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甜点与羔羊之家 ...
-
暴风雨过后的清晨，小鱼到达了一片陌生的海岸。
这里的沙子是焦糖色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像极了熬煮糖浆时的咕嘟声。它挣扎着翻了个身，突然发现一片阴影笼罩了自己——那是一只沾满糖霜的小手，正小心翼翼地戳着它发光的鳞片。
"活的……会发光的……蓝莓布丁？"
女孩的声音像打翻的蜂蜜罐，甜腻中带着危险的震颤。她的粉色卷发垂到沙滩上，发梢还粘着不知哪来的奶油。当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凑近时，小鱼看清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虽然大部分已经被糖粉盖住了。
“我是小精灵，不是甜点。”小鱼礼貌地吐了个泡泡，“请问你的名字是？ ”
女孩突然坐直身体，这个动作掀起的风把小鱼吹得滚了三圈："夏洛特·玲玲！"她骄傲地宣布，但随即被肚子发出雷鸣般的响声打破，"……好饿。"
***
事实证明，"好饿"的玲玲能吃掉半个海岸线的椰子。小鱼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徒手劈开椰子树，连树干都啃掉半截。
"你不吃吗？"玲玲把沾满口水的椰子肉递过来，眼睛却紧盯着小鱼发光的身体，"蓝莓味的……"
小鱼赶紧变成史莱姆形态蹦远了些："我、我不用吃东西！"它慌张地指向大海，"那里有很多好吃的！"
玲玲的眼神突然暗了下来："妈妈说过……不能去海里。"她掰着手指计数，"因为……上周弄沉了两艘渔船，上上周吓跑了整个金枪鱼群……"
小鱼这才注意到岸边散落的船骸，全都带着可怕的齿痕。它突然明白了玲玲被父母留在岛上的原因——这个能把礁石当饼干啃的女孩，确实不适合普通人的生活。
***
夜幕降临时，玲玲用捡来的船板生了堆火。小鱼蜷在她掌心，用身体的光照亮她翻找背包的动作。
"只剩最后一块了……"她哭丧着脸掏出半块蛋糕，突然转向小鱼，"你会做甜点吗？"
"我是精灵，不是厨……等等！"小鱼紧急闪避着凑近的鼻子，"我知道哪里有沉船的糖蜜桶！"
于是夜间的海面上出现了奇景：发光的蓝色小鱼带着一个大木桶出现在海面上。当玲玲从小鱼手里抱出密封的糖罐时，她的欢呼声吓得方圆十里的鱼群集体迁徙。
"给你！"她突然把一半的甜点塞给小鱼，"朋友要分享！"
小鱼看着比自己大十倍的糖块，内心激动：“玲玲，我们是朋友欸！”
女孩的眼睛在月光下变成了星星的形状。
"她会找到自己的‘家人’的。"小鱼轻声说，"就像爱德华找到他的船员们一样。"
它转身游向大海，身后传来玲玲不成调的歌声。这两个被传统抛弃的生命，一个带着甜腻的梦想前往远方，一个继续追寻着属于自己的名字。而大海默记着这一切。
咸腥的海风突然被甜甜香气取代时，小鱼正蜷在玲玲的手心里。玲玲虚虚握手，让它发光的鳞片不至于太显眼。
"这就是你说的‘羔羊之家’？"玲玲的声音震得小鱼差点掉下去。她踮脚望着山坡上的白色建筑，屋顶的十字架在夕阳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
"嘘！"小鱼钻到她耳边，"修女过来了——"
加尔默罗的脚步轻得像浪花拂过沙滩。纯白头巾下，她贪婪的目光扫过玲玲沾满果酱的裙摆，在玲玲高大的身体上停留了半秒。
"迷路的小羊羔啊。"她蹲下身，裙摆铺开如海浪，"要来点焦糖布丁吗？"
玲玲的瞳孔瞬间变成星星形状。当修女牵起她的手时，小鱼感觉到女孩掌心渗出甜蜜的汗液——那种混合着期待与不安的黏腻，像极了暴风雨前的海面。
彩绘玻璃将月光过滤成糖果色。小鱼躲在捐赠箱的阴影里，看着玲玲狼吞虎咽地消灭第十盘甜点。其他孩子惊恐的眼神像鱼叉般投来，但修女只是温柔地擦拭着玲玲嘴角的奶油。
"慢点吃，亲爱的。"她的手指掠过玲玲发梢"这里有的是食物......和爱。"
最后那个词的尾音让小鱼鳞片倒竖。
深夜的储藏室，小鱼在面粉袋上弹跳："玲玲！那个修女不对劲！我听见她和黑衣人说什么'珍贵的血脉'......"
"可她给我吃舒芙蕾耶！"玲玲把脸埋进棉花糖堆里，声音闷闷的，"妈妈从来不让吃这么多......"
