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离合》小老赵

10、放手与不甘

　　第二天，白芷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她偶尔会想到罗世铭，但罗世铭一直没有出现。
　　到了晚上，白芷陪着念北玩了会扮家家的游戏。哄孩子入睡后，仍用旧纸笔作画。她的所有心思都通过线条流淌在纸上，画着画着，心里的负担轻了，内心渐渐平静。
　　白芷想到罗世铭本就如飞鸿，终要远没天边，自己情陷其中，何苦来哉。如果非要认定罗世铭是玩弄了自己，徒增不快。
　　想想罗世铭为自己做的事总是真的，白芷决定不去记恨他，不如都交付时间，各自安好。
　　转眼到了八月底，罗世铭突然来到白芷的办公室。
　　他来向大家告别，言不日返校，向每人都奉上帖子，写着受教感谢之类的话。
　　白芷和和气气接过帖子，也不说话，继续工作。
　　罗世铭看白芷不搭理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站在那里进退不得。美娟拉着另两位女同事围着罗世铭，要他请客。白芷低头核对单据，完全不搭腔。
　　罗世铭突然说到，“白小姐，你说画画送给我，可画好了？”
　　众人都看向白芷，白芷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失态。
　　美娟忙替白芷解围，“罗同学不提，我差点忘了。还有说好送我的百花图呢，几时画得啦？”
　　白芷看向罗世铭，“罗先生，我说过送你么？我不记得了呀。”
　　罗世铭语带双关的说，“我特意在帖子里为这事写了谢语，白小姐再看看，想想，说不准就记起来了。”
　　白芷这时才仔细看了眼帖子，底部有一串数字。
　　白芷怕引起大家怀疑，忙做恍然大悟状，“我想起来了。那是随口一提，现下我还画不好，等我多磨练磨练吧。”
　　等到夜深无人，白芷译出密语：
　　明日戌时中山公园
　　白芷烧掉信笺，心里做了决定。
　　今日是未婚夫，明日就是夫君，见面说什么？总不会要自己做外室，或者要我私奔？无论哪条路，白芷都不会选。
　　白芷没有赴约，以为罗世铭就此消失于自己的生活了，没想到，罗世铭居然又送来邀请函，邀请大家赴答谢宴。
　　美娟她们积极响应，曹满库也问白芷给罗世铭准备一份什么礼物好。
　　白芷想了想，索性借这个机会送份礼物给罗世铭，权当回了他以前的礼。画画送给他是不可能的，那么白芷唯一能拿出手的东西，只有那方砚台，她买回来后还一直没用过。
　　转眼到了宴会日。白芷跟在美娟她们身后，本想点个卯就走，但她身材较别人高挑，罗世铭远远就看见她，径直朝她们走过来。
　　同事们多是送些鲜花、糕点等价格不高的东西，白芷送的砚台装在木匣里，也看不出价值几何。
　　美娟她们说了些场面话，就朝包厢走去。
　　白芷走到罗世铭跟前，把木匣交给他，“画送不成了，送你这个吧。”
　　罗世铭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现在可以打开看看么？”
　　白芷在心里哼了一声。
　　罗世铭打开木匣，又惊又喜。
　　他看看旁边没有人，急切地说，“你送给我这么好的东西，你还当我是朋友，对吧！我没有成婚……”罗世铭摆着手，着急地搜罗着句子。
　　“你总是有个未婚妻或女朋友吧。”白芷一脸鄙夷，转瞬又恢复如常，“朋友自然就要守朋友的规矩和道义。你当我是朋友，就不要陷我于不义。”
　　罗世铭还想争辩，白芷不理他，朝包间走去。
　　没走几步，罗世铭叫住她，“稍等。”
　　罗世铭跟上来，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宴会结束后，你等等我好么，我也有东西给你。”
　　白芷叹口气，“我们本是谢道韫和刘柳，你再纠缠下去，是要做杜十娘与李甲么？”
　　餐食都很美味，而且似乎每道菜都是特意为白芷点的，甚至有两盘吉祥四糕。可惜白芷一点胃口也没有。好在她平时就很安静，旁人倒也没发现她的异样。吃了一会儿，白芷就想偷偷溜走。偏偏她每次一站起来，罗世铭就会大声问她话。反复两次，白芷知道自己没法先离开，干脆就踏实的坐着，吃了些自己喜欢的食物。
　　白芷对食物一向挑剔，今天难得每道菜都可口。罗世铭看到白芷默默地吃了不少，不由的笑了。
　　回家路上，白芷陷入沉思。她回忆着与罗世铭之间的快乐时光。罗世铭费尽心思送给自己的礼物，罗世铭的憨气和灵气，还有他们之间的密语。本以为自己遇到良人，不成想是如今的局面。
　　虽然之前的交往是秘密的，但我白芷绝不会做你的秘密情人。想到这，白芷气愤已极，紧紧握起拳头，就向立柱砸去，结果拳头砸在一只大手上。
　　白芷的拳头落下去时很轻，见对方也没什么反应，就对着手臂的方向说了句对不起，转身下了车。
