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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一直都有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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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有病
(完全对话篇。。默)
凌晨两点,卫生间里。
镜子前面的小哲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那里什么都没有。
外面很静,只能听见房间里秒针摆动的声音。
“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忽然出现在身后的小海,眼睛亮亮的,皎洁的看着镜子里的另一张脸。一张被他吓到苍白的脸。
小哲匆忙的别过头去,掩饰脸上的惊慌。然后又飞快的在上面罩上一层怒气,转向小海:“你吓什么人!看见亮着灯,还一声不响的走过来,成心啊你!”
“嘿嘿”小海坏笑着把脸抵在小哲的肩头,张着嘴往小哲的脖颈儿里哈气,“宝宝,难道你不知道我就是鬼么?”
“任小海,你就坏吧,早晚得报应!”小哲一把推开了狗皮膏药(我用到狗了耶,狗年行大运= =v)一样粘在身上的小海,红着脸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大声地关上了门。
门外隐约能听到小海调笑的声音:“跑什么?你不是要上厕所……”
白天的时候,小哲就着排练的空当儿,一边调着自己的二胡,一边和正在擦着小锣的单雪说:“雪哥,你说,小海这小子是不是坏透了,没事就吓唬人。有时要不是想着他鼻青脸肿的上不了台,K哥会抱怨,真想臭揍他一顿。不过,咱团里这小生还是他唱得最好是不是?最近来的这几个都比不上他。K哥也真是的,干吗就不让他上了呢?害得他为了生计,天天在外面打野食,忙得不可开交,有时一天都见不到人。”
单雪呆呆的抬起头,看着一脸不满的小哲正低头认真的紧着弦儿,手里的小锣咣当一声,就扔在了地上。
月底的时候,小哲又不来排练了,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老K无奈的跑去他家做家访。
开门之后,小哲一看是老K,就不见外的一头扎回了沙发里。
跟着进屋的老K看着在自家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小哲,无力的说:“老弟啊,你也该来上工了是不是?每月都叫人家阿萨来替你做几天白工,总不合适吧?”
小哲就说:“哥,我真肚子疼,每月都那几天,疼得受不了,真的,不骗你。”
老K怒:“你小子开玩笑也有个限度,我好歹也是这戏班子的头儿。你这一年月月请假,要不是原来咱们关系还不错,早就开了你了。”
小哲说:“哥,我对不起你,要是真不行,你开除我,我也没什么怨言的。”
老K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把抓住了小哲的领子,拎小鸡儿(用到鸡了耶,辞旧迎新= =v)似的把他拽了起来:“你丫真把自己当女人啊,就为了姓任的那小子?那窝囊废,不就是因为你们俩被人捉奸在床,就跳楼自杀了么?平时跟你甜的跟掉蜜罐里似的,遇到事儿了,逃的倒是比谁都快,把你一个人留下挨骂,他算什么男人?再说,追悼会时,你看着他那张被缝的七扭八歪的脸,不是也一滴眼泪都没掉么。都现在了,每月一到他死的那两天,你就肚子疼,你给我装什么忠贞?”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小哲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疯了一样摇晃着他的男人,狠狠地拍掉了紧抓着他衣襟的手。
然后大声地说:“那不是小海,玻璃棺里面的那个人不是小海,小海怎么可能那么丑。他只是调到别的戏班唱了而已,只是最近工作比较忙而已,所以你们才会总见不到他。我和他住一间房子里,天天晚上都看见他,怎么会不知他的死活?”
老K颓然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刚才因为用力过猛而坐在地上的小哲。他正慢慢的跪起来,然后爬向自己。
“K哥,”小哲轻轻的抱住老K的腿,仰起苍白的小脸,“你是过来人,你告诉我,你们男人到底想的是什么?为什么我们都同居了这么长时间了,小海他还是不娶我?”
“娶你?”老K觉得脑子有点跟不上了。
“是啊。他一直都说爱我的,虽然开始我讨厌他,但后来我也爱上他了啊,一点都不次于他爱我。为什么他就不娶我,就娶了别的人了呢?”
