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光》喜予时

7、第 7 章

　　今天下午关日暮最后一节课是公共课，等她出校门时，天边已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暮色。
　　悠闲的大学校门口，一众各式各样的身影之中，关日暮一眼就看见路灯下，少年那道青涩孤寂的身影。

　　凭着那身校服，不用走近，她一眼就能认出是谁。
　　同样，在这短短的几秒的时间里，陈竹鹤的视线也已经定格在了她的身上。

　　两人对视不过一秒，关日暮便漠然的收回了视线，看样子根本没打算理他。
　　然而，正当她准备目不斜视的从他面前走过时，下一秒，就被他一把拉住衣袖。

　　关日暮停住脚步，眉目见稍有多了几分冷情：“干什么？”
　　说完，便要甩开他的手。

　　不难看出，她这会儿还在气头上。

　　陈竹鹤背光立在她跟前，眸色漆黑宁戾，天生的下三白，纵使放软态度，在他眼里也看到不到一点温度，此刻，他唇线微抿，沉默两秒后，冷不丁开口：“多少？”

　　关日暮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陈竹鹤：“医药费，多少。”

　　听到这话，关日暮的视线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良久，轻笑了声，许是今天中午的气还没消，所以对于此刻陈竹鹤突如其来的服软，她丝毫没留情，直接狮子大开口：“一万。”

　　听到这个数字，陈竹鹤眉头明显皱了几分：“不信。”

　　关日暮这人扯起谎来脸从来都是不红心不跳，就算被拆穿，面上也没有一丝慌乱，反问：“那不然呢？你说多少？你还想讨价还价是吗？”

　　“……”

　　关日暮此时已然拿起了乔，明明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但就不想跟他好好好说话：“反正我救你你也不领情，不如我还是找你家长要吧，怎么样？”

　　听到她这样说，陈竹鹤再次开口，如实道：“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等过段时间，行吗？”

　　关日暮自然知道他拿不出这么多钱，也从来没想过在这方面为难他。
　　但这不代表，她是什么不求回报的圣人。

　　此刻，她对上少年那双冷淡狭长的眸子，高傲的审视他。
　　少年也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就这么老老实实的任由她看，好像真被她驯服了一样。

　　陈竹鹤这张脸确实挺好看的，那颗痣也好看，长在他脸上，我见犹怜，还带点蛊。
　　只可惜，就是眉目太冷，一看就养不熟。

　　前几次的他，在她面前就像一头固执倔强的小兽，恨不得竖起满身的刺，桀骜难驯，说话也难听。但乖顺下来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只剩下一眼就看透的纯良和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落寞，好像是绝望又好像是疲惫，让人看了难受，就好像背负着什么难以言说的苦衷似的，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关日暮想问他原由，想想，又做罢，心知肚明他肯定不会说。

　　她当然知道，陈竹鹤现在的生活肯定是不充裕的。
　　回想起他上次在网吧打工的场景，再结合他与陈介山的关系，一来二去，关日暮也不难猜出他家里的情况。

　　其实在知道陈介山和陈竹鹤之间的关系的那一刻，关日暮就没打算计较那笔医药费了。
　　陈介山的受伤的事上当时过新闻，上次去他学校的时候，关日暮还特意搜了一下陈介山的事。

　　网络信息更新迭代，无论当年的事掀起何种风波，回头再看，就能找到一些所剩无几的信息碎片。
　　陈介山出事的时间是去年，当时上川市总医院突发火灾，消防队长的陈介山带队救火。
　　在死神擦肩而过的紧要关头，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拼尽全力从火场面救出了最后一个被困火海的孩子，然而在逃生的过程中，房梁突然断裂，陈介山为了保护那个孩子，不幸被承重墙砸断了腿。

　　陈介山因此落了个终身残疾，连带着家庭和整个职业生涯都牺牲掉了。而被救的那家，就只是送了一面锦旗，再配合着记者拍几张照，就算感谢了，过后对陈介山不闻不问，连一句关心的问候都没有。

　　关日暮不算是多愁善感的一个人，但也同样看不了人间疾苦。
　　尤其是那些善意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的时候，她其实挺看不过去的。

　　说真的，她觉得不值。
　　为陈介山感到不值。

　　所以那天，自从知道陈介山鹤陈竹鹤的关系之后，她就放弃了要回医药费的想法。
　　说到底，她其实从一开始也没有真的想要要回来，不过是陈竹鹤让她觉得有意思，所以想逗逗他。
　　至于医药费，只是借口罢了。
　　但谁成想，陈竹鹤竟然说了那样的话，不过现在，看他这副“任她发落”态度，她心情稍微好了点。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无以为报”的陈竹鹤，关日暮佯装无奈似的叹了口气，摊摊手，状似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既然你还不了医药费，那可怎么办呀？”

