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桢记》鱼彤

39、第三十八章 丁庄

　　乾元帝允了丁讷一个月的假，令她在家好好休养。虽赐了四品的昭武都尉，但到底是一个虚职，所以乾元帝左思右想便又下了旨意封了丁讷做了左佥都御史。意思很明显，丁讷往后这官运定是通达的，乾元帝要提拔人必然也是从丁讷这一头过去的，少时伴读，长大了又是君臣，一下子丁家的门槛都被人给踏了遍。因为丁家还有丁枫丁岭两位少爷，年岁虽还只有十二但还未定下婚约，于是这都城里各家有着年龄适合的姑娘都挨着差了媒婆去丁府说亲。

　　虽说这丁枫丁岭兄弟是姚氏所生，但方氏一向将妻子的孩子都视为己出，在说亲这事上他比姚氏还要来的上心。一个个的看着各家送来名帖，又差了人去觉明寺问了八字，这才选了几家还算能配的上名册给了姚氏要他再看看。

　　“明容，你也看看这些，我剔除了些外头名声不好的姑娘，这几个剩下来的虽说都还没有什么功名在身，但家世都还清白，为人也都还敦厚。”方氏将五六张名帖递给姚氏，“如今这些人都是冲着我丁家的名望来的，我也怕若日后我丁家一朝倾倒，孩子们的将来怕也难。”

　　“你说的我又何尝不明白，当日姚家一门忠烈，先祖还曾配享明宗陵寝，如今呢，门庭冷落分崩离析。若不是你当初救了我，如今的我大概早已死在风尘中了。”姚氏说着握着方氏的手，“杉成哥，若有来世我定报你今生大恩。”

　　“又是我不对，说了那些浑话勾起你伤心事了。你我之间哪还需要提那些报不报恩的事情，只要我们一家和和乐乐的，我也就开心了。这世家子女里哪一个不是三夫四郎，又有多少是宠郎灭夫的，我这一生也已经让许多人羡慕了。这些人你都仔细看看，若觉着不好我便去退了，就说孩子还小，等日后大了看他们心性再定，省的害了人家姑娘。”方氏说着就又掏出封信给姚氏看，“庄儿要回都城了，她说她已经成亲了，是她师父的小儿。”

　　“庄儿也终于回都城了，自从跟随她师父去了北岳已经十五年没见她了。”姚氏笑着给方氏倒了杯茶，“今年是个好年景，你看先是讷儿回都城，皇上又晋封了她，如今庄儿也回了，还带着夫郎回来了。指不定这倒了下半年你我还能再报上个孙子的。”

　　“安少那边我也不指望了，他们两人成婚十二年才得了腊八和小石头两个孩子，如今安少年纪也大了，生孩子也是难了。我倒是觉着平竹似乎又怀了。”方氏笑着接过茶，喝了几口放下又念叨，“要我说呢，这抱儿孙这事还得指望娴儿，先头去的不算，他那屋里如今都有了五个。陈少和平竹一向身子好，那算命的也说他二人善育。丁家一向子息薄弱，如今到了这一辈倒也算是开枝散叶了。”

　　“你可别说那混孩子，她如今也算是学乖了，我怕那几个孩子也学她那套花花肠子，这丁家就算是有金山银山的也会被败了。”姚氏笑着从那堆名册里挑出了两张给方式看，“这两个姑娘我看倒不错，年岁和孩子一样，她们的父亲也是我们认识的，品行端庄娴静，这孩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确实是好姑娘，就是她们家里都有些清贫，我怕孩子嫁过去后会受苦。我们先这样挑着等她们母女下了朝再仔细问一问具体的情况。”方氏接了那名册整齐的摆在了一旁，又和姚氏说了许多的家常话。刚要离开就看到良福急匆匆的找来说，丁庄提前几天回来了。

　　丁庄是丁尚书的第三女，当年丁庄出生后有方士正好云游路经丁家，那方士言说丁庄与丁讷生肖八字相克，要分府养育才能存活，于是丁讷养在了方氏母家。不料丁庄十岁那年那方士又云游至丁府，丁庄被那方士巧言带离了丁家，这一去就是十五年。丁庄此番回来是来都城开馆收徒的，那年那方士带着丁庄回了北岳空城派，将一身武功息数教给了丁庄，又把自己的儿子许了给她。如今那方士已西游极乐，这才有丁庄回都城这桩事。

　　方氏急急的让良福去把安桢，陈少，平竹，丁景以及各家的孩子带去明德堂里候着。自己和姚氏匆匆跑去门口接丁庄和她夫郎去。两人在门口看到从马上下来的丁庄，眉目之间与丁讷无二，方氏怔怔的望着丁庄又突地抱住了她哭了起来：“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看我了。”