　　白芷对着街上的小石头、灯柱子发泄着怒气，看见一只睡懒觉的小白猫，她凑到猫耳朵旁边“嗷！”的大叫了一声，小白猫一下子窜出去。
　　白芷幸灾乐祸的哈哈笑起来，登时觉得气顺多了。
　　她又开始为罗世铭开脱。
　　罗世铭寄居高门，好些事可能也是身不由己。我们的缘分已尽，还是为他祝福吧。
　　这样一想，白芷感觉轻松多了。
　　突然她停下来，使劲揉了揉眼睛，她多希望是自己看花了眼，眼前站着的不是罗世铭。
　　罗世铭不动，白芷也不动，躲在屋檐下乘凉的小娃娃，看着这两个杵在太阳地里的人好像傻瓜。
　　汗珠顺着额头、腋下、前胸、后背滚落，白芷先熬不住了。
　　她挪步到树荫底下，罗世铭也笑嘻嘻的跟过来。
　　“你输了，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罗世铭拿出手帕递给白芷。
　　白芷懒的跟他废话，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头和手臂。
　　“你想怎样呢？廖姑爷。”
　　罗世铭正色道，“我要退婚，我要和你在一起。我离开廖家，我可以赚钱养活你们母女。”
　　白芷心里闪过很多个念头，最终她无耐的笑笑。
　　“你要背信弃义？还有，你不再读书，不做医生了？”
　　白芷看着罗世铭的眼睛，无限真诚的说，“不要为了我改变你的生活，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罗世铭紧闭着嘴，面容凄惨，眼泪不受控的从眼角流出来。
　　白芷看见吓了一跳。
　　她看看四周，拉着罗世铭进了旁边一条无人的小巷。
　　进了巷子，罗世铭抹抹眼泪。
　　“其实我也是自欺欺人。紫涓有先天性心脏病，如果我离开她，她可能会伤心死，那么我将终身难安。”
　　他看向白芷，继续说到，“可是离开你，我也将生不如死。”
　　白芷不知如何回应，她怔怔的看着罗世铭，思考着应该说点什么。
　　罗世铭突然整个人压过来，左手托起白芷后脑，右手拉过白芷腰肢，俯身吻了下来。
　　这一切太过猝不及防，等到罗世铭温热柔软的双唇碰上白芷的嘴，白芷直接被带去了仙境。
　　白芷头晕晕的，整个人飘飘然。她很想挣脱，却又沉醉得难以自控。
　　只那么一瞬，白芷的理智占了上峰。
　　她紧闭上嘴唇，不让罗世铭的舌头再来探索。
　　白芷闷声叫着，使劲用手推开罗世铭。
　　白芷的力气哪敌的过罗世铭，她心一横，张嘴咬住了罗世铭的舌头。
　　罗世铭痛的叫了一声，松开了手。
　　白芷喘着粗气，瞪向罗世铭。
　　罗世铭摸摸自己流血的舌头，委屈的看着白芷。
　　“你这家伙怎么总是动手动脚啊，真是不老实。”
　　白芷气罗世铭无耻鲁莽，亲吻这种事，岂是他们之间能做的。
　　她停了一下，严厉的责问罗世铭，“现在你要悔婚，是因为紫涓有什么错吗？”
　　罗世铭摇摇头。
　　“她只是身体不好，不能太激动，不能笑太大声，不能哭太伤心，不能走太匆忙……”
　　罗世铭看看白芷，把后面更露骨的话吞了回去。
　　白芷稍稍往后退了退。
　　“不了解你们之间的事，我不能妄加评论。但你若因为我，背弃另一个女人，我绝不同意。眼下，生存是我的第一要事。我想同念北平安度过此生，做不到无悔，但求无愧。”
　　罗世铭还想上前，白芷摇了摇头。
　　“我们从此以后不再碰面，也就渐渐淡了。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应该多做有意义的事情。”
　　罗世铭颓丧的靠在墙上，他早料到了现在的结果。
　　白芷转身要离开，罗世铭站直身子，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木匣。
　　“等一下，”罗世铭把木匣交给白芷，“送给你。”
　　说完，不等白芷拒绝，转头跑走，一直到巷子口，才停下来。
　　罗世铭面向白芷，用手指在空中比划。
　　“如果没有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你一定要等我！”
　　喊完，罗世铭高高的举起双手，使劲的摆了摆，转头走了。
　　白芷很想追上去，她只能用手紧紧压住腿，不让自己动。
　　悲伤好像一堵倾倒的墙，重重地压过来，她感到胸腔疼痛，眼前一片迷茫。
　　这场风雨大到让她溺了水，她大口的呼吸，想要摆脱这恐怖的窒息。也许这痛苦的感觉很短暂，但足以令人记忆一生。
　　白芷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方砚台，形似一片叶子，砚额上还雕着一大两小三个葫芦。
　　白芷在文画苑见过这方砚台，当时一见倾心，没想到今天真的到了自己手里。罗世铭告诉自己余生，是要让这砚台替他伴我余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