老K开始犯傻了:“你知道,咱国家只有男女能结婚……”
“我是女的啊,我那里不像女的了啊?我爱他爱得要死,我让他抱,我能是男的吗?男的能干这些事吗?男的要是干了这些事,还有脸活下去吗?”小哲坐在老K的腿上,学着刚刚老K的样子拼命摇晃着手里的领子。
老K终于明白了。
他一把抓住那个快把自己摇晃晕了的小子,紧紧的抱在怀里“特儿(请连读||||||),是哥不好,都是我的错。当初我就不应该把那任小海招进咱的戏班子,更不应该任着他招惹你。我就说,能把张生唱得这么神似的人,决不是个好人。但我总想着,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无聊到去调戏另一个大男人。他能有那么大的勇气喜欢你,就应该有勇气面对以后的困难。是哥走眼,特儿,你心里难受就哭出来,想打人就打我,别自己憋在心里。像小时候似的,明明疼得要死,就是不和别人说,死要面子,结果骨折了都不知道,脚肿得像猪蹄儿(猪,展望明年啊||||)似的,还不得要我背你去上学。哭出来吧,我知道你已经一肚子的水儿了,再憋着就要爆了。哭出来吧,没人笑话你的。一个人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哭出来吧,然后剩下的事,就交给你哥我好了。”
老K抱着这个自打他5岁就认识了的邻家小孩;这个从小就爱哭,但最恨别人说他像女孩子的小孩;这个因为怕别人再说他像女孩子,而拼命变得坚强的小孩;这个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变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的小孩。老K是不信命的,但他就是知道,这小孩就是他命里的劫。一辈子也逃不开。很高兴的逃不开。
老K把脸轻轻的埋进小哲柔软的头发里,感觉着怀里那张干燥而冰冷的脸渐渐变得温暖湿润起来。
“特儿,明儿个哥就带你去看医生。不像那个短命鬼,咱要活到一百岁。你让那小子的人耽误了五年,总不能再让那小子的魂耽误你剩下的七十五年是不是?忘了他,回头哥再帮你介绍个好姑娘。”
白墙内的草坪上,小哲和来看望他的单雪并肩坐着。
单雪问:“你还要在这鬼地方呆多久?本来就一点毛病,呆时间长了,都要传上重病了。”
小哲笑着说:“再半年吧。这里又没有传染病,环境也不错,有人掏腰包,我急什么。难得的清闲。”
单雪一脸羡慕:“K哥真是个好人,兄弟你真福气,交了这么好的朋友。不过,总和这么一帮神经病在一起难免要受影响。”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是因为神经病才进来的,病友之间总要互助的是不是?”小哲继续笑,“不过,雪哥,你说我从这精神病院里出去了,团里还会不会继续让我回去拉二胡?”
单雪说:“怕什么,反正有你K哥在,他神通广大得很。”
小哲嘿嘿的笑了起来:“说的也是。我欠他的,估计这辈子都还不清了。我好像已经习惯欠别人的帐了。不只欠K哥的,还有小海的。不过,那是我想还也还不了的了。”
小哲仰着头,眼睛里溢满了说不出的留恋,仿佛那任小海正坐在天空里漂浮的云彩上,像他挥手一样。
“小哲,我一直都不明白,任小海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么久都忘不掉他。他当时那么不负责任的死掉,你就一点不恨他?”单雪有点犹豫的问。
“为什么要忘了他呢?”小哲依旧仰着头,盯着天上的那朵云彩,“他能够爱过我,我能够爱上他,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回忆了。我拼命记住还来不及,怎么能就轻易忘了呢?”