　　“庄儿还不赶紧的扶着你父亲，他日盼夜盼的终于把你给盼了回来。”姚氏抹着泪对丁庄说，然后又看到从马车里走出来的一个男子和两个姑娘，她走过去道，“这是三姑爷吧，来赶紧的进屋说话。”说着就拉着孩子们和那男子往屋里走。

　　安桢等人在明德堂等的心急就都出来张望着，安桢同陈少讨论着是谁来了：“也不知道是谁来了府里，父亲和姚叔都出去迎了，还要我们在这里。”

　　“不会是我三姐回来了吧。前几日父亲还说这个月里三姐要回都城的，难道提前回来了？”丁景靠着小厮腆着肚子往外看，“定是我三姐回来。”

　　“三姑娘？”安桢转头问丁景，他突然想起多年前丁讷送亲去滇南时丁景说过的那个丁讷三妹，“可是名唤丁庄？”

　　“是，大姐夫的记性这么好，我当初也就一说，这么多年了你还都记得。”丁景笑着又望了望外面，“我听到父亲哭得声音，定是我三姐回来了。”

　　正说时，从月儿门里就出来了方氏，姚氏还有一些陌生人。安桢想那方氏手上拉着的女子应是丁庄了，那姚氏手上拉着的应是丁庄的夫郎。那丁庄的眉眼与丁讷极为相似，又比丁讷多了一份散淡和从容，那夫郎身形娇俏是个极好看的人，连那两个孩子也都长的讨人喜欢。想着这些，安桢就笑着迎了上去：“父亲，这就是你日日念叨的三妹了？”

　　方氏笑着转头看了丁庄一眼，又看安桢，笑着道：“是，就是庄儿。你也没过她吧，连我这个做父亲的也都十五年没见了。庄儿，这是个大姐家的，安少。那门下站着的是你二姐家的陈少和平竹。那个怀着身孕的是你大弟景儿，那边穿着湖蓝色衣衫长的一模一样的是你姚叔的双胞胎。剩下那几个都是你侄女侄儿。”

　　“大姐夫好。”丁庄略微笑着对安桢点头示意，“往日和大姐书信，大姐言必谈大姐夫，今日总算得见真人了，比我大姐说的都要好上几倍。”

　　“说笑了。她那人哪里会说什么好话，指不定全是编排我不是。你也别信她的，天天忙得不见个人影儿。”安桢笑得扯过帕子抿嘴角，“三姑爷长的真俊，可比画里那出来的仙郎了。”

　　待到诸人进了屋子各自坐定，丁庄这才带着夫郎子女给方氏磕头：“不孝女丁庄给父亲请安。”

　　方氏半弯腰起身扶起丁庄，又拉着她坐到自己左侧，手指沿着丁庄的脸划了一圈，又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阵：“可比小时候长的好看多了。这些年怎么也都不回家一趟呢？我都以为我这辈子也见不到你了。”

　　“父亲，师父严格又不允我出山门，我也只能书信往来。这十五年来没能在您和母亲膝下承欢，女儿也深深懊恼不已。如今师父西游极乐，又将空城派留给了我大师姐，我这才有了机会回都城。”丁庄说着靠在方氏怀里哭了。

　　“咱们不哭，不哭。让你夫郎看了，岂不是笑话了你。”方氏拿着帕子给丁庄擦去泪水，又招呼底下坐着的丁庄夫郎近前，“庄儿家的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丁庄的夫郎应声走上前去让方氏看，“这五官长的真俊，可把陈少这都城第一等的美男给比下去咯。”

　　陈少笑着走到方氏边上道：“那是自然的，我都老了。”说着拿着帕子捂着嘴笑，底下一群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陈少见众人都笑了，就止了笑走到安桢身旁道，“要说我们府里最俊的人当属大姐夫，尤其是女儿家的装扮那简直就是迷死了人。可比那都城第一美人还要来的俊俏。但是呢，三姑爷的俊又和大姐夫来的不一样，三姑爷的俊带着一股清新脱俗的味道，大姐夫的俊带着一股立马横刀的豪气。我那俊那是俗世里最俗的俊，和旁人比那也能说上几句，和他们两人比就有云泥之别了。”

　　“这小子又说起笑话来了，庄儿家的可别听了他的话生气，他一贯如此的闹。”方氏早听着笑个不停了，又看丁庄夫郎有些不明就解释了几句，“他就爱说些笑话逗人，往后习惯了也就知道他说话一向没轻没重的，别把他的话当真就是了，若是说了你，你就来和我告状，回头就让你姚叔罚了他。”

　　“哎呦喂，父亲这立马就把我给撵到了爪哇国去了。”陈少笑着回到座位上，“这日后有的是时间大家一道儿闹腾闹腾。大姐夫不爱打马吊，也只有三缺一时才勉强上桌来，不知道三姑爷好不好这玩意儿？”

