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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凌引 ...

  •   “幼清?”凌引亦看来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匿自夜色而来,听凌引刚刚唤了他本来的名字,幼清。

      他远远朝凌引摇了摇头,叫了一声哥。

      十七岁的小少年音色很亮,这一声响在长夜里,与刀兵碰撞的铿锵声相得益彰。

      兵刃短暂相交的尾音是高闻远的军刀落地。

      凌引回身向覃昀瑛,清霜剑仍向前,未刺高闻远,却剑指乌伯齐。

      “乌伯齐!…你!……”凌匿被眼前突然的一幕震得大喊,他手指乌伯齐,看乌伯齐手中乌刀染新血。

      凌引质问:“大褚叛将,何以轮到阿伊苏自作主张!”

      乌伯齐反问:“公主在此,帝王在院,何以轮到凌少侠先来质问?”

      刚刚,乌伯齐的刀很快,高闻远来不及反应,凌引覃昀瑛也是。

      乌刀刺穿了高闻远心口残破的甲衣。

      高闻远原本还有话,身体却在乌伯齐的动作里不受控制猛一抖,最后只能干张着嘴,任血从嘴里流出来。乌伯齐看着高闻远血涌,双目眦裂,回答了他此刻最想问的问题:“大褚镇北候都可以是乱臣贼子,阿伊苏族内也不一定就是铁板一块啊。”

      现下,乌伯齐猛一使力抽出刀,高闻远彻底倒下,死不瞑目。他看也不看随即收刀入鞘,面容平静无澜。鞘里乌刀一出一入,像是被主人随意抽来凭空练习了一番。

      刀光霎时又起,乌伯齐亲卫赶到,手起刀落,之前随高闻远叛乱的亲兵顷刻间被乌伯齐手下格杀。

      血溅在凌引眼前,肆无忌惮,张牙舞爪,他竟无可阻止。

      凌引色变,剑气又起,“乌伯齐!”

      覃昀瑛喝止,“凌大人不可!”

      清霜剑被逼停,剑尖已刺破乌伯齐咽喉。

      “这才对啊,”乌伯齐说着向斜下方一睨,两指一并轻轻拨开清霜剑剑尖,又回手抹了抹自己脖间渗出的血珠,“势孤援寡,机危阵溃。杀了我,这里谁都走不了。”

      “哥……”凌匿出声。

      “别冲动啊哥,”他提着声音朝凌引开口,看看对峙的二人,“他人多,你敌不过的。”

      覃昀瑛瞥一眼凌匿。

      乌伯齐倒是没分神凌匿,但似乎对他的话很满意。他对凌引道:“凌家剑法问鼎江湖,令弟倒是虚心。”

      “虚心?”覃昀瑛讪讪,“心虚吧?”

      “公主莫要动怒,”乌伯齐朝覃昀瑛道:“质子乌伯齐,还要谢公主殿下反应及时,否则多了我这个剑下冤魂,那清霜剑可就不‘清’了。”

      覃昀瑛冷冷问:“你哪里冤了?”

      乌伯齐道:“我帮你们清除余孽,你们却要杀我,不冤吗?”

      凌引道:“高闻远手下众人已被反正,整饬定罪自该由大褚法度,何以要你出手?”

      “何以我出手?你不如问问我又何以要深夜来援?”乌伯齐道:“他们是高闻远亲卫,无论如何,都会以高闻远马首是瞻,怎么可能真被反正。”

      “二王子敢做敢为!”覃昀瑛忽然道:“只是这方式未免决断了些,这质子府的亲卫,也未免敏捷了些。”

      “公主不妨直说?”

      “二王子喜欢快人快语?”

      乌伯齐点头,又道:“可我不喜欢王子前面那个‘二’。”

      覃昀瑛会意,开门见山,“没了大王子乌伯力,您这第二的排行,才会消失。”

      “乌伯力迟早得消失,他空有膂力,没脑子。”乌伯齐笑,“早几年镇北候归京,阿伊苏大褚终于停战,他却劝父亲送我来大褚为质,他该死。”

      他看看一旁直直杵着的凌匿,又看了看眼前的凌引,凌引的剑远了存许,可若是想要他的命也仍不过须臾。

      “王子殿下刚刚务杀不顾,是怕牵连到阿伊苏部吧,今夜涉事之人不杀绝,王子殿下今夜之举,是功是过便就无定。”覃昀瑛贴近乌伯齐幽幽道:“乌伯力勾连大褚内将高闻远祸国,这事对于你们阿伊苏,本就见不得光。”

      “对。”乌伯齐淡然,“还有呢?”