小哲终于转过头来,看着单雪,一脸温柔的笑着。
“雪哥,你们一直都认为小海他是个懦夫是不是?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死的。其实他从来就没有逃过。他只是想保护我……”
小哲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单雪觉得自己的思维也跟着开始模糊起来了。
“那天咱们是下午的演出,所以收工的时候还很早,我和小海就一起回了家。我们一开始本来只是坐在起居室里的沙发上聊天的,结果后来不知怎的就躺在上面了。”小哲的不好意思的朝单雪笑了笑,脸有点红,“后来……大惠(土了点|||)的爸爸就进来了。那时候他看见的就是,两个光着的男人在沙发上蠕动,上面的那个是他的准女婿兼干儿子。然后,他就捂着心脏昏过去了。”
“这景象是挺刺激的,搁谁谁都得吓得够呛。”单雪尴尬的笑了声。
小哲继续说:“的确。然后我和小海就赶紧穿了衣服把他干爹送到医院去。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其实,那天石大爷本来没准备来找小海的。市里要召开什么干部会议,石大爷是他们村的书记。他本来就想开完会,刚好能赶上末班车回村的。但大惠听说父亲要进城,特意包了小海最爱吃的小笼包(|||),要父亲带来给他。石大爷一想,反正小海这里也有地方住,呆一晚再回去也没什么关系,就答应了。大惠又怕父亲去的太早,小海还没回家,所以就让石大爷带上了这里的钥匙。结果,他拿着钥匙一开门就看到了那种景象。”
小哲重重的叹了口气。单雪知道小哲能讲述起那段经历,足以证明他的坚强。
“石大爷去世后的转天早晨,大惠就赶来了。她边哭边骂小海说‘任小海,你是人吗你?我爹对你这么好,从六岁开始收养你,一直把你养到十八。他一个大男人,拉扯两个孩子容易么?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是先既着你,然后才轮到我。我们是饿着你了,还是冻着你了,你这么对他?就算你不想娶我,你直接说啊,我又不是嫁不出去求着你。你难道不知他有心脏病,竟然把他活活气死?’小海那时候眼睛哭得跟桃似的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大惠转过头就看见了我,眼睛里都快喷火了,指着我的鼻子就骂‘邰哲,你是男人么?放着那么多的女孩你不要,偏要去勾引别人男朋友,你……你真恶心!原来我就发现你们俩的事了,我总想着,也许是我误会了,明明看着那么好的人。结果……哼,我早就应该把小海叫回家里的,就算一辈子不会出人头地,好歹也比跟着你学些龌龊东西强!现在好了,你把我爹也是他爹气死了,你想着总算没人管着你们了是不是?你们可以由着性子胡作非为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只要还有我在,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今天我受的罪,哪天也一定要你一一尝尝。’”感到小哲有些颤抖,单雪轻轻握住了那双冰凉的手。
小哲感激地看着单雪:“雪哥,大惠那些话我到现在一个字都忘不掉,想忘也忘不掉。还有她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那原来是一双多么美丽而温柔的眼睛啊,但那时看起来却令人毛骨悚然。那么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居然要因为我而终日沉浸在仇恨的深渊里,我真的很罪不可赦是不是?”
“不是的,那不是你的错。”单雪似乎只能这样说。
“在那之后,小海就护送着他干爹的遗体和大惠回家料理后事去了。我一直在等待着大惠的惩罚,仿佛是过了一世那么久。但我等到的却是小海和她结婚的消息,就在石大爷死后的第三个月。这事确实是不合乎惯例,毕竟父亲刚死才三个月,做儿女的哪有就这么急着结婚的呢。不过,毕竟他家情况特殊,石大爷一死,他们两人又没有血缘关系,就那么住在一起总不好说,所以也没谁反对。小海没给我发请帖,大惠总不可能让我进门的。大概又过了一个月,小海回市里来收拾他的行李。前一天,他是给我打了电话的,但我不知应该怎样面对他,所以那天我逃了,没有回去,也没见到他最后一面。当天晚上,他就从他房间里的窗子里跳了出去。十三层啊,他就那么跳了下去。只留下了两封信,一封给我,一封给大惠。他在给我的信里说‘特儿,我对不起你,早知是这结局,我就不应该把你拖下水。想当初你好歹也是咱团里仅次于我的小帅哥,团里追你的妹妹也不少,任你挑去。你还年轻,前途大好,千万不要单恋我这一枝花。快快忘了这段不快的记忆,全当是积累经验,谁都要失恋几次是不是?不过,一定要以我为标准,千万不能找个比我还差的,否则小心你百年之后,也到下面来了,我扁你。至于我为什么就跳了楼,你就全当我是畏罪潜逃好了,我是一个懦弱的人,所以你一定要干干净净的忘了我。