　　“往日母亲在世时，不允我学这些。我倒是好奇这些，日后二姐夫就教教我，也好省的我白日里闲的发慌。”丁庄夫郎笑着应了下来，“都是自家人，往后就喊我闺名就好，若瑾。”

　　“若瑾，连名字都这样脱俗。”陈少笑着道，又看了安桢道，“大姐夫这日后，你可解脱了，我们也不缠你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做你好师傅吧。”

　　“又胡说了不是，我怎么是师傅来了。”安桢笑着瞪了陈少一眼，“若瑾以后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家里这些个下人什么我都管着，有不好的也都和我说。就是打马吊这样的的事情找陈少去，她最懂这些消遣的事情。”

　　“我记住了，以后抱怨找大姐夫，消遣找二姐夫。”若瑾左右看了一圈对丁庄抱怨了几句，“这都城里可比空城派热闹多了，阿庄你早该带我来都城的。”

　　“瞧瞧，都是你这孩子的不是了。”姚氏在一旁看着笑，转头看底下几个孩子早都没了影这才反应过来道，“这孩子们都哪里去了，一个个的都不见了。”姚氏站起来往外喊了几声，“芳丞，腊八，石头，月饼，人呢？”

　　“祖父，我和芳丞姐姐带着她们去看我母亲从凉西带来的宝贝去了。”说着腊八从门里探出个头做着鬼脸道，“她们两个看到就哭了，真胆小。”说着就拉着丁庄那两个女儿出来。

　　“腊八，石头，给我过来，还有芳丞也给我过来。”安桢看到丁庄女儿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就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育你们的？妹妹第一天来就欺负她们，就觉着欺负人好玩是不是？自己去书房领罚去，写不完今日也不用吃饭了。”

　　腊八和石头低头丧气的往外走，芳丞也跟着丧气的走，刚走到门口这三孩子又回头做了鬼脸道：“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

　　“这三个混孩子，越发的调皮了。”安桢看着三个孩子的鬼脸实在是气的不行，急急的跟着出去各打了她们一人十下掌心，这才回到屋里道，“若瑾，那三个孩子以前在江南野惯了，孩子间闹一闹，你也别放在心上。回头我让你大姐罚她们三个去。”

　　“大姨父，本来就是她们胆小嘛，腊八姐姐早就告诉她们那姨娘的宝贝很吓人，是她们自己说胆子很大连老虎也不怕的。不然才不给她们看呢。”月饼站在陈少身后气鼓鼓的说，“女孩子家家的就知道哭，有什么用。”

　　“这群孩子全被那两个丫头给教坏了。”安桢有些不安的说着，“回头我得好好找子惜说道说道，她可不能再这样继续让孩子们野下去了。”

　　“大姐夫，严重了。孩子们玩闹时，这哭哭啼啼是常有的事情，青莲和青芙自幼长在山上见过的世面又少，见了一些没见过的怕了也是常有的事情。这两孩子心性内向，我到希望她们和腊八她们多在一起，也好活泼些。”丁庄哄了自己两个女儿止了哭，又和声细语的问，“姐姐们给你们看了什么，就这么害怕？”

　　“一根骨头。”稍大点的孩子诺诺的答道，“她们说那是人骨头。”

　　安桢一听这话就知道腊八她们拿了是什么，他一拍大腿道：“什么人骨头啊，那是凉西府里搜出来的一根白玉箫，也不知道那当初做这萧的工匠是怎么想的，居然给做成了人骨头的模样。”

　　“你听，大姨父都说了，那不是人骨头是一把萧，不可怕的是不是？”丁庄揉着孩子的头发，“那咱们不哭了，也把姐姐们叫过来一起玩好吗？”

　　“嗯。”两个孩子认真的点了头。

　　“那我就去把腊八姐姐她们喊过来不用罚抄书了。”月饼欢蹦乱跳的刚要跑出门就听到安桢怒说：“月饼不许去，她们野了这些个年也该受点惩罚。”

　　“哦。”月饼一向怕丁讷，连带的也对安桢有些畏惧，她这个性来自丁娴对丁讷的无比敬畏和畏惧。

　　“哎呦喂，你们这说了一大通，我是一句话也插不上。现在总该轮到我说了吧。”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丁景终于开了口，她舒了一口气，“大姐夫早让人告诉我大姐二姐了，我看这个时候也该到了。”说着她往外看了一眼，“囔，说到就到了。比那及时雨还准。”

　　“阿庄，今日回来不走了吧？”丁讷人还没进屋就开口问道，“父母在不远游。往后好好待在都城，知道吗？”

　　“阿庄，你别听她的话，还父母在，不远游，我看我们家最能远游的就属她了，这滇南，江南，西北都去过的就她一人。”一旁的丁娴笑着勾了丁讷的肩膀又拉过丁庄，三姐妹抱在一起，“我们丁家总算能一家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