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墓之家》光纤一钱

10、蘑菇

　　稀稀落落的几棵松树长势并不繁茂，杂糅成一团的针叶好似重绿浓墨染成，再多的水也无法将这沉重的颜色稀释。天黑压压的，快下雨了。
　　乌鸦沉痛着、哀默着，发出雨前的警告，预示着这并不是一场吉利的出行。
　　小片的松树林下零零散散分布几座野坟，荒草遍布，与野草共生并且如雨后春笋频频冒头的是数之不尽的蘑菇。
　　是啦，蘑菇。我和景月此番出行就是为了来捡蘑菇。
　　蘑菇遮遮掩掩地躲藏在那种草下。我此前从未见过这种草，一面近中绿松石色，另一面则是随处可见的草的绿色。风一吹，足以埋没双脚的草就悠然地摇晃起来。它从褐色砂石小路的一端延伸到野坟头，又好似从坟头向小路迈进，可惜那是一条寸草不生的路，否则它或许会走到路的另一头，沿着南下的一道沟渠，顺着湍急的流水不知去往何处。
　　我和她翻开晃晃悠悠的草找寻蘑菇，走近了才恍然发现，这种草实在令人眩晕。两面的色差经清凉潮湿的山风拨动在人的眼前结成团簇的色块，只消盯紧这草，没一会就晕头转向，这时若抬头醒神就会发现，前路便是一座孤置的坟头了。
　　多数的坟头没有墓碑，但凡族谱上的名字都被安置在公墓中。可也并非没有例外，倒是有两座坟头立下了碑，只是日久天长山风消磨，碑上的文字早就看不清了。碑文虽已不见，但铺盖在坟上的花圈仍在，甚至坟的周围还有被风吹散的各种彩色假花，在雨水的浇灌下日渐褪色。绕过这些假花，我才猛然发现，这里只有野草，不长野花。
　　我们一手提篮一手捡蘑菇，没一会篮子就得了个半满，然而到此为止便陷入瓶颈，多行步数若干却始终不再见到蘑菇。
　　我绕过荒草踱步至小路，换了一个方向走入这片不大不小的草地中。这时，风吹得更烈了，若非这是一个即将大雨倾盆的早晨，空气中水汽弥漫，想必那样的风一定会吹得人心焦躁不安。
　　风是清凉湿润的，可我的视线却在晃晃悠悠的草间越来越模糊。我迈步走进这片草地，沿着草迈进的方向走，终于，看到了两个蘑菇。
　　朽黄色的、手掌大的蘑菇被草拥护在密植深处，我忍不住眩晕抬起头来，看清了我此刻所步入的境地——
　　几座荒坟长在了蘑菇的周遭，也长在了我的周遭。
　　我从两座相近的荒坟间穿过，走向了更远处有着黑压压松针的松树，无意间扶树而过，剐蹭下它腐朽、干裂的树皮。
　　黑云压得更低了，原本天高地远的世界只剩下一座沉甸甸的黑云和不知从何时吹起的湿润的风对抗。
　　我们还是没能捡到足够的蘑菇。也许是我的脚在草下埋得太久了，回去后，总能够闻到若隐若现的草的清香。

作者有话说

　　修改。