　　关日暮凑近他，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我这人啊，可从不白白给人花钱。”

　　漂亮的除外。
　　当然，这后半句，关日暮没说。

　　陈竹鹤：“你想怎么样，都行。”

　　说实话，能够让原本坚守原则孤傲厌世的少年心甘情愿为自己折腰，其实想想，还真挺爽的。
　　当然，就算不情愿，也照样爽。

　　毕竟怎么说也是强迫人嘛，要的就是刺激，要的就是自己高兴，至于其他的，关日暮才懒得管。
　　她这人，本就没带那种做好事不求回报的属性。

　　看着陈竹鹤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关日暮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不过她掩饰的极好，一点没露馅，甚至还是装模作样的思忖了一番。

　　陈竹鹤耐心的等着她，目光沉静，又冷又暗，饶是此时天边晚霞炽热滚烫，也照不进任何温度。

　　良久，关日暮终于给出了一个在心里早已预谋许久的方案——
　　“这样吧，医药费呢，就先不着急还了。”

　　话说到这，关日暮后面的没着急说，而是不动声色的观察陈竹鹤的表情。
　　然而听到她这番话，陈竹鹤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轻松的迹象，不光如此，就连唇线也下意识绷紧了起来，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了她的不怀好意。

　　果然，下一秒，就听关日暮再次开口：
　　“但是我有个条件——”

　　关日暮刚要开口，此时，忽然听见背后隐隐传来一阵骚动。回头，就见同系的几个学生正站在不远处，朝她的方向窃窃私语。

　　现在正是放学的时间，川大和一中学校门口来来往往都是学生，自然少不了陈竹鹤同班的那些熟人，当然，更多是认识关日暮的人。
　　关日暮暑假闲来无事出席的那个服装设计展算是让她走了个职业生涯的“狗屎运”。
　　起初她不过是想凑热闹而已，结果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让她的热度高了一截。

　　前段时间，她的视频和照片在短视频以及某站上话题度一直挺高。以至于一开学，她的名字就快速被同系的同学传开了，紧接着，就是几百人的公开课，再到学校的表白墙，以及各大冲浪软件。
　　关日暮本就在社交媒体上小有名气，之前大多数人对她的了解最多只能通过互联网，就算有人知道她，那也是隔着一条虚拟的网线，看不到也摸不着，顶多当个谈资罢了。
　　但如今到了大学可就不一样了，天南海北的同龄人齐聚在一起，吃瓜都是同步的。这些有幸和她成为同校的学生对她的了解和认知就像是打破了次元壁，由一根网络连接到了现实。

　　关日暮每次回学校上课，总会碰上几双好奇的多打量的目光，甚至，还会有社牛同学上前跟她搭几句话。

　　不过大学不比高中，没法做到抬头不见低头见，周围人纵使知道她的名字，真正对她有了解的，还是少之又少。
　　再加上关日暮不住校，除了日常上课就是外出拍摄，闲余时间根本不会留在学校。这样一来，就更为她这个人加了层神秘滤镜。

　　学校表白墙上早就出现过她的身影，底下评论区，全是各式各样的评论。
　　但是有时候，太多的关注往往不是好事，时间一长，就很容易打开恶意的魔盒。尤其，是她从黑色的保姆车上下来的画面不止一次出现大众视野里的时候。

　　在同龄人还在象牙塔里循规蹈矩的赶课业的时候，关日暮便抢先一步推开那单调统一的学府扇门，在所有人还未踏足的名利场中游刃有余了。
　　名气金钱，样貌家世，眼界阅历，样样她都先于周围人拥有。
　　她就像是书中描述的那样，符合所有人青春印象里白月光的标准。

　　在旁人眼里，她是特例的，神秘的，甚至，是可望不可及的。
　　关于她的传言很多，好的坏的都有。

　　有人说她签了公司，以后当会进娱乐圈，有人说她傍了某了资本大佬，妄图以不光彩的手段风生水起，还有人披着“知情人”的马甲，编纂她的家庭成员，身世背景……

　　饶是传言再多，关日暮始终没有任何回应，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任凭别人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偏偏她这个正主就是不给这些猜测任何一个明确的考证依据。

