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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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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再三保证绝没有抛弃渊临的想法,可到底是消失了一天,他不肯信我,一直不依不饶地跟着我,我一叉腰打算教训他,他便又摆出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来讨巧卖乖,如此这般,我也只好将他带在了身边。
我本欲命他再扮作哑巴小厮跟着我,但一想到夏烟还没答应把心给我,他这哑巴也不知要装多久,与其后头露了马脚平白惹人猜忌,倒不如叫他听话懂事些来的省力。他也乖觉,一听我要他带去将军府,连忙比誓道:“木香姑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也不会碍你事的!”
天亮后,我们又一次来到了将军府。
夏冀北有晨练的习惯,他着一身靛蓝色的单衣,浓密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束成一辫垂于脑后,在朝露微风下轻轻晃动,如一根诱人的羽毛,勾得我眼神不得不往他身上去。
他生得是有几分姿色的,与渊临那种不世出的高洁不一样,他是一种特别脚踏实地的好看,鲜衣怒马、乘风破浪的英气与肃穆。
因着刚打完拳,出了些汗,整个人微微冒着热气,那本就俊朗的脸也因着这一份热而生出些惑人的粉来,镶在他的剑眉星目之中,一截劲瘦的腰,若隐若现的,淌着薄汗的胸……
分外迷人。
我看的有些呆了,直到夏冀北走到我面前,他看看渊临又看看我,眉头微皱,有些不太认可地问:“这是你在城外的那个相好?”
他来城外为夏烟求医问药,恰巧遇见了我,而那时渊临也在我身边,怪不得误会了。
我刚要开口解释,渊临却“嗯”了一声,自顾自道:“承蒙将军照拂,在下渊临,我与娘子多有打扰,还望将军看在我娘子诚心救人的份上,多多包涵。”
夏冀北“哼”了一声,渊临又在这时牵住了我的手,我看看夏冀北再看看渊临,实在不知道渊临这是整的哪出,我什么时候成了他娘子,他在说什么笑话啊!
不待我反驳,下人来报,夫人醒了,夏冀北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了。
我甩开渊临握着我的手,又警告似的地瞪了他一眼,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耳朵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红了起来。
不过这会儿我可没心思与他计较,一听夏烟醒了,我也忙不迭跟了过去。
夏烟是醒了没错,但人却迷糊得很,不对,是像疯了一样,对着夏冀北又哭又笑,又打又骂。
夏冀北一动不动地任她打骂,直到她打累了哭累了,才抱起她瘫软的身子,重新将她送回了榻上。
我听到夏烟喊他,魏凌风。
莫非将夏冀北认作了魏凌风?
我想走近看看夏烟,谁知刚靠近一步,夏冀北深沉晦暗的眼神便如利剑一样直直朝我刺来,夏烟的指甲刮破了他的眉峰,几滴血珠落了下来,落在他的眼上,衬得他好像阴冷可怖的阎罗。
我虽不怕他,但多少还是被他这副模样唬了一跳,刚打算与他较量一番,榻上才睡去不久的夏烟却睁开了眼,夏冀北立马收起他满身阴鸷,重又焕出那种柔和的、明媚的、太阳一般的笑来。
夏烟第一眼看到的是夏冀北眉上的血,她抬起手似乎想要替他抚去血珠,却又缩了缩手指,重又垂下了双眸。
夏冀北的笑淡了些,但他还是极欢喜地对她说:“夫人,你醒了,饿不饿,早膳煮了鸡蛋羹,可要起来尝尝?”
夏烟摇了摇头,她似乎这时才注意到我的存在,指了指我,夏冀北福至心灵,立马说道:“夫人,这是木香,你昨天见过她的。”又对我说,“木香,还不快来拜见夫人。”
我这做妖的,上不跪天,下不跪地,更不可能对凡人毕恭毕敬,闻言,我也只是扬起了脑袋,冷哼了一声。
夏烟却不介意,相反,她还向我招起手来,唤我:“你昨天说的,可还算数?”
