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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余浦之 ...

  •   大褚没有能如南凉之愿再动荡一回。

      澹台傲想到的事,覃昀瑛一样想到了。宴州归来,覃昀瑛向皇帝覃昀琰讲了湘云楼又讲了杏花楼,说了赵元竹又说了易见安,就是没有提南凉只字片语。对于覃昀瑛,清理南凉的细作不需要什么真实或假编的名目,要他们无声无息地消失,只需要一味无解的毒药,拈花一笑。

      南凉的细作,被无色无味的毒药处理掉,无声无息。尸骨埋进大褚的土地里,永远不能恢复本来的身份,也永远不可能魂归故里。

      让这些人在拈花一笑里毙命,这是长公主的主意,把这主意变作事实的,是静水司。大褚未起动荡,可静水司,最近却不怎么平静。

      宫城内。

      “月初大理寺汇总开年来案卷,案卷里,上元灯会之后,杜民巷外人追人打翻了十三个买灯的摊子,抓了一个小贼烧了半条街,还打了路上不知状况赶来的巡街捕快;灯会后没几天,清正街上商户屋顶的瓦片大白天的不停往下掉,静水司飞檐走壁,瓦片落下来,街上百姓好好走着,莫名就被砸了个头破血流;再然后,前几日大理寺接到报案,有人说邻家进贼,把人家一家都掳了去……”

      “母后口中的‘邻人’是静水司宴州案深挖出来的南凉细作,清正街杨建杨承信追击贼人飞檐走壁是不假,可那飞瓦并非杨承信大意,而是贼人故意放下去制造混乱的。至于上元灯会,母后口中,杜民巷的小贼属实是个逃匿许久的江湖大盗,那大盗背后的组织都已把手伸到朝廷上元灯节的节礼上了,彦东暗查宗正寺节礼失窃一事,已经尽力把当晚的混乱压到最低了……”

      “最低?!何为最低?静水司直掌于帝王,持帝王令于朝野秘行的应是侦捕审问之职,而非伤及无辜之事!”

      慈明殿,太后居所。

      殿上高座的人扶了扶额头,声线恢复了往昔一贯的慢条斯理。太后,帝王生母,后宫之内地位尊崇,遇到事即使心里再不情愿,对着谁也都不能失了仪态。

      她现下俯视高座之下静静立着的覃昀瑛,撤下了扶额的手。覃昀瑛,当朝长公主,皇族亲眷天家贵胄,即便与少壮派一同和太后那为老一派斗了经年,也从没忘记过繁缛冗杂的宫规和徒有其表的孝义。

      可当下的慈明殿,太后与长公主头一次撕开了往常里和顺谦慕,慈孝相和的假面。

      为了静水司。

      太后说,静水司秘行侦缉之事祸乱百姓让京城人心惶惶,朝堂动荡。

      长公主看着太后翻大理寺的案卷,质疑为何大理寺的月行奏报要奏报给慈明殿而不是皇帝。太后没回答,只在高位之上,展颜笑得端庄大气。那笑在替她回答——凭吾乃帝王生母。

      覃昀瑛瞧着那端庄的假笑,对高座上的人恭谨一福。这一福在替她回击——元丰年里“幼帝当朝,太后干政”的时候早过了。

      “大理寺寺丞来哀家这里诉苦,说府内上元节被误伤的捕快无辜,被街头飞瓦砸中的路人无辜,被吓的到他大理寺报案不明所以的邻人也无辜。”太后道:“皇帝设静水司,静水司便该忠心侍君,为君王铁翼轻骑,左膀右臂,而非像如今这样……”

      “如今哪样?”覃昀瑛反问:“别的不提,只拿刚刚母后未议完的上元灯会一事来说,母后质疑静水司搅乱了灯会伤及了无辜,柔嘉倒想敬问母后,当晚彦东入上元灯会是为追查大盗,那大盗当时出现,难道就只是为了赏灯?若非静水司,只凭大理寺的巡防,母后觉得那夜灯会就会安然无恙?就不会有更危险的事发生?”