　　反倒是她长得太乖了，光看脸就知道是那种家境好，也被保护的好的女孩儿，就连平时在学校，也一直是低调安静的，不光与人为善，就连专业实力丝毫不逊。

　　种种下来，让人实在不忍心把她与那些不堪的猜测和传言联系到一起。甚至还会让人自动脑补，她这样一个与世无争，优秀乖巧的女孩，在面对那些无端的恶意时，该是怎么一副孤立无援的样子。

　　所以，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负面消息传出来时，所有人还是凭着这张脸以及她的荧幕形象，自动给她脑补了一个“不是人间烟火的乖乖女”的人设。

　　然而，就在今天，所有人都看到了——

　　一向“优秀美好”的关日暮，身边突然多了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

　　两人站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密度不同的两条洪流，纵使不相容，却也无法阻止相遇。

　　有人耐不住好奇，开始带头起哄——

　　“干嘛呢，关大明星？”

　　“关日暮，开学才几天啊，又被人堵着表白了啊？”

　　“你这话说的，人家哪天桃花断过啊！表白墙上都见过不下几百次了！”

　　听到这些话，关日暮扭头朝那群人看过去，熟稔的用自己那副极具欺骗性的皮囊扮演乖孩子，柔声细语道：“大家别误会，这是我弟弟啦。”

　　之后，耳边又是一阵嘈杂的哄闹声，对于这话，有人信了，有人没信，但无所谓，关日暮才懒得去管。
　　陈竹鹤的视线静静落在少女的精致流畅的侧脸上，她与人解释时，眼里带着若有似无的温柔。这次从她口说出的“弟弟”二字，倒是难得比之前几次正经了不少。

　　要不是此时自己正在被她“敲诈”，恐怕他还真有可能被她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给骗了。

　　关日暮没听清那些围观的人又说了什么，只知道一片嘈杂声中，一直沉默的陈竹鹤突然开口——
　　“什么条件？”

　　见他如此好奇，关日暮也不浪费时间，眨了眨清潋明亮的眼睛，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很简单，之后每天放学，你去我家打扫一段时间卫生，这钱就当抵了，怎么样？”

　　家政阿姨的费用一直是关垒在付，阿姨过来一天的费用是二百，陈竹鹤一来，这钱自然就省了。不仅如此，她还可以从每月请家政阿姨的前里面捞一笔，零花钱的余额又充盈了不少。

　　行，就这么办，明天就给家政阿姨打电话。

　　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质疑资本家，理解资本家，成为资本家。

　　对于她的要求，陈竹鹤倒是意料之外没拒绝，只问一句：“做多久？”

　　关日暮挑眉：“看你表现喽。”

　　说到这，关日暮顿了顿，又补充了一个条件：“或者，我什么时候高兴。”

　　听到这话，陈竹鹤沉默着看向她。

　　她笑起来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乌黑的长捷下，那双眼睛像莹润剔透的黑珍珠，一颦一动，都像极了色彩灵动的少女漫画。
　　山茶花的脸，红玫瑰的刺，她的人设，好像生来便是亦正亦邪。

　　昨夜又下了雨，头顶的栾树叶上还残留着未干的雨渍，路过的风夹着遗留的雨水，悄无声息的，落在少女随风扬起的发梢上。

　　陈竹鹤：“其他时间都可以，周六日不行。”

　　关日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行。”
　　他不想说，关日暮也没强迫：“周六日你可以不来，但其他时间，你必须随叫随到。”

　　陈竹鹤：“可以。”

　　而后，他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你别告诉我爸。”

　　关日暮不知道他说的“别告诉”，是指的他们刚说的这件事，还是指医药费，亦或是，那晚在在巷子里，他脸上伤痕的由来。
　　反正不管原因如何，关日暮还是一口应下：“放心。”

　　关日暮看了下手腕上的表盘，留下一句：“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在即将与他错身而过之际，关日暮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回眸看向陈竹鹤，淡淡开口：

　　“我叫关日暮，艺术学院，服装表演系，1班。”

　　她的声音很好听，不像她的长相那样甜软乖巧，反倒属于清冷成熟那一挂的。
　　不轻不重，也不走心。

　　陈竹鹤抬眸看去时，少女已经提步离开，柔软的发丝垂在身后，她穿着一件白色的修身短款衬衣，一段纤细柔韧的腰线若隐若现。

　　吹来的晚风若有似无得吹着她的裙摆，白丝小腿袜包裹住一双修长匀称的小腿，隐隐透出藕白的肤色。

　　那张脸很乖，不知道的，一定会被她的外表骗的团团转。
　　而陈竹鹤，是为数不多，没有被蒙在鼓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