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寻声》圆月柚子

19、第 19 章

　　方海滨疼得龇牙咧嘴，捂着脑袋叫道：“没办法啊，我就知道我姥姥的身份证号！”

　　“你……”

　　周寻声正要说什么，旁边又来了几个学生着急上机，忍不住催促二人：“开完了就别挡在这啊！”

　　周寻声只好让开，顺手把方海滨也拉到旁边，又推了他肩膀一把：“行了，你赶紧找地儿坐吧，让我俩好好看看游戏大神的风采。”

　　网吧前台见状，冲一旁的林逐影喊道：“哎，你俩不开卡，等会儿别占座位啊！”

　　“好的。”林逐影应了一声。

　　方海滨叹了口气，抬头环视网吧大厅，找到贴着左侧墙壁角落里一个空位，跟身旁二人指了指：“去那边吧。”然后就抬脚慢吞吞往过走。

　　必经之路的过道上，无数背对背的电脑椅歪七扭八地摆着。这黑网吧条件已经很不错了，用得都是那种方方正正的沙发椅，看起来还挺舒服。

　　方海滨体型宽硕，从椅背间隙中吃力地往过挤，有些地方实在挤不过去了，就窘迫地跟椅子上的人商量：“哥哥，能不能把椅子稍微往前拉点，让我过去。”

　　“操，逼事儿真多，没看老子正忙着吗？”

　　椅子上坐着个社会青年，看着已经成年了，嘴里骂骂咧咧的，倒是也把椅子往前扯了扯。

　　方海滨涨红了脸，嘴里小声说了几句“谢谢”、“麻烦了”之类的话，也不敢回头看林逐影她们，闷头继续往前挤。

　　周寻声脸色又冷了几度，林逐影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她缓步跟在两人后面，默默打量左右两侧的人和电脑屏幕。

　　她还看见了和方海滨同班，说要请他包夜的瘦子。

　　瘦子正歪在一把椅子里，摆着个霍金的架势，懒洋洋地打游戏。他刚才应该能听到方海滨的声音，但是没有任何反应，估计是看见她俩来了，怕摊上什么事。

　　历经二九一十八个座位，方海滨终于走到了空位跟前，这座儿之前被人坐过，椅子和电脑桌间的距离拉得很大，方海滨松了口气，先将书包往椅子上一丢，然后才调整椅子的位置。等忙活完了，他犹豫片刻，转头看向林逐影：“逐影姐，要不你来坐中间吧？”

　　“赶紧坐，别废话了。”周寻声冷笑一声。

　　方海滨磨磨唧唧地坐下，坐立不安地挪了几下屁股，又回过头对两人说道：“那，要不你们把书包给我吧，我可以放在腿上。”

　　他一说，林逐影感觉书包确实挺重的，她卸掉包，往方海滨的椅背上一挂，周寻声见状，有样学样，把书包也挂上去，压在她的包上。

　　方海滨又拍了拍沙发椅左右两侧的扶手：“你俩可以坐这儿。”扶手表面是长方形的，跟窄板凳的宽度差不多。

　　周寻声扫了一眼：“不用。”

　　要坐这个扶手，只能用夹着腿侧着身子的姿势，想想就拧巴，他才不坐。

　　林逐影也不打算坐，她俩今天来是打算给方海滨上点压力的，一左一右坐着算什么事，太损气势了。

　　两人抱着臂站在方海滨椅子后边，动作如出一辙。

　　被这么盯着，方海滨抿着嘴，深感如芒在背，他用肉乎乎的手握住鼠标，在桌面上右键刷新了半天，迟迟没有点进游戏。

　　网吧的环境嘈杂无比，有人因为游戏里的失败或胜利，时不时高喊尖叫。还有不知谁点了烟，一根一根地抽，空气中弥漫着瘴气乌烟，给所有张牙舞爪或死气沉沉的人，蒙上灰色的滤镜。

　　林逐影三人周围却自成一方天地，安静地不可思议，仿佛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要是不想打，我们就走……”周寻声被烟味包裹着，心情烦躁无比。

　　林逐影却俯下身，一手搭着方海滨的椅背，另一手自然下垂，方海滨察觉到她的靠近，回过头看她，平视着她的眼睛。

　　“你要是游戏真打得好，以后去打职业也是一条出路，现在，你开游戏，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林逐影认真地说。

　　周寻声又沉默了，方海滨也没说话，转头重新看向屏幕，手握着鼠标顿了几秒，终于点开游戏登录界面，他低头在键盘“哒哒哒”地敲了一阵，输入自己的账号密码。

　　他没戴耳机，耳机静静横在桌面上，细听还能听见些许微弱的音效从里面传出来。鼠标和耳机的线纠缠在一起，方海滨将两根线绕了又绕，终于分开，他把耳机推远了些，游戏也载入了新的画面。

　　这是一款多人对战游戏，林逐影没玩过，但观察了一会儿也能看懂基础信息。

　　方海滨钝钝地操作着鼠标和键盘，屏幕一直在变灰。他死了一次又一次，失败两个字多次在他屏幕上出现，鲜红的大号字体刺眼夺目。电竞天赋并没有眷顾方海滨，他毫无意外地只是，普通的，未成年的，打游戏的网瘾少年之一。

　　“遛完了。你们也看到了，我打不了职业，就是玩玩，而且玩都玩不好。”

　　方海滨的声音莫名很平静，他关掉游戏窗口，慢慢站起身来，用腿撑开椅子，将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我们走吧。”

　　林逐影向远处望了一眼，忽然看见一个中年女人拎着饭盒走进来。女人穿着纯色的布裙子，长长的头发低束在后面，穿着简单却很有气质。

　　她的身影与网吧格格不入，在大厅走了两圈，最后走到瘦子的身旁，默默将饭盒放在他手边。瘦子还在打游戏，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只目不转睛盯着屏幕。

　　女人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忽然走到他身边蹲下，将头靠在瘦子的大腿上，表情悲戚地说了些什么。

　　瘦子的嘴却没张开过，他还是用那个姿势打着游戏，也没有推开女人，从头到尾像个活着的死人。

　　女人又待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推了推桌上的饭盒，默默离开了。

　　见林逐影眼神专注，方海滨和周寻声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女人的动作。

　　“那是陈志他妈。”方海滨闷声说，“他有时候会包夜，他妈就过来给他送饭，他妈挺爱他的。”

　　“我们走吧。”他又说一遍。

　　“等回去我会好好学习的，不会再来网吧，你们不用担心我。”

　　“海滨。”林逐影忽然开口，“我们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俩说。”

　　“你最近很不对劲。我俩今天这样，也是真的担心你，所以你到底怎么了？”

　　空气沉默着，瞬间变得稀薄了。

　　“逐影，阿声。”方海滨没有回头，他的头垂得更低了，用手抚摸着键盘，肩膀像是在颤抖，声音也带上了重重的鼻音。

　　“你们真的很关心我……我姥姥很爱我，可是你们真的好关心我。”

　　“为什么你俩和我一样大？”

　　“我有时候真的在想，要是你们是我爸妈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周寻声忍不住了，上去按住方海滨的肩膀，将他的身体掰过来面对自己。

　　“我没有说傻话。”方海滨的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哽咽着，一直在哭，“阿声，我爸妈说工作忙才不接我过去，可我才知道他们又生了小孩，已经一岁多了，他们还是很忙，可是却能带着那个小孩生活……”

　　“我想不通，阿声，我好像没有爸爸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