特儿,你活着,就要好好活着,我没吃过的山珍海味,你要天天吃;我没享受过的荣华富贵,你要天天过,知道么?记住了么?最后,特儿,告诉我,你还没有爱上我是不是?本来就只有我一厢情愿而已。所以,你可以很快的忘记这一切。任小海’很混蛋是不是?”小特笑着看着单雪,一脸无奈,“我就没见过这么混蛋的人,连遗书都能写的这么不着调。我看完真是恨极了他,心想我怎么就会爱上了这么一个大混球!后来大惠来了,拆了那封给她的信,哭着看完了信。我还想这回她一定恨死我了,不光害死了她老爸,又害死了她老公,一会儿不定要怎么收拾我。结果,她看完什么都没说,只是愤怒的把信扔在我脸上就走了。我捡起那张被她揉烂了的纸,上面写着‘惠,对不起,我知道我是天底下最不负责任的人了,不但气死了爸爸,还害你刚结婚一个月就做了寡妇。但是你知道的,我不得不这样做。我一生失去过两次亲人,一次是在我六岁时,眼看着我亲生父母离我而去,还有一次,就是四个月前。那是我想都不愿意想的痛苦,我绝对不能让我爱的人也沉浸于这种痛苦之中而终了一生。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我要阻止你伤害邰哲的父母,我不能让他痛恨自己。我真的想尽了一切办法恳求你不是么?你让我不再回城里,我便不回;你让我立刻结婚,我就结婚,但这还是不能阻止你的仇恨是不是?所以相信我,我绝对不是有意要把你丢下不管的,这是我最后的途径。我用我的生命恳求你,求你放过他也放过自己。你还年轻,别让美好的生命笼罩在仇恨的阴影下,那样是快乐不起来的。最后,惠,在你看过这封信后,就丢掉吧,不要让邰哲看到,谢谢了,我亲爱的妹妹。我知道你一直都是温柔的,所以,也请你能够温柔的原谅我们。哥哥:任小海’大惠把那封信丢给了我,那是她对我最后的报复,足以让我痛苦一辈子的报复。不过,这确实已经是高抬贵手了。”
小哲终于讲完了整个故事,疲惫的靠在长椅的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雪哥,你说,我为什么要忘呢?我怎么能忘呢?”他喃喃的说,仿佛梦呓一般。
单雪看着被夕阳陇上一层金色的小哲,忽然感到胸口闷闷的疼。
不远处,老K一手拎着保温袋,一手夹着烟卷向他们挥手。
单雪朝他笑了笑,推了下小哲,然后站起来:“你哥又给你改善伙食来了。还不快起来吃。”
小哲张开眼睛,看着已经走到眼前的老K,温柔的笑了起来:“哥,你来了。”
“嗯,”老K笑着看向单雪,“哟,你怎么有空来这?不过你嫂子没做你的饭。”
单雪瞥了他一眼:“你别担心,我这就要回去呢,没人和你的宝贝儿抢饭。”
然后,老K就像占了便宜似的,嘿嘿的笑了起来。
看着单雪离去的背影,老K坐在了刚才他坐的地方。
看着旁边聚精会神吃着鸡腿的小哲:“你刚才又对他说了什么疯话了,把他弄得脸色那么差?”
“嗯?没什么啊?就是讲了个故事。”小哲满嘴鸡肉的说。
“那一会也讲给我听吧。”老K两眼放光。
小哲咽下嘴里的肉:“不要,那故事好长,讲完很累的。”
老K怒:“你不是已经吃了鸡腿了么?”
“所以才不能这么快就消化了啊。”小哲理所当然的说。
老K气结。
小哲看着他怪异的表情,轻笑着靠在他的肩膀上:“哥,你知道住院这一年多来,我为什么一直看一直看那本《约翰•克里斯朵夫》么?”
老K沉默以表示疑问。
“你不觉得我们就像克利斯朵夫和奥里维一样。克利斯朵夫是奥里维忠诚的朋友,因为有他奥里维才不会感到寂寞与孤独。”小哲握紧老K的手,“不过,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你会一直陪伴着我的对不对,我们会一直都在一起的对不对?爱情在友谊面前显得如此短暂而苍白,所以我们拥有的友谊会比爱情更长。”
老K笑了:“嗯,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到死之前,我都是你哥,你都是我小弟,我会罩着你的。”
看着天边金红色的云彩,老K幸福的想“果然是我一辈子的劫啊。”
身边传来了小哲朦胧的声音:“哥……下次……让嫂子给我包小笼包好不好?”
曾经。
小哲说“男人怎么能爱上男人?”
小哲又说“男人怎么能和男人□□?”
然后,小哲把脸转过来,看着老K手指间微弱的红光,眼睛黑得看不见底“哪有这么暴殄天物的,老哥,你说是不是?”
再然后,他就笑了,一脸轻蔑的笑。
二〇〇六年一月二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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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乱起的,实在想不到了。总不能叫无题,一般叫无题的都是好东西,不能玷污了这词|||||我一直都有病,与其说是题目,不如说是感受。就是写完这东西之后,我终于悟出的一个理儿——我就是一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