊……”
　　芹夏几乎是同时就想到了那个人，每次只要他一出现，亓瑄雅就会换上最喜欢的衣服，用尽了十二分的力气去触碰他，更小的时候，她甚至还直接挂在人家身上。
　　后来长大了，明明想要矜持一点，却又发现如果她不主动出现，那人根本不会留意到她。
　　芹夏以前不太能体会她的感觉，后来她终于有些懂了，亓瑄雅就出国了。
　　出国的期间尽管两人一直有联系，但她始终不肯回来，也不肯透露出国的原因，但芹夏多少能猜到一点。
　　那人现在婚姻美满，鲜少出现在交际圈内，要见一面确实不容易。
　　但芹夏以为她愿意跟穆思玹一起回国，就是已经放下了，现在看她下垂的眼皮，藏起来的那些情绪，明显还是存在的。
　　“你可以在任何领域让更多的人看见你的，瑄雅，我一直觉得我们是很幸运的，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需要考虑生活。”她深深地看了亓瑄雅一眼。
　　“这一次，你就做自己想做的吧，只考虑喜欢和不喜欢，其他的都不管，好吗？”
　　亓瑄雅一直是个行动派，想要做的事，几乎立刻就会开始，譬如芹夏还没上飞机，她就已经踏上了开往西北的飞机，她说从小就对敦煌文化有兴趣，以前一直为了赶上她哥拼命学习，哪里都没去过。
　　芹夏知道她那哪里是为了赶上亓栎，她心里想追的那个人太远啦，花了她十多年也赶不上，幸运的是，她好像终于要开始过上自己的生活了。
　　亓夫人虽然几年没见她，但这半年也确实是有些烦她一直窝在家了，这次亓瑄雅要走，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芹夏到京都的时候已经中午了，早上起了个大早赶飞机，还好在飞机上补眠了，还没来得及回趟公寓，就又赶在往学校的路上了。
　　企业那边要求得急，下午导师约了企业那边的人，双方先见个面，明天就直接进组了。

　　芹夏到之前穆思玹就到了，芹夏的导师正好是他本科的班主任，虽然不常出现，但对穆思玹一直赏识有加，多次邀请他加入自己的组，后来穆思玹确定出国才作罢。
　　还是几年前的那间办公室，他还在这里做过不少的题，说来也巧，高中的时候没有在班主任的办公室做过题的不完整人生，在大学却补上了。
　　秦正跟几年前比，除了白色的发丝多了一些，倒没有太大的变化，当然那双眼还是一样的毒。
　　“舍得回来啦？”
　　“您别这么说，我可一直惦记着您呢。”穆思玹摆了笑，一脸心虚。
　　秦正倒是大大方方地哼了声，“你是惦记我，还是惦记我那个女学生？”
　　在穆思玹眼里秦正什么都好，就是眼光太毒，每每他的那些小心思，他自己还不知道，秦正就看出来了。
　　就像大四那年，他只是在走之前跟秦正告别的时候顺便提了一下今年系里有一个小学妹还不错，秦正这同年一有点什么芹夏的消息就会发给他。
　　他那时候是真心觉得芹夏的基础还不错，也肯吃苦，这年头，对数学仅仅只是热爱的人，他没见过几个，而且还是个女孩子，他只是觉得如果秦正见到了她，一定也会欣赏她的。
　　只是没想到最后她真的拜在他的门下，倒是芹夏成为秦正的关门弟子之后，秦正就再也没有给他发过关于她的信息了。

　　“哪有，计划书您也看过了，我们是真的需要她。”
　　“行啦，你想带她我当然不会反对，不过我提你一句，当时我会选她，可不是因为你。”
　　秦正缓了缓，拿起手边的茶杯，眼珠向上转了转，才又看向穆思玹，眼底是沉重，“我承认她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凭她自己的实力我选她的概率也很大，但校方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你要明白，这么多年了，这是唯一一个不是我不想拒绝，而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穆思玹陷入了沉思，他第一反应是亓家，但对A大这种学府，要做到这个地步，有钱未必做得到。
　　秦正也沉默了，他承认刚开始对于芹夏的教育是矛盾的，一方面他从没吝啬毕生所学，但另一方面，他又的确无法像对待其他学生一样，毫无保留地倾囊。
　　庆幸的是芹夏的目的单纯，除了数学，他从没在她眼底看过到其他的所求，这一年来师徒情谊慢慢也发展起来了。
　　穆思玹这个时候说要向他讨一个学生，他不用想都知道他想要的是谁。
　　小年轻之间互相经历一下，他一个老头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但他还是要给穆思玹交交底，尤其是在这个底到底在哪里他也不知道的情况下。
　　“老师，芹夏她应该不知道的，她一心只有数学……”穆思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些急。
　　“我知道，她要是没有那个本事，我就算是关门也不会让她进来的，但是思玹啊，你也知道她一心只有数学。”
　　秦正想起他那些出了名的糊涂事，“我只劝一句，这小孩的背后你惹不起，这小孩的心你更惹不起，你明白吗？”
　　“老师，我……”
　　“好啦，去接人吧，她该到了。”
　　把穆思玹打发出去，秦正走到后面的办公桌，往芹夏的邮箱发了封邮件。

　　穆思玹今天接收的信息有点多，他在宴席上见到芹夏的时候想过要不要查她，商场如战场，他惯常也会用知己知彼的手段，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而且经过了那一晚，他更加明白自己想法，那就倒不如随心而行。
　　这个时候才开始后悔，应该早点醒悟，根基太弱，别说碰上亓家了，就是穆家也够他迂回好一阵了。

　　芹夏拖着行李箱顾不上撑伞，就戴了顶帽子，下午的太阳太毒辣，她只好低眸看向自己的影子，秦正的办公室在三楼，她还在为行李箱发愁，难道真要扛上去再扛下来？
　　穆思玹没想到自己才发了一会呆，芹夏就出现了，遮阳帽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发稍随着走动时不时刮一下她的腰，短T的下摆和高腰裤间偶尔露出一丝白，她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机扇风。
　　穆思玹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抽了两张摊开了走向她。
　　芹夏看见对面有一个影子在走过来，腿挺长的，但她无心看来人的脸，天太热了，她觉得自己快要中暑了。
　　直到那人停在她的面前，她还是不想抬头，“同学，能麻烦你让一让吗？”
　　穆思玹觉得自己每次面对她都是先从气一气开始的，但走近了看见她鬓边的汗，连带着她不告而别的气也消了大半。
　　他先擦了擦她的汗，芹夏感觉到来人还在靠自己越来越近，本来有些怒，抬眸认清了谁之后，又整个傻掉。
　　她任穆思玹拉过了她的行李箱，把她带到走廊下，给她擦了脸和脖子上的汗，手机也被他拿走了，然后连双手也擦干净。
　　“我去把车开过来，你这在等一会，好吗？”听到穆思玹的话，她才清醒过来。
　　“老师还在等……”
　　穆思玹握住她的手，嗯，是有些热，但又不是很想放开，他抬头，顺带着摇了摇芹夏的手，秦正就在三楼的走廊上往下看。
　　“老师，我先带她走了。”
　　芹夏自然也看到秦正摆了摆手，她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