      “护卫质子府的那些‘摆设’们,什么时候身手这么好了?”覃昀瑛看凌匿,“江湖武学吾不懂,只是好奇小凌公子你年纪尚小,怎么就着急对着质子府的‘摆设’们开始传道授业了?”

      凌引看向凌匿,他的剑锋又一次逼近乌伯齐。

      似嫌眼前清霜剑光冷一般,覃昀瑛抬手,五指轻轻搭上清霜剑剑刃,按下了凌引的剑。

      夜深,火熄,别院声稀。

      渐冷的环境里偶听得鸟雀窸窣,夜枭孤鸣。

      “凌大人,清霜剑只此一把,”覃昀瑛摇摇头,“可现下这院中来捕蝉的‘黄雀’太多了。”

      乌伯齐闻言笑,他看眼前的小公主,“褚人善弈,公主看来也精于此道。不知这‘请君入瓮’一招,比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哪个胜算更大?”

      覃昀瑛道:“王子殿下记错了,您话里的是兵法,不是棋经。”

      乌伯齐道:“围棋之戏,兵家之类,都一样。”

      “那既如此王子殿下又怎能不知,”覃昀瑛提醒乌伯齐:“务杀不顾者,多败矣。”

      “哪里‘不顾’,”乌伯齐笑意减了几分,道:“正因顾忌,殿下现下才能安然无恙。”

      “我们懂自保而已。”覃昀瑛道:“彼强自保,势孤取和。”

      “取和?”乌伯齐道:“公主想怎么做?”

      覃昀瑛直言:“那要看王子殿下今夜想要什么。”

      乌伯齐回答:“想要见一见陛下。”

      覃昀瑛拒绝,“除此以外。”

      乌伯齐不让,“只此而已。”

      他转头,向别院朱漆鸿门,声量抬高直穿向里,“阿伊苏部王子乌伯齐听闻京郊别院有异,特带质子府府兵,来此救驾!”

      乌伯齐单膝一跪。他抬眼,面色之上哪里还有什么质子的唯唯诺诺,张扬狂放的反叛全都写在脸上。

      覃昀瑛笑出声。

      “这一地血淋焦土,哪里还是京郊别院,分明就是高闻远请君入瓮的瓮啊。”她道:“今夜京郊别院还真是闹了个顶大的笑话,布防军成了叛国贼,异族客倒成了同道人。”

      “我虽异族,诛杀高闻远及其背后乌伯力一事,却与贵朝同仇敌忾。”乌伯齐不恼,侧过身右臂弯曲掌心内扣,搭手于左肩微微下俯,背向众人,向着堵上门前的覃昀瑛行了个阿伊苏大礼。

      “高闻远之流,乌伯力之属。祸心包藏,上负天恩,下愧生民…”覃昀瑛俯身扶起乌伯齐,目光朝向他,“该杀。”

      ——该杀。

      冷光随即而至。

      刀剑相撞。

      乌刀出鞘,冷厉乌铁对抗清霜剑银亮剑锋。

      覃昀瑛早已按下清霜剑剑锋,再抬手,欲拂走剑上冷光时宽袍大袖的一起一落作为遮掩再好不过,她刚刚借遮掩,给凌引比了手势,杀。

      乌伯齐下刀极狠极重,巨大的力量从刀刃爆发,砉然间自上而下划擦过剑刃,隐隐带出花火。刀刃一路下落,在即将触及清霜剑剑锷之时陡然反转,凌引身形一动避开由下攻来的刀锋,却没能乘势将剑刺向乌伯齐。

      刀锋连番而至,一路卷起狂澜毫不留情劈向凌引,凌引堪堪避过,剑锋弱下来,由攻转防。

      刀影掠过地面,乌伯齐手中刀刃凌空而下,刀风呼啸而起。凌引再一闪身,避过刀锋之时反手向右刺出一剑。

      剑刃撞击刀身,剑气逼来的一瞬,乌伯齐的刀不受控制地偏转,掉落。

      刀风消散。

      乌伯齐侧身拾刀之际,剑气凛凛,取代刀下森然之意,直取乌伯齐咽喉。

      一剑枕清霜。

      有血珠飞出,剑锋落下,乌伯齐避无可避。

      剑风骤停。

      乌伯齐侧脸出现一道血痕,狰狞刺目。

      他抬手顺着痛觉而去,指尖感知到颊边温热粘腻。

      乌伯齐看凌引,不解。

      “你竟还能伤我?”