我重又扬起笑来:“自然是算数的。”
“好,我答应你。”
*
我坐在夏烟身侧,房间里只我与她二人。
她仔细打量着我,甚至还大胆伸手来抓我的头发捏我的脸,似要看看我是否是那画皮的假妖。
“小妖怪,你要如何取我这颗心,可是要将我开膛破肚,生吞活剥?”她一边捏我的脸,一边笑眯眯地说着这般渗人的话。
我一把抓住她作乱的双手,结结实实将它们捆在了夏烟身后,道:“你别污蔑我啊,我可是要成仙的妖,才不干那档子杀生的事。我呢,不过就是要你心甘情愿奉上你的真心,叫你再也没本事爱人罢了。”
听得此言,她却放声大笑:“这岂不是行善积德了?小妖怪,你别想骗我。”
我有些生气:“我骗你干嘛,你又不值钱,不过是你我二人有缘,而你的真心恰与我有用罢了。”
“这么说,你是在帮我咯?”她挑眉看向我,是试探,也是好奇。
“你若仍渴盼情爱,那便不是,你若决意断情绝爱,那我于你便是救命恩人。”
她似又想起了些什么,不再与我争执,而是絮絮叨叨又说起了以前,那时,是她刚爱上魏凌风的时候。
*
自从向魏凌风表露了心意,夏烟便终日生活在惶恐与欢喜之中。
她知晓父亲有意将她许配给魏凌风,可她却不知魏凌风的心意,若他并不喜她,岂不是父亲以势压人,逼他不得不娶她?
关于魏凌风,夏烟总是会想许多,她怕自己的心意于他而言是负累,又怕自己一味躲避失却这个她一眼就喜欢的男人,所以她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画画,用画来代替她的情意。
她不会直接在纸上描绘魏凌风的模样,而是用一只风筝替代。
凌风而起,直上云霄。
少女的心事,含蓄却又直白,她羞怯地想要藏住爱意,又莽撞地希望有人能明了她的心事,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魏凌风问她为什么要画风筝她该怎么解释,她想,她便会将“凌风而起,直上云霄”这八个字告诉他,她喜欢风筝,就像喜欢他一样。
可惜,魏凌风始终没有发现。
北晋近来总是有许多仗要打,她对战场之事一窍不通,但她却能从爹爹紧锁的眉头中猜测到事态的严重,凛冬将至,朝廷的补给还没有来,在如此巨大的军备耗用下,北晋如何能挺过这个冬天?
更何况,秋收后的仗最是难打,为了过冬,蛮族会在大雪前大肆进攻,以夺取粮食、布帛、武器等足以抵御严寒的物资,蛮夷是如此狠绝,他们宁可死在刀剑拼杀之下,也不愿忍饥挨饿在苦寒的北地饿死、冻死。蛮族本就善战,到了这时便如发了疯的蝗虫,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她在北晋九年,第九年的惨烈胜过以前所有。
爹爹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伤口却一天比一天多,他时常失焦地望着头顶的天空,轻声叹息。
夏烟不知她爹爹在想些什么,她曾以为北晋永远固若金汤,爹爹永远坚不可摧,可后来……
说到这里,夏烟叹了口气,那显然是一段极痛苦的记忆,她月牙儿一样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纤瘦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嘴角再难露出半丝强撑的笑意。
她忍了许久,可那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她背过身去拭泪,又缓了许久才重又开口对我说:“那年的收成并不好,我们的粮吃完了,但这场仗还没有结束。先是草,再是马,后来是人。”
她抬头看向我,黑沉沉的眼睛里是绝望的、死寂的泪水。
“我爹死了,我娘也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是魏凌风救的我。他娶了我,将我带来了京城。”
“但你知道这场仗为什么打这么久,为什么迟迟不见朝廷的补给吗?”
夏烟忽的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太过渗人,像是和着血一般,声声力竭。
“因为一个女人,魏凌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