小鱼突然不说话了。它想起爱德华提起"大家庭"时发亮的眼睛，想起自己还在寻找中的名字。或许有些温暖，明知危险也值得拥抱？
夜晚，小鱼发现了地窖里的铁笼。生锈的栏杆上残留着可疑的血迹，角落里散落着小型动物的骸骨。当它惊慌地回到玲玲身边时，正撞见修女在给玲玲梳头。
"多漂亮的头发。"银梳子划过粉色鬈发，藏起几根被梳落的发丝，"明天有超级大的萨姆拉哦。"
晨光渗进羔羊之家的厨房时，玲玲正踮脚去够橱柜顶层的点心盒。
玲玲的指尖碰到放满萨姆拉的甜点盒，“甜点，甜点。”玲玲满意的抱着甜点。
玲玲六岁生日那天，羔羊之家挂满了糖霜做的彩带。
小鱼躲在蛋糕台的阴影里，看着修女加尔默罗将一支缀着蓝丝带的发卡别在玲玲乱蓬蓬的粉发上。
"今天有特别惊喜哦。"修女的声音像融化的太妃糖，黏腻地裹住玲玲的耳朵。她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女孩的头发，却在发根处停留，仿佛在确认商品的成色。
玲玲开心地点头，奶油从嘴角溢出来。她转身和小鱼分享，"修女不会骗我的。"玲玲用气音说，手指捏碎了陶瓷盘子，"她说会给我全世界最大的萨姆拉......"
小鱼想说些什么，但厨房突然飘来焦糖的香气。玲玲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变得粗重。
当世界政府的官员推开后门时，生日宴会正进行到高潮。玲玲坐在三米高的蛋糕前，周围散落着啃过的桌椅腿和金属餐盘。她的嘴角沾着木屑和血，眼睛里翻涌着混沌的食欲。
"就是现在。"修女退到黑衣人身后，白袍下露出收钱用的皮箱，"麻醉枪准备——"
话音未落，整个大厅突然被刺目的蓝光吞没。在玲玲失控的尖叫声中。小鱼膨胀成巨大的水膜，包裹住所有孩子和佣人。
"玲玲！"小鱼的声音第一次如此尖锐，"他们要把你——"
玻璃碎裂声。
糖精味的血雾。
修女最后的表情凝固在错愕与恐惧之间，她的白头巾飘落在玲玲齿间，像被鲨鱼撕碎的海月水母。
咸腥的夜风里，小鱼望着岸边的女孩。玲玲坐在码头边缘，粉发上还沾着可疑的暗红，正小口小口吃着从废墟里抢救出来的草莓塔。
"为什么？"小鱼的光变得惨白，"你可以只是逃走......"
"她骗我。"玲玲舔着手指，声音轻得像在讨论天气，"妈妈说......骗人的坏孩子要吞一千根针。"她突然露出天真到恐怖的笑容，"但甜食可以原谅一切，对吧？" 1
月光下，小鱼第一次看清了玲玲眼底那片永不餍足的黑暗。那不是暴食症的阴影，而是某个未来海上皇帝的雏形——会把所有爱和恨都咀嚼吞咽的，天生的掠夺者。
"再见，玲玲。"
它跃入海中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玲玲把剩下的甜点全砸进了海里，奶油在波浪间形成短暂的白色漩涡，很快被漆黑的海水吞没。
海水变得很重。
小鱼摆动着尾鳍，却觉得每一片鳞片上都坠着铅块。洋流不再温柔地托着它，反而像无数双冰冷的手，推搡着它，挤压着它。
“为什么……”
它吐出的话语化作细碎的气泡，向上飘去，很快被黑暗吞没。
明明是一样的海，一样的蓝，可它却觉得自己像一块格格不入的碎片，被整个世界排斥着。
小鱼呆在原地。它不理解，它不明白。为什么玲玲要吃掉修女，它这么做对还是错？它没有及时阻止玲玲吃掉修女。它后悔这样做了。如果……如果它没有这样做，那结局……结局会不会好一点呢？
它很痛苦。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它低头看向自己——鳞片依然泛着微光，身体依然透明如初，可有什么东西……
“不必困惑，我的孩子，命运的安排就是如此，你已经尽力了，你做的很好。”
海温柔的安慰。海水柔和的摸了摸小鱼，水草优雅的飘荡。就像母亲拥抱孩子一样。
——海水并没有排斥它。
——排斥它的，正是它自己的内心。
——对未来的迷茫。
——对选择的犹豫。
——对“名字”的渴望。
深海最黑暗的地方，有一片连光都逃不出去的深渊。
小鱼朝着那里游去。
如果它考虑后果再做……
那事情会不会好很多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甜点与羔羊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