      凌引与乌伯齐对视,倏忽间苍白了面色,面上亦写满疑惑。

      一剑枕清霜本意直取对方咽喉。

      可这一剑……他竟走偏了。

      僵持不过片刻。覃昀瑛抢过地上未及被拾起的刀比向乌伯齐,乌伯齐转头看她,丝毫不顾身后,还有一把堪比剑宗的清霜剑。

      乌伯齐盯着覃昀瑛,伸手一抹脸上血,“在阿伊苏,这刀是常见样式,公主若喜欢,回头我挑把新的送上。”

      乌伯齐夺回乌刀。

      他闭起了眼睛。

      身后,凌引蓦地倒下。

      凌匿上前,跪地托起凌引,“哥别运气,你体内有九幽草,不可再运气调息”

      凌引挣扎,想要起身,可筋骨发软,动不了,他甚至不能拨开此时扶住自己的手。

      乌伯齐睁眼。

      “没事的哥我有分寸,不运气就没事。”凌匿看乌伯齐,嘴里重复,又趁乌伯齐不察的一瞬贴近凌引极快说一句,“我下给你的不是毒是九幽草,乌伯齐今夜要反,只有九幽草能救你。”

      视线模糊,无数画面却在凌引眼前飞速闪过。一记打来的暗器,一双…曾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一个出现在当下危局中的少年。

      “小凌公子毒法剑招都不差,不过真该好好学学你哥哥的行止气度。”乌伯齐说着转向凌引,他居高临下,看凌引握着清霜剑,指节发白,一切徒劳。

      后面乌伯齐的话,凌引已听不到。

      “若非与你交好已非一朝一夕,我肯定想不到你除剑法暗器之外,竟还善用毒?”乌伯齐边说边把手放在朱漆门上摩挲,似在给一些人考虑的时间。

      “谁告诉你我喜欢,我不过是想把和凌家不一样的东西都一一试试。”凌匿不满道。

      乌伯齐笑。“对,你就喜欢和凌家唱反调。”他道:“你哥哥要是听到你这话,你说他该欣慰还是心寒?”

      乌伯齐说着,眼睛望向的却是覃昀瑛。

      言止话落,他留给小公主的考虑时间到了。

      小公主缓缓向他走来,锦袍委地,随着行向前的步子,一寸寸在青砖地上拖出已然分不出属于谁的血迹。

      “劳烦公主殿下朝院内出个声儿,进扇门而已,本也不该是什么麻烦事。”乌伯齐阴恻恻,“别想其它没用的,这会儿只剩下我和你了。”

      “乌伯齐!”凌匿仰头,“怎么就剩你们俩,我不是人吗?”

      “是怎么不是。”乌伯齐平静,“对不住,你对我来讲不是威胁,把你给忘了。”

      凌匿循着乌伯齐视线,目光落在覃昀瑛的宽大袖袂上。那袖袂在夜风里翻飞,风声呜咽,伴着枭鸣。

      点点寒光从袖口逃离,闪现人前。

      凌匿一惊,他像一个旁观者般看了方才别院整场机锋交错,却竟不曾注意眼前人何时已又藏了短兵在袖。

      “公主,”凌匿向覃昀瑛,“别轻举妄动,他不是高闻远。”

      “你到心好,”乌伯齐揶揄,“就拿我和那个死人比。”

      覃昀瑛深深吸一口气,展袖一掷,短刃丁零落地。

      “此一局,于这朱漆鸿门内,不过谋其生……”覃昀瑛开口,她道:“对于王子殿下您,却能张其势。”

      覃昀瑛面色陡然沉下,一针见血,“你要借此回阿伊苏。”

      “京郊之南,不过京城一地,京郊之北,却有阿伊苏全族。”她冷面,缓缓道:“王子殿下此番,是要做京城的池鱼,还是做阿伊苏的火狼,请选。”

      “当然选后面的,”乌伯齐皮笑肉不笑,“质子归国对大褚来说也是大事,是大事便得请示上意,不容公主殿下一言擅断。”

      “并非擅断,只想取和。”覃昀瑛挡在了朱漆鸿门前。

      “取和也需陛下来取。”乌伯齐道:“阿伊苏的火狼我要做,大褚的城池我也不想放。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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