      “你是在质疑大理寺办事不力了?”太后微阖的眼帘抬起,朝着高座之下的长公主骄矜地看去,“静水司直掌于皇帝,凡事秘密行事本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地方,若是要靠静水司维护京城无虞,朝廷又该至那堂堂正正拱卫京师的大理寺于何地?”

      “我朝法度,大理寺、刑部、禁中刑狱院共掌京畿州县巡防刑狱,母后为何单单只提大理寺?大理寺掌案件审断,诸案了结后也该先报刑部复核,再由刑部交予禁中。可即便如此,禁中前省自有刑狱院复核刑案,大理寺就算要越过刑部直报禁中,报的也该是禁中前省刑狱院而非后省母后的慈明殿!”

      “你的意思是吾与大理寺有朋党之嫌?想想你自己今夜的话吧,吾不过是就近来京中大小刑案给了静水司几句质疑,竟换得你一个长公主对其几番回护,此刻竟还为他们顶撞于吾,试问,柔嘉你与吾,谁更有朋党之嫌?”

      “朝臣结党朝臣,是为赏罚陟黜,皇族结党朝臣却又是为何?母后这‘朋党’二字,用得好生奇怪。”

      “既非结党,你又为何处处回护静水司?”

      “臣女并非回护静水司,只是不想忠臣良将因为皇权博弈,生生蒙受不白之冤。”

      覃昀瑛语气忽然铿锵,只是说到“皇权博弈”前,略微顿了顿。这些年,因为这四个字,朝廷中无端升起了“老一派”、“少壮派”的说法,因为这四个字,朝廷中更无端寒凉了无数“为万世开太平”的为臣之心,最甚的,便是当年一夜灭门的累世公卿白家。覃昀瑛为静水司说话,倏忽间却想到了白家。当年的真相无人知晓,她不在意,可白家一门性命,她必须在意,不能再有人,成为皇权博弈的牺牲品了。

      她知道太后今夜的目的,打压、裁撤,甚至要让静水司众人下那大理寺的狱。太后以大理寺为耳目喉舌,大理寺一旦拿住可作静水司文章的案卷便会留心汇集,呈禀天听。

      大理寺的“天听”,是太后。

      当然,在太后刚刚获悉这些“静水司不为不力”的所谓证据,还未去垂拱殿向皇帝分说一二时,覃昀瑛便已自宫中玉兰殿,闻讯赶来了。今夜她们两人对峙时失了冠冕堂皇的慈孝分寸,也是因为太后惊讶于覃昀瑛如此迅速便知悉一切,赶来她这里。

      太后心惊,想不通怎么这当下的大殿里,竟已经有人顶着“慈明”的名头,与“玉兰”暗通款曲了。

      “静水司何去何从,说到底,都是小事。一个小小司衙,又不是大褚编军千乘万骑,柔嘉你不至为它与吾这般说话,”太后略一展颐,换了副慈和姿态,不再就静水司的事与覃昀瑛纠缠,转而意有所指道:“毕竟静水司是皇帝的静水司,就如这慈明殿是哀家的慈明殿;毕竟静水司中人只该为皇帝马首是瞻,就如这慈明殿中人只该为哀家马首是瞻。”

      覃昀瑛听出了太后的意思。

      可她并不打算回应。

      她抬眼,恹恹地直直望着高座上雍容华贵的人说道:“母后你还知道啊。”

      “……”

      “静水司再小,也是陛下直掌的司衙,功过怎论去留如何自有陛下定夺,”覃昀瑛笑,“今夜柔嘉前来,不过是听闻母后今夜不知被什么事愁煞了,所以特意前来探看。来到这儿发现是那静水司惹了母后烦忧,这才把顺口把那静水司提了几句。”

      覃昀瑛朝太后一福,“惹母后烦忧了。”

      太后也笑,垂眼看覃昀瑛,“知道惹吾烦忧了就抓紧退下吧。”

      覃昀瑛躬身,“是。”

      慈明殿内,长公主与太后,一坐一立,一垂眼,一抬眸。目光碰撞间,垂垂老矣交锋熠熠新生,一切尽在不言——静水司之事,三个时辰后群臣朝奏